老范一被传唤走,吴冕马上带人去他家搜查了一番,没费吹灰之力,就发现他利用当年修理下水管的时机,埋的两根空心废管,一根在卧室一根在厨房,只要把扩音器一打开,下面的声音清晰无误,比电话的声音还真。
审讯室里坐了四五个人,一看这架势,老范倒没抵赖,他说因为知道402住着红光的,就是想偷听点内部消息。
“没想到抓到条大鱼是不是。”吴冕奚落道。“1720,0085,说说当时的具体情况。”
“我咨询过律师了,你们不可能收回我的所得,顶多判我个偷听偷窥这样的小罪,有这个保证,说说也无妨,我那天把这两只股票透出去也是有目的的。”老犯整整衣襟,“顺便告诉你们一声,我那房也打算卖了,要是有人想买,可以优惠。”
“好了好了,说正题。”吴冕心里窝着火,他知道老犯说的对,他的非法所得没人能奈何得了他,就是按民事案判罚也罚不了多少,这就是当警察的无奈。
“我也知道这不是个事,股市的钱不会凭空多出来,你的多了,别人的就少了,说实话有些良心发现,见好就收。他们……他指指楼下……与我可不是一 个级别。”老范眼睛叽里咕噜地转。
“也就是说赚够了,良心发现了。”吴冕哼了一声。“说说吧。”
“从我下岗那天开始,我就得了失眠症,晚上十二点准时醒,一直到早上六点,天天如此。”他仰头看着屋顶,“我曾想去找个值夜班的工作,只干了三天,就像得了一场大病一样,没办法,只得放弃。失眠的滋味你们不知道,那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咧着嘴,一别不堪回首的样子。
吴冕皱皱眉头,想阻止他说这些没用的,张了张嘴,又作罢。老范是个典型的失眠者,神情萎顿皮肤暗淡,眼底有一种深深的惊惧和鬼魅。
“夜深人静,这世上你觉得只有你还活着,很可怕 。”他扯嘴笑了一下,很无奈。
吴冕低着头,没抬眼。
“我就是那阵离的婚,老婆说我像个幽灵,不让我进卧室,我只好在厅里厨房厕所来回地晃荡。那天我上厕所,从下水道看下去,402竟然亮着灯,当然很快就熄,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我搬了条小板凳坐在那里,看了一晚上。我数了数,那晚厕所灯一共亮了十回。”老范收紧四肢,紧紧地蜷在一起,像幼儿园坐在小板凳上等待父母的孩子,兴奋中带着一抹难耐的紧张。
“开始我以为他家有个病人,或者也有个与我一样的失眠者,所以一上来我对402就有一种亲切和好奇。之后,我用各种各样的借口去402查看,了解到他家住着三四个年轻人,是不是这个数我不确切,但我至少见过三四个不同样的面孔,他们说是借住在那里。那些年轻人与我认识的年轻人很不一样,怎么说呢,现在年轻人个个都很张狂,他们不是,小心谨慎,礼貌十足。”说完,老范淡淡一笑。“不是我警觉心强,实在是他们做得太过了,这个世道哪有家教那么好的年轻人,话又说回来,家教那么好的孩子怎么会落到那步田地,我大致瞄了下402,里面家不是家,客栈不是客栈。”想起当初,老范惬意地双手枕在脑后,“我心里立刻觉得不对。一般人可能就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我是失眠的人,难熬的晚上正需要一些谜团打发时间。”
“下水道的灯光我观察了一个月,几乎每晚都是十来回,十回是最少,有时候达到十四回。像他们那种年轻人,晚上起两回夜已算多的,所以我断定第一种可能性是他们晚上没睡,这个我有经验,晚上不睡的人喜欢大口地喝水,然后没完没了地上厕所; 第二种可能性是402室的人数起码有十来人。”他嘿嘿地瞟了一眼吴冕。“我很快否定了第二种可能性。这个不难,不赘述了。” 说到紧要处,老范的脸开始涨红兴奋。
“就在那一个月,我离了婚。也不知为什么,之前我还求着我媳妇不想离,那个月我像魔障了一样,口气硬得不行,没一个星期手续就办妥了。”他脸上闪过一丝不确切。
“楼下的灯光我又连续观察了两三个月,也有晚上没动静的时候,一点动静也没有,但人肯定在里面,这毋庸置疑,早上出门的声音很清楚。”
吴冕不动声色,生怕打断他的思路。
“离了婚,我最喜欢坐在卧室的那扇窗口, 对于我,那是唯一通向外面的一个洞口。402室没动静,我就喜欢看越秀涧正对着窗口的那幢大楼,楼里住进去的住户很少,最多时好像也就十来家。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和对面那扇大晒台联系起来的,反正只要联系起来,疑点就越来越多。对面只要亮灯,402的晚上就不会消停,没灯,下面就很安静。你能想象得到我当时的心情。”他脸上是悲喜交加的模样。
“后来我打听到那个晒台是顾门清杨和他女朋友住的地方。我虽然是小股民,顾门清杨的大名却如雷贯耳, 我一点没犹豫,百分之百地坚信他们监视的一定是他。”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
“你是想看看顾门清杨长什么样子吧。”吴冕打断他的犹豫。
“嗯,没错,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就去买了一个高倍望远镜,看了一个月,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就是看出他和他女朋友都很忙,各忙各的。”他的脸微红。“你们也没别想歪了,望远镜并看不到卧室。顾门清杨很喜欢在客厅里办公,搬台电脑,桌上放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开始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当然现在我知道了。”
“桌上是什么?“吴冕问。
“有时候是一块白色的板材,有时候是药材,有时候是羊毛,有时候是面料……”老范停下看看一脸茫然的吴冕,嘴角弯起,“不明白吧,我开始也想不透,但我知道那肯定与他的业务相关,我知道这是个发财的契机,可抓不到摸不到,急得我呀,一个月头发掉了一半。万般无奈,我才使了绝招,特意一早出了门,把家里的水管子踹断,水漫金山,不仅402遭了殃,302也没幸免。虽然我陪了点钱,但也顺利而隐蔽地埋了两根窃听的管子,效果果然好。”说完,他偷偷觑觑吴冕。
“渐渐我听出,他们的监视设备可能非常好,连对面顾门清杨桌子上放的那些东西的型号材质什么的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有一天我的耳朵里突然就冒出0085这只股票,我忙上网调出0085的材料,它是一家高科技新材料公司,正在与多家企业谈合作,股价还在底部,我心一动,再看看顾门清杨桌上的东西,那天仅有那块白色的板材被他拿在手上来来回回地看。”他兴奋地眼皮直跳。
“第二天,我就把所有的股票全部卖出,都买了0085,事后你们都知道了,一个月后那只股票连翻七个涨停板,而顾门清杨的公司已经收购了这家公司百分之十八的股权,原计划在一级市场再收购百分之五,就因为股份高涨,损失不少钱。当然这是我后来自己分析出来的。”老范情绪渐渐低落下来。“第二次1720也是如法炮制。”
“就凭看到的那些东西就能准确锁定一只股票么?”吴冕问旁边的同事沈林,沈林没说话。
老范说,“一般人恐怕不行,他们是怎么判断的我就不知道了。”
“还听到了什么?”沈林问,“不管什么话,与股票相关不相关都可以说说。”
“有一次,他们说到了顾门清杨的女朋友。”他眨眨眼睛。
众多一愣,神色各异。
“说了什么。”吴冕佯装漫不经心,“他现在可有新女朋友了。”
“对,我见过。”老范呵呵一乐。
“不会还是从望远镜里吧。”吴冕嗤笑。
“当然不是,我和她面对面,还说过几句话。”他四处巡睃,叹口气。“算了我也不想耽误时间,就告诉你们吧。顾门清杨也曾到402室来过 。”
“什么?”众人诧异。
“几次我说不好,反正最近来过,夜里,和他的新女朋友一起,后来,他的新女朋友白天来过几次红山院,四处溜达,说是想买房子搞投资,还认识了赫基。”
说了半天,老范的其它供词只是印证了这些日子的推测,并不稀奇,只有最后这一句话,炸得大家有些发蒙。
众人皆沉默。
吴冕先醒过味来,“你……你说他前女朋友怎么了。”
“也就是一耳朵。有一次有两人聊天说顾门清杨这个人聪明能干,事事精明,疑心很重,不轻易相信别人,处处留有余地;唯独找女人这件事情上却着了别人的道了,所以温柔乡就是英雄冢,这话真是颠覆不破的道理等等。”他歪头想了片刻,“没错就是这几个词。还有,就是玩笑话,说那个女人长相一般啦,手段没准很高啦,等等。”
一番连吓唬带警告之后,老范被放回家。
吴冕说,“看样子屋里那五个窃听器有可能是顾门清杨装的,问题是顾门清杨既然已经找到了红光的犯罪证据,为什么隐而不发。”
“沈林,你说说,你在这方面算是专家了。”刘向前深思不语。
“找到了又怎么样,窃听是民事犯罪,量刑很小,老范都明白我们奈何不了他,更何况顾门清杨,即使最后闹到证监会,罚款也有限,更何况证据难以查证。所以,我担心他会以其人之道还彼之身,你想想,若真论智商才情,他们谁能碰得过他,这种人你最好别惹,惹了就有你好看的。”沈林搞过经济案,不像吴冕那样对老范带来的消息那么兴奋。
“这才是关键。”刘向前双手拧在一起,眼神炯炯。
“他前女友叫况晴,现在却嫁了顾门清杨的三弟,顾肖黎明,有意思吧。”吴冕说。“开始我看着还以为是八卦,现在看来这个况晴也不简单。”
吴冕从手机里调出况晴的照片,在大家眼前晃了一 圈,“家世长相的确很一般,这是他新女友的照片。”他又调出尤缈然的照片,“我觉得很不一般。”
刘向前和沈林凑过来,“嗯,比况晴可高出不只一点半点,明星一样,这样配顾门清杨才看得过去。”两人颇为感慨。
“还有一件你们想不到的事情。”吴冕抿着嘴。
“快说。”刘向前当胸捶他一拳。
“据说这个尤缈然的职业是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