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徐怀玉战死的消息辗转送到开封,朱温等一众人才明白过来,原来城外的大唐军队少了。这得益于李弘益不间断地攻击,让城内人都失了判断。
李存孝带走了近万步兵骑兵,如今开封南城曹用行那里兵力未减,而李弘益这里的西城外,除了温韬的不到四千骑兵,就只有一万多步兵,还有万余辅兵和民壮。
但是先前贺德伦主动出击,没有占到太多的便宜,导致朱温连出城对攻的胆量都没有了。情报的缺失,导致李弘益利用这一小段时间差和信息差,彻底误导了朱温。
现在朱温对刘知俊可谓是恨之入骨,仗打到现在,他仔细回味了一番,发现大唐与伪梁之间的战事,转折点就发生在刘知俊献出洛阳。
事实也的确如此,虽然先前朱友宁打得的确不怎么样,但好歹拦住了曹用行的猛攻半年有余,这给了朱温足够的时间集结兵力继续增援。然而刘知俊献出洛阳城,导致后续跟来的刘鄩部不能入城而守,只能与大唐野战。
而李存孝又领骑兵自黄河以北南下,大唐步、骑结合,打了刘鄩一个措手不及,从洛阳到开封之间,再无坚城可守,逼得朱温不得不御驾亲征,一步错步步错,于是就有了荥泽大败。
洛阳城与开封城差不多,都有宽阔的护城河,城池高大,相当于李弘益发明的挖掘地道爆破城墙攻城法很难起到作用,只要洛阳能够坚守,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支援赶去。
现在朱温的防御设想因为刘知俊的背叛完全无法得到实施,而且被大唐一鼓作气反攻到都城之下,形势顿时偏向了进攻的大唐一方,朱温如何不恼?
所以得知李存孝领兵绕到开封后方,朱温盘算着此刻李弘益那里骑兵不足,于是决定再次派出贺德伦,领留守开封的精锐禁军骑兵再次出击,寻找一次反攻的机会。
然而李弘益一直没有停止对开封城的攻击,挖掘地道不行,用士兵生命去堆李弘益也不愿意,所以他依旧是每日里不断以火炮、抛石机轰击,又以弓弩齐射,不断压制城头的守军。
这导致朱温的部下士兵伤亡惨重,虽然李弘益并未发起过一次向城墙的冲锋,甚至连楼车、冲车、吕公车等大型冲城墙的攻城器械都没有出现过,但没人敢肯定李弘益绝对不会这么做。
所以城头的守卫士兵还是少不了,在干挨打的同时也利用床弩、抛石机、弓弩等反击,但总得来说,依旧是朱温这边的损失要大一些。
经过十余年的发展,大唐的火炮也有了很大的改进,工匠们对于改进火药的威力没有太多的办法,于是把所有的想法都投入到如何使得火炮的射程更远上面来。
于是在西城外,便有三门白虎丙型火炮被架设了起来,这些火炮炮身更长,炮筒更粗,手臂班粗细的铁箍一道又一道,炮身漆黑,只重量就有三千余斤,装药近二十斤,铁丸重二十余斤,射程超过六里,当然有效射程只有不足三里。
每门火炮只操控士兵就有七十余人,由于大量使用铜、铁,一旦坐落就很难调整方向,且装填发射速率极慢,但威力也是目前李弘益所掌握的火炮中最大的。
这三门火炮经过了数百次的失败,终于铸造出这么三座来,原本李弘益是想放在长安守卫城池的,但是开封城坚固难下,于是他便命枢密院先运到前线来。
只是运输就用了近四个月,等到三门火炮被固定在阵地前,每一炮都打得开封城墙土石迸裂,炸出一个硕大的坑洞来。
大概是上天眷顾,就在贺德伦接到朱温命令,整肃兵马准备杀出城外时,一枚打高了的白虎丙型火炮铁丸飞越了城头,落在了城墙的后方。
此前虽然白虎炮也可以打这么远,但基本造不成太大的伤害,而这一次这枚铁丸不偏不倚,恰好砸中了贺德伦身后的朱友文。
朱友文是朱温最喜爱的养子,朱温称帝后,朱友文为博王、宣武节度副使、开封尹兼建昌宫使。所谓建昌宫使,掌管着伪梁全国的钱财粮食,可以说权力极大。当初朱温未称帝之前,朱友文就是度支盐铁制置使,为朱温提供军需物资等一应事务。
贺德伦出击,朱温自然是要勉励一番的,只是他身材庞大,又有头晕症,故而派了朱友文为代表,犒赏了跟随贺德伦出击的禁军士兵们,此时正站在一旁准备送贺德伦出西门。
或许是命该如此,这一枚打偏了的铁丸,直接命中,贺德伦目瞪口呆,看着一路翻滚又砸翻了四五名士兵的冒着热气、带着血水的铁丸,朱友文的尸体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了。
城外,阴稚卿用马鞭轻轻敲了一名炮长身上,啐骂道:“便是在学校学的这些本事么?赶快调整角度,降低一分。”那炮长是个年轻军官,毕业于凉州大学算学院,若论起来,那也是进士一般的人物,阴稚卿对于这些懂火炮的技术军官最为看重,知道这些人实战经验稍差,故而也没有苛责。
谁都知道,整个大唐军队,最让人羡慕的兵种是陌刀手,最受士兵爱戴的是随军医士,最金贵的就是炮手。丙型白虎炮数量少,故而李弘益也没觉得靠着三门火炮就攻下开封,只是调了一门炮让新任的军官炮长试手。
他们俩并不知道,就是这调高了一分角度的射击,却让城内的朱温再次昏倒了过去。
朱温原本在皇宫内期翼着贺德伦大胜的消息,却见一名小黄门张皇失措地小跑了进来,跪倒在地:“官家,大事不好!”随后跟来的是同样一脸张惶的贺德伦。
听到自己最为看重的养子朱友文被一炮打死,连个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朱温只觉得胸腔一阵翻涌,他两眼一昏,朝后倒了过去。
醒来时的朱温已经躺倒在了床上,数名重臣并御医都围在身边。朱温哆哆嗦嗦,只觉得口不能言。他戎马一生,虽然是武将出身,终归是抵挡不住时间,毕竟五十七岁的老人了。
而且朱温对于房事很不节制,不提他与自己亲儿子、养子的妻子,也就是自己的儿媳妇乱搞,就是许多伪梁官员将领的妻女,都被他侮辱淫乱过。
当初李弘益在偃师捉了葛从周,曾见过朱温派来的御医段深,与他聊过,也知晓了一些朱温的身体情况。朱温纵欲过度,身体一直不好,李弘益猜测,估计朱温是得了尿毒症。
但他毕竟不是医生,以上也都是猜测。实际上朱温这一次病倒,一来是本身身体机能老化,二来就是不节制地纵欲,导致肾脏出现了问题,三则是连番坏消息的打击,再加上他原本就有头晕症,故而直接病倒了。
朱温生病的消息被敬翔等人严格地封锁了起来,在这个紧要关头,若是消息传了出来,只怕开封城就真的要乱了。
朱温病倒,贺德伦的出击也被制止了,而这一切李弘益并不知晓,他依旧是按部就班地每日里炮轰攻城,只是他有些纳闷,李存孝占据曹州大半,又向郓州而去,彻底断了白河河道,按理说开封城内应该收到消息了才对。
若自己是朱温,无论如何都要派兵出城战一场的,这是一个机会啊!然而开封城依旧城门紧闭,丝毫不见一点儿动静。
已经进入十月,北方地寒,秋天似乎一眨眼便过去了,开封城外又降了一场霜。李弘益一面防备着城内的动向,一面处理着大量的军务。
虽然有王贞白为首的一干参谋为幕僚辅助,但许多重大事务还需要李弘益决定拍板,作为最高军事统帅,李弘益实在太操劳了。
这一天早上,王贞白呵着手心,早早地来到了李弘益的军帐外等候。今年的天气似乎格外地冷,十月间,呼吸之间就见淡淡的白气了。
周延鹤掀开了帐帘,眉头紧皱,轻轻地说:“王参军,元帅发热,身体不适...”他话还未说完,王贞白大惊:“请了医士来看了否?”
这时只见帐帘再次掀开,李弘益披了大氅,咳嗽着走了出来,说:“无...无妨,小...小...伤寒而已。已经请了医师看过,喝了药!”
王贞白连忙说:“帐外天寒,元帅还是帐内休息吧。”李弘益笑了起来,他这一笑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吾从军多年...这...还是第一次...感冒...”
古代中医并无“感冒”一说,只说“伤风”,只是李弘益咳嗽着说话,王贞白和周延鹤都没有听清楚他最后两个字。
王贞白无奈,他知道李弘益性格,平素虽然温和,但是一旦决定了的事,就没人能够轻易说动改变。只好扶着李弘益向中军大帐走去。李弘益摆了摆手:“一点小病,何须人扶?吾还未老到朱温那般地步呢!”
他咳嗽了一阵,问:“东面情况如何?”王贞白说:“济阴依旧未下,飞虎将军已经杀入郓州,想来此时王彦章应该攻下巨野了吧。天德军仍在与杨师厚对峙,不过李思安在后方骚扰,想来杨师厚也坚持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