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守才的一句话让李玉龙如梦方醒,一切疑团都解开了,说来说去还是两年前的事儿留下的病根。
“哎。”李玉龙不由得叹息一声,冲杨守才道:“大叔,你还听见了什么,或者看见了什么?”
“再没啥了,我就觉得是王龙欺负了二狗,把他打那么惨。”
“这事儿能对嘛?”钱欢疑惑道,“按理说王龙就是腿不瘸,也不一定能打过吕二狗吧?”
杨守才闻听,脸涨得通红,想了想道:“他手里有刀!”
钱欢不好再和老人家争论,只好点点头。
“你们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啊!”杨守才熄了烟,叮嘱李玉龙和钱欢道。
“好。”李玉龙答应道,“那我们先走,您慢慢在后面走......”
“我去趟地里,看看庄稼。”
李玉龙和钱欢坐上车,钱欢冲李玉龙道:“师傅,现在去哪儿?”
“先去三眼桥看看。”
俩人驱车来到三眼桥,这座桥,他们不知道走过多少遍,却从没像今天这样认真的去看它。
三眼桥是解放初修建的石桥,因为有三个桥洞,远远的看去像是三只眼睛,因而得名。李玉龙小的时候经常顺着河捞鱼的时候会钻过桥眼儿,对这座桥印象深刻。
俩人顺着桥慢慢踱步,桥面上还能瞧见有血渍,可见吕二狗的确是没少流血。
“师傅,我想这案子的关键在吕二狗,只要他能醒过来,事儿就会清楚了。”
“不一定啊......”李玉龙远望河的上游,看着奔腾的河水心里隐隐觉得这又是个棘手的案子,“如果吕二狗醒来一口咬定是王龙把黄莲花推下了河呢?”
“这......”钱欢答不上来了,扶着桥拦也陷入了沉思。
“您的意思是他们两个相互推诿。”
“对,我觉得十之八九会发生这种事儿。和两年前一样,查来查去一团乱麻,即便杨大柱的嫌疑最大,也没办法证实,他现在生死不明,那案子就那么悬在哪儿了,和他一块儿失踪的还有玉观音,谁也说不清玉观音到底去哪儿了,是他带走了呢,还是被谁藏起来了。”
“我看他很可能没把玉观音带走,杨守才不是说了么,王龙逼问吕二狗玉观音的下落,这说明,他们还在争抢玉观音。”钱欢答道。
“那也不见得玉观音就在他们手里,争来抢去,谁又见到玉观音了?”
“这个......要不要去找王龙问问?”
“先不急,我想先听听杨彩霞怎么说,她应该多少知道一部分真相。”
钱欢不再言声,默默的陪着李玉龙临河而立。
凉爽的风拂过面颊,很是舒服。
夜色降临,两人来到了杨大柱的家,屋子里冷冷清清,漆黑一片。
他们一直等到快七点,才听见院外的铁门一响,杨彩霞跨步走了进来。钱欢刚要打招呼,李玉龙一把拉住了他,两人默默的站在窗户根儿下,看着杨彩霞。
杨彩霞并没有急于进屋放下书包,而是抱起了院墙下的树枝,艰难的进了屋。她在灶台前放下柴,抬手拉开了灯,然后把书包放在门口的窗台上,顺便洗了洗脸和手。
李玉龙注意到,杨彩霞背后的衣服都湿透了,清秀的脸庞泛着红晕,一路从学校走回来,显然累得不清。
杨彩霞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攥在手心,然后扭身来到灶台前,手脚麻利的开始生火做饭,她先将锅唰干净,然后倒上一点儿油,爆香葱花,又倒了一瓢水。这期间,一直在偶尔扫一眼书,似乎在记什么东西。
盖上锅,她放下书,开始在盆里弄面疙瘩,等面疙瘩好了,锅也开了,面疙瘩撒进去,没一会儿功夫,疙瘩汤就好了。
她提着鼻子闻了闻,吧嗒吧嗒了小嘴,然后盛在了碗里。趁着疙瘩汤凉凉的功夫,她拿起书,又认真的看了起来,不时的还在重复的念叨。
钱欢听清楚了,杨彩霞是在背单词。
一直到吃完饭,她的书一直都没离手。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李玉龙和钱欢可能谁也不会相信,小小年纪的杨彩霞竟然有如此好的毅力,又是如此的好学,无论家里发生什么天大的事儿,无论条件如何艰苦,她都手不离书。
杨彩霞吃过饭,就在灶台前看了会儿书,然后洗碗刷锅,把剩下的疙瘩汤塞进柜里,这才扭身进了西屋,换下汗透的衣服,蹲在门口洗了起来。
李玉龙咳嗽了一声,从东屋走了出来,把杨彩霞吓得不轻。
“彩霞,你别怕。”李玉龙轻声道,“我一直在等你,有些事儿需要和你了解一下。”
杨彩霞舒了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洗衣服。
“王龙为什么要赖在你们家?”
杨彩霞轻轻捋了捋头发,半晌儿才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为了玉观音。”
“你听来的,还是猜的?”
“听来的。”杨彩霞答道,“他刚来那天,我听见他问黄姨玉观音在哪儿,后来也听见过很多次。”
“玉观音在黄莲花的手里?”
“我不知道。”
“你爹走了之后,黄莲花都在干什么?”
杨彩霞一怔,抓着衣服的手突然抓得更紧了,身上似乎在轻轻的颤抖。
李玉龙没察觉,又重新问了一遍,杨彩霞依然低头不语,他这才注意到,杨彩霞似乎有些害怕。
“彩霞,”李玉龙弯下腰,蹲在杨彩霞对面,“你爹走了之后,是不是经常有人来家里看录像?”
杨彩霞默不作声,轻轻点头,算是承认。
“他们当中的一些人还会留下来过夜,对么?”
杨彩霞再次点头。
“他们会给黄莲花钱,对么?”
杨彩霞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李玉龙大致弄明白了,杨大志说得话都是真的,他思索了片刻,接着道:“吕二狗过年的时候回来,把王龙的腿打折了,那天你在家么?”
“在。”
“他们打斗的时候,有没有提到玉观音?”
“提到过。”
“怎么说的?”
“王龙说我爹骗了他的玉观音,这笔债就该黄姨还,所以他才住到的家里,吕二狗从进门就开始打他,根本不听他解释,直到把腿打折了,王龙昏死过去,才被黄姨拉住,黄姨怕闹出人命,所以打发我去叫人,后来不知谁把王鹏叫来了,背走了王龙。”杨彩霞说完,将盆里的水泼到了院子里,然后换了清水,将衣服上的肥皂冲洗干净,晾在了院子中间的晾衣绳上。
“吕二狗有没有和黄莲花问起过玉观音?”
杨彩霞甩着手,思忖了片刻,道:“我没听到过,不过刚过完年之后,有一天我起得早,吕二狗从屋里出来往外走,黄姨跟出来看见了我,叮嘱我不要和任何人说吕二狗来过,我答应了。做饭的时候,她自己念叨,说‘玉观音,玉观音,都问玉观音,我问谁去’,我猜吕二狗可能也跟她提起了玉观音。”
李玉龙紧蹙着眉头看了看钱欢,自言自语道:“这么说,玉观音也不在黄莲花的手里啊。”
杨彩霞没答话,转身进了屋,将书包里的课本拿出来铺在炕上,她搬了个马扎坐在炕前,开始写作业。
李玉龙冲钱欢使了个眼色,俩人不再打扰杨彩霞,并肩往外走。
站在门外,钱欢叹息道:“师傅,这孩子将来肯定有出息,你看,家里一个大人也没有了,她还是该干嘛就干嘛,也不忘学习。”
“是啊,这要是放在一个好家庭里,一准是个大学的苗子,真是可怜呀。”
“不过,我总觉得她怪冷漠的,从没见她笑过,那股子要强的劲儿,不像她这个孩子应该有的。”
“既没了爹,也没了妈,现在连继母也没了,只剩下她自己,你说她怎么笑得出来?换你,你能笑得出来?”李玉龙反问道。
钱欢苦笑着点了点头,忍不住回头望向了亮着灯的西屋,屋里的灯光有些昏暗,杨彩霞瘦小的身影在灯下透出一股凄凉,他的鼻头一酸,道:“师傅,你说她以后可咋办?”
李玉龙一愣,也回头看着杨彩霞的背影,偌大个家,就她一个小姑娘,万一来个不怀好意的人可怎么办?
他想到这儿,扭身又进了屋,“彩霞,你一个人在家,行么?”
杨彩霞半晌儿没吭声,只是用力的点了点头,李玉龙猛然发现,田子方格的本上,是大颗大颗的泪滴湿开的水晕,令他的心像是被锥子扎了一般难受,自己问出这样的问题就是个笑话,别说是杨彩霞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就算是换做自己,独自一人住在这么个大院里,又怎能说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