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渐渐近了。
杜晓晓所在的报社也放假了,在结束那晚的夜聊后,杜晓晓便搭乘第二天一早的大巴车,返回了老家。
虽然张浩并没有亲眼见到,但是想来在杜晓晓的身边,一定会有一个高高瘦瘦,带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少年。
不知为何,一想到这些,张浩的心里便有些发堵,说不出的气闷。
随着时间的推移,整个黄金公寓里的人也变得极为稀少起来。甚至到了夜晚,有些宿舍楼整个都是漆黑一片。
张浩抱着笔记本电脑,行走在街道上。耳边时而响起一阵鞭炮声,虽然还没真正的过年,但显然鞭炮已经率先响起了。
年,据说是一种吃人的怪兽。
人们为了躲避,所以往往在年出没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躲起来。后来也不知道是谁不小心点燃了墙角的炮竹,这种会发出巨大响动的东西,让年感到极为的害怕。
所以后来人们便用鞭炮去吓唬年,而年这种怪兽惧怕炮竹的响声,吓得退回了山中。
人们为了庆祝将年赶走的这一天,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杀鸡宰羊,最后也就演变成了如今的过年。
张浩的脑海中浮现着关于过年的传说,脚下却是一刻不停地走着,很快就来到了“忘言”茶餐厅。
只是让张浩颇有些意外的是这家茶餐厅也关门了,玻璃门上贴着红纸写的公告。
过年期间本店歇业,年后正常营业!
很简短的几句话,并没有过多的解释。但是张浩略微思索了一下,也就明白了过来。
“忘言”茶餐厅是一家主打安静的地方,而过年的时候多是热闹,鞭炮声、烟花声、儿童的嬉闹声此起彼伏。这样的格调显然与这家茶餐厅不符,所以干脆关门歇业,等年后一切重新恢复往常再开门。
“唉...原来真的要过年了”
张浩摇着头,自言自语地说道,神情显得有些落寞。
人生匆匆几十年,转眼便要奔三。古人云:三十而立。可是眼见着就要三十,事业不见起色,连媳妇也没找到,这让张浩的心里如何能够不做他想呢!
“罢了...也许我就是这个命吧!”
张浩重重地叹息一声,转身向着来时的路走去。
只是恰在此时,口袋里的手机却是突然响了起来。
“我在遥望...月亮之上...”
很遥远的一首情歌,不过在90后的年代,倒也着实火过一把。但是放在95后的话, 则会被认为太老土。而80后则是觉得这首歌太没旋律,全程就剩下嘶吼了,听着没意思。
“喂...”
张浩掏出手机,接听道。
“大孙子...”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张浩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以为是谁在骂他。不过转念一想,便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口中急忙亲切地回应道。
“爷爷...您老咋有空给我打电话呢?隔壁王大爷没拉着你再杀两盘?”
不用说打电话来的人正是张浩的爷爷--张德才,而所谓的杀一盘则是住在张德才隔壁的王大爷总是拉着他下象棋。可是每次都被张德才杀的片甲不留,输了还“赖账”,总是嚷嚷着要悔棋。
“哼...那个老东西是闲的没事干,如果不是他非拉着我下棋,我都懒得和这种臭棋篓下...”
张德才是个很健谈的老人,因为行伍出身的缘故,所以说话时总是带着几分干练。
...
这通电话并没持续太长时间,前后不过五分钟,张浩便一脸苦涩地挂掉了电话。
张德才打电话过来除了问问张浩什么时候回老家外,还有一道重要的“命令”需要传达。
那就是“命令”张浩过年的时候,必须带个女朋友回家,否则“打断”他的腿。
一想到如果不带个女朋友回家就会被打断腿的话,张浩便浑身一哆嗦,只觉两腿之间一阵冰寒。
“哎...眼见着就要过年了,我去哪给你们找个女朋友回去啊!”
张浩无奈地叹息一声,深感压力好大。现在除了张婉婷外,便是连爷爷奶奶也牵扯进来了。而且还是如此严厉的手段,没对象连家都不让回...苍天啊,大地啊,来道闪电把我劈死吧!
张浩苦瓜着一张脸,拖拉着脚步向着黄金公寓走去。
路上的行人多是神色匆匆,几乎没人停留。就像是年味,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回到黄金公寓,门口的保安大叔从保安室里探出个脑袋,冲着张浩说道。
“小伙子,咋还不回家啊?”
保安大叔的年纪足有六十多,板寸头上如同下了一层霜。一米八三的个头,即便现在因为年纪大了,但是腰杆却挺的笔直。
不过保安大叔人非常的好,对小区里的住户也都非常的熟悉。所以此时见到张浩一个人回来,不由的关心的说道。
“哦...大叔!”
张浩下意识地哦了一声,他自是明白保安大叔口中的回家自指的是回老家,而不是回黄金公寓了。
“单位有点事情,也就这两天就回去了。大叔,您还没回去呢!”
“呵呵...”
保安大叔听见张浩的话,咧开嘴笑了笑,口中言语道。
“我也快回去了,年三十前一天就放假,到时候孙女和儿子、儿媳都回来...老伴已经包好了饺子,冷冻着放在冰箱里...还有大孙女最喜欢吃的带鱼...”
保安大叔笑的极为开心,显然是因为即将见到自己的儿子、儿媳,还有孙女了。
过年(春节),在中国人的心目中总是最重要的一个节日。
看着眼前笑容满面的保安大叔,张浩的眼睛渐渐有些迷离。
犹记得当初小的时候,家境还算殷实的张浩家,每逢过年的时候,父亲总是会提前去购买些年货。
猪肉、羊肉、牛肉自是必不可少的,而象征着年年有余的大红鱼更是不会缺席。
那时候张浩的年纪还很小,所以父亲总是将张浩放在头顶,开心的张浩总是呼喊着骑大马。
随着年纪的增长,渐渐懂了些人事。张浩自是不会再骑在父亲的头上,而是跟在父亲的后面,逛着极为热闹的集市。
集市上卖什么的都有,甜腻腻的糖葫芦,漂亮的气球人,大红色的春联,活蹦乱跳的鲤鱼...
张浩最喜欢的便是父亲炒的花生,那时候家家户户依旧烧着煤球火炉,张浩家也不例外。
烧的通红的煤球火炉上架着一口铁锅,铁锅里放上干燥的沙砾,沙砾中埋着许多花生。
父亲说之所以会放些沙子,除了是能够防止在炒花生时,锅铲破坏锅底,还能够让锅底的温度均匀地散开。用沙子炒花生,一半靠炒,一般靠闷。
那个时候张浩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围着父亲,看着他来回翻动铁锅,散发着香味的花生和滚烫的沙砾一起来回滚动。父亲偶尔会捏出一只花生,让张浩尝尝是否熟了。
往往这个时候,无论花生是否已经熟透,张浩都会迫不及待地点头,嚷嚷着“熟了,熟了”,他实在是有些等不急了。
可是父亲总是笑着摇摇头,继续他不紧不慢地翻炒,直至花生的香气弥漫在整个房间,方才会停下来,然后将锅里的花生和沙砾一起倒在地上,等温度降下来了,再将花生从里面挑拣出来。
父亲总是阻止张浩“偷吃”,非要等所有沙砾里的花生被挑出来,才同意张浩尽情地吃。
即便母亲看着有些可怜的张浩,出声劝说两句,父亲却从未动摇。用父亲的话来说,好东西一定要和大家分享。
在张浩的印象中,父亲用沙子超出了的花生最是香甜。他每年都会因为吃父亲的炒花生而上火,然后不得不喝许多水,才能够将火气降下来,严重的时候甚至连两腮都肿了起来。
除了父亲的炒花生外,张浩对于过年最大的乐趣便是守岁了。
因为一旦过了十二点,家里面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总是会将准备好的红包拿出来。
这是张浩最开心的时候,父亲母亲会给十元压岁钱,爷爷奶奶就相对多些,足足有二十元。
三十元放在现在自是不算什么,可是对于小小年纪的张浩来说,这已经是很多钱了。他可以用这些钱买自己喜欢的玩具,想吃而没能吃上的糖果。
总之一句话,这笔不菲的压岁钱是张浩一年中,从长辈哪里得到的最多的一次。
而在守岁的过程中,一家人围着一只黑白电视,看着只有一个频道的春节联欢晚会。里面的各类小品总是能引得所有人哈哈大笑,有时候大人们会说些张浩听不懂的话。不过张浩也没功夫去理会这些,因为他正努力对付着手里的零食。
咸味和五香的瓜子、葡萄干、米果(不同于麻花,但做法有些类似)馓子等等一些零食,在今晚完全敞开肚皮吃。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饺子。韭菜猪肉馅、白菜猪肉馅的饺子是张浩的最爱。虽然一只饺子里的肉几乎很少,大部分都是韭菜或者白菜,可是张浩依旧馋的不行。
往往这个时候,张浩总是会缠着奶奶,各种撒娇打混。实在禁不住张浩央求的奶奶,总是会在张浩的鼻尖上轻轻地刮一下,口中笑着说道“真是个小好吃鬼”。
然后就会在一家人的笑声中,掀开早已煮开热水的铁锅,单独给张浩先下一碗饺子解解馋。
不过也仅仅只是解馋,大部分的饺子还是得等过了除夕,也就是十二点以后,才能够下锅。
不过这些对于张浩便自己足够了,饺子不够,花生来凑。
...
渐渐地张浩长大了,父亲也在几年前过世了。再也吃不到小时候的炒花生,再也没了只能收到一个电视台的黑白电视,零食也变得花样百出,连国外的特产也是常见。
可是张浩却渐渐觉得,年,再没了从前的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