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下小彦,韩含把晚上七点半的栾明财经新闻翻出来。
第一则新闻就是耀辉科技与杰彬置业的资产转让协议签订仪式,话外音说杰彬的资信一向很好, 原本关系良好的几家银行这次却一窝蜂地只认九重天股权做抵押,说明九重天项目已深得人心,各个领域都想分一杯羹。
下面的弹幕有网友议论,九重天项目是杰彬提供的,一旦出现失误,银行会马上收回耀辉的零点实验室资产,到时候杰彬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什么也落不下。安知这不是安度的震慑之举,用零点资产把杰彬绑在这只船上,共同进退。
看到这些,韩含再看主席台上的尤北杰嘴角抿出的笑果然有些木然。
镜头对准了尤然,她前面的台签上写着副总经理。
报导说,耀辉科技的零点实验室一直稳居世界技术研发前沿,可他们的配套生产企业却为了利润并不愿意尝试前沿成果,反倒热衷于初级技术,无形中制约了科技研发的动力。
弹幕说,话说的真好听,谁知安度是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不就是为九重天腾地儿。现在耀辉的股价连番下探,到时候九重天一装进去连续拉升,既造了势,又笼络了股民的心,一举两得。
又有网友说,安度的心思要是你都猜的出,就不是安度了,他才不会做这个廉价的大动作呢。
也许是为了讨好女朋友,尤然现在是杰彬的投资副部,掌控着杰彬的重大的投资。
签字仪式后照例是小型记者招待会,一上来,大家的目标就对准了尤然。
记者问,您觉得杰彬凭什么能拿到耀辉的零点实验室,听说有不下十家在争夺这一资产。
尤然莞尔,既没有望远镜里目色沉沉的沉郁,也没有面对面时的桀骜,舒爽大方,带点小小的慧黠,“这个应该问卖家,这份资产得天独厚,做为买家没有任何说的上话的地方。”
记者不甘,“昨天的记者采访中,安董曾说,这份资产转让给杰彬是因为他相信你,能不能解释一下这句话的含义。”
“多谢他相信我,我也会努力配得上他的相信。”她矜持地笑着。
“尤总,你以前从不参与杰彬的运营,现在积极参与,是因为安董么?!”
“对,是因为他。”尤然毫不犹豫。
下面的人嗡嗡地,却没人再问,画面戛然而止。
第二则新闻则是证券交易所大厅,熙熙攘攘的股民情绪激动, 耀辉的股价还在大幅下挫,场外为它振臂高呼的机构依然很踊跃,中途进场的小股民络绎不绝。
记者问其中一位面孔红彤彤的股民说, “你是进了还是退了。”
“我是补仓,我相信安度。”他大着嗓门喊。
“你相信九重天会进驻耀辉?你不怕他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我不怕,我相信他。”他双手冲着镜头挥挥拳头,大喊。
镜头一摇来到度宁投资所在大厦门口,四名全副武装的保安守着门口,大厦外,明的暗的记者股民数不胜数,惴惴不安中带着异常的兴奋。
话外音说,十分钟前他们的记者进入度宁投资,负责人介绍目前度宁投资部正全力以付地进行九重天候选标底的调查洽谈,选择哪一个要看最后与一周后九重天项目境外投资方的商谈结果,一切都是未知数。
弹幕又疯狂地弹了起来,有人说,安度早心里有数了,都在做戏给我们看。
有人不乐意了,做戏看,你不是也看得很起劲,我看他做得对,符合股市全民联欢的宗旨。
话越说不离谱。
最后,主持人说度宁投资针对下周与外方的洽谈,特意邀请了相关记者跟踪报道,表明绝不藏私,让股民第一时间知道事情的进展,以判断入市时机……
韩含放下手机。
事情正在急速地向前发展,奔着所有人的目标。他心口抽搐,却不知真到了那一天又会是怎样的状况。
他又架上望远镜,紫峰阁的状况一切如旧,平静却隐藏风云。
尤然还是每晚熬到凌晨两三点,安度三点之后必定醒来,或者他刻度躲开尤然,不过他倒没熬夜,在厅里转上两三圈就回了卧室。安度显然知道尤然的焦虑。
人影一恍,尤然推开玻璃门走上晒台,已经过了冬至,夜晚的黑呈现出一种混沌的厚重,三十六层的高台上,无风,她的衣摆也在猎猎作响。
她裹上了长长的棉袍,不再像以往那样只裹条披肩瑟缩地缩成一团。棉袍长及脚踝,衣领袖口处都镶着毛裘,富贵异常。安度也有一件相同的,只是颜色不同。他们,已经走到了一起。
走到了一起,却彼此隐瞒着,不知是体贴还是,隔阂。
“睡不着?!”韩含发条短信过去。
手机一闪,她的脸猝然亮了一瞬又没入黑暗。尤然抬头往402看了一眼,“我今晚打算通宵。”
韩含一窒,心头却由然涌上一股难以言表的热流,他们之间已经无需多言,连中间那层窗户纸也一捅而破。
韩含点头,却犹豫道,“熬得住么?”
“冬至了?!”她突然呢喃道,“真快。”
韩含心里漫过一阵心酸,这三个月她是数着日子过的,这种煎熬一般人受不住,只是不知到底值不值。
“是呀,转眼就是新年春节,今年春节你会在栾明过么?”
“不知道。”
韩含喉头一窒,“学校马上要放假了,是不是要去探险,这次我能不有走个后门,让我报上名。”
“你还揪在上面,”尤然透过夜色望过来,嘴角一扯,“到现在你们还不明白么,我是一颗可有可无的卒子,不值得你们浪费时间。”
韩含陡地升出一股愤懑,“真不明白?假不明白?和安度绑在一起你怎么可能还无足轻重。”
她没有看,也没有回答,而是盯着天空望了一会儿,转身回到屋里,头都没回。
韩含一拳砸在窗台上。
小彦揉着眼睛爬过来,“尤然还熬着呢,我也真是服了她。她这几天和况晴接触过三次。”
“否则肖惠也不会那么干脆地跳出来。”韩含沉郁道。
“也对,况晴如果和尤然达成和解,红光就没什么咒念了。”小彦在屋里伸展身躯。
“你说他们会和解么?!”
“不会,况晴不会,安度也不会。”
小彦哼地笑起来,“都势在必得呀,就看最后鹿死谁手。可我们在这里干什么?看戏?!“
“有好戏为什么不看。”韩含脱口而出,他愣了一下,这是沈林的原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却带着无法掩盖的恼怒。
“说的也是。”小彦与他相视而笑,又倏地磨开眼神,不再说话。
“今晚况晴要通宵。”韩含说。
“噢,”小彦抢过望远镜,“她倒不忌讳你,真是难得的狠。我现在有点奇怪呀,你说这个尤然,和我们倒一条心?”
“一条心?未必,她只是观察角度和我们一样,心却差着十万八千里。”韩含心里又涌上一股憋闷,他们是尤然引进来的,牵他们鼻子的未必不是她。
“尤然和安度两人真正好上了,我看出来了。”两人从来没说过这种话题。
“你的眼睛可真尖!”韩含没正面回答,语气也不由地冷了几分。
“不是我眼尖,恋人之间是讲究气场的,他们两人很配。”
韩含沉默片刻,“再配,相互欺瞒的两个人又怎么可能交心,不交心,又怎么称得上相恋,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你这话也有道理,他们最终怎么样的确很难说。”小彦叹口气,“如果是我,心里肯定不舒服。患难见真情,可有时候恰恰是患难才能蒙蔽人的眼睛,困境下的感情更多的是相互依赖。”
“你什么时候变成恋爱专家了?!”韩含笑着问。
“这也是我看着安度和尤然总结出来的,爱情是什么,是风花雪夜是小桥流水,他们的爱情太过沉重,现在他们意识不到这一点,等天下太平了,无事一身轻的时候, 这种爱情自然会让人不舒服。”
“你不看好他们的未来?!”韩含不确切地问。
“不看好。各怀心事,即使温存的时候也无法放下心防,这种感情谁敢要。“
“我记得你没恋爱过?!”韩含又抓过望远镜。
“爱情让人糊涂,你不知道么。”
“也是。几点了。“
“已经过三点了,安度应该很快出来,真不明白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小彦风清云淡的语气立刻像被挤压了一下,吱地一声破了气。
“安度出来了。”韩含轻声喊。
小彦推开窗户,探出头。
没有望远镜就只能看见影影绰绰的一个影子,“安度晚上从来没有出过房门,他比尤然谨慎。”
“也说不上,他要真谨慎,就会在晒台前加一道帘子,那我们就彻底什么也看不见了,他这样几番吃亏,依然故我,你以为他不是刻意?”
“刻意什么,刻意做给我们看!”小彦立起身,“看着他半夜三更地晃?”
“就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才让人挠头。”韩含身体前倾,“你说他是不是梦游症犯了。”
小彦一愣,“这我倒没想到,没准,要是这样,他这病还挺重,你说尤然是不是也在等着这一刻,我听老吴说梦游症一般是上半夜发作,”他啧啧两声,“没准真是这个原因。”
“她想阻止?”韩含心头像堵着一块大石头,“这种事是不能阻止的。”
“所以难呀。”
“频繁发作?!”韩含放下望远镜,喃喃道,“难道上两次信息泄露并不是在他的控制下发生的?!而是……无法控制。果真是无法言表呀。”
再看已是涟漪荡尽,夜幕中除了些许的微光,什么也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