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然带着刘姨赶到酒厂时,韩含带着两名警察比他们早一步赶到,正在值班室里调掉监控录像,韩含在门外截住她们。
“你怎么来了?!”尤然面露诧异,他们只报了110,和韩含的经侦科不挨边。
“栾明公安局下了通知,凡是与安度沾边的人或事一律由我负责。”他认真地回答。
尤然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陆小冰失踪还未超过四个小时,你怎么就确定他是失踪,而不是独自去了什么地方。”他犀利地眼神毫不客气。
“小冰他不是这种人。”刘姨声音嘶哑, 散落的头发贴在鬓角处,遮住了大半张脸。
尤然一脸愧疚,为她理了理头发。
“陆小冰……、是个很听话的孩子。”她斟酌着语言。
“孩子,听说他已经二十五岁了。”韩含疑惑道。
“他就是个孩子,一个傻孩子。”刘姨挣扎着往韩含面前蹿出一步,拉住他的手,“你一定帮我找找,他……”
韩含看看尤然难言的表情,愣怔片刻,面上掠过一丝尴尬。
“他只是老实得过火,一般别人说什么,他做什么。”尤然忙解释。
“找到了。”一位年轻警察在门口喊,“含哥,过来看看。”
一伙人都往值班室拥。值班室一面墙摆了十六台监控屏幕,有两部都将陆小冰定格在中间。
值班人员说,“一处是大门口左上方的摄像头,一处是包装车间门前的摄像头。”
小警察补充,“两个画面时间相距五分钟,服装没有变化,看样子是出了车间直接出大门就再没见回来。”他停顿片刻,看无人质疑,“大门外正对着127国道,国道上有监控录像点,要不找他们帮帮忙。”
韩含沉默着,另一名警察说,“如果是劫持必定早上了车,如果不是劫持,也许就是迷路,上国道的可能性倒不大。”
“两条腿吧。”韩含回头看向尤然,她脸色苍白,却稳稳地站着。“厂区周围你们厂里负责组织寻找,我们负责国道追踪。”他用手指指高个子警察,“你去调厂区通往国道附近的监控,看看有没有可疑车辆。”又指指矮个子警察,“你去管委会,让他们给查查开发区有没有可疑车辆或人员进入。”
两人得令后迅速开着车向不同方向奔去,杜厂长也插着手站在门前的高台上气势如虹地把工人往不同的地方指派。
韩含走到尤然身边,轻声说我们谈谈,就率先往值班室后空阔无人的停车场走去。高度紧张后,尤然现在处于一种麻痹失神的状态,整个人疲惫至极,双目无神,两脚几乎在地上拖着。
韩含眼神复杂,欲开口询问,却暗自叹口气,往旁边的隔离墩上一坐。“你也坐吧,根据我的经验,不会有什么大事,陆小冰母子无钱无势,你可能知道他们要什么。”
尤然的脑子嗡嗡地转,韩含的声音仿佛是远处127国道一辆辆急驰而过的重型货车留下的呜咽声。她双手捧住脑袋,搁在膝盖上,“都怪我,我太自以为是了。”她嚅嚅道。
刘姨也跟了过来,远远地站着。
“我记得陆小冰在度宁投资,怎么给弄到这里来了,条件艰苦,”他看看周围还未完全开发的工业园,“他惹麻烦了!”
“没有,”尤然无力道,“我只是觉得小冰不适合在度宁投资,想给他找个能力范围之内自食其力的工作。”
“还有呢?!”韩含不以为意地问。
“还…还有什么?”她第一次在他面前结巴了。
韩含笑道,“对不起,我不知道陆小冰的真实情况,你的想法我很佩服。可如果真如你想的那样,这个地方却并不适合陆小冰,完全军事化的管理模式,我见了小冰的两个师傅,态度野蛮根本没有教学经验,完全靠打骂。依我看陆小冰在这里会无所适从。”
“我们和苏厂长很熟,小冰不是一般的学生。”尤然干干得解释。
“可你不会不知道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韩含站起来,环顾厂区四周,“这里离市区远,隔绝于世,你是不是专门把他藏到这里的。 ”
尤然迟疑间微微点头,过了好一会儿,她冷静下来,抬起头,捋捋杂乱的头发,“你的猜测没错?!”
……韩含缄默不语。
“对,他们要找刘姨,逼问安度的事情,是我把他们转移了,没想到,只一天…他们就…是一个叫肖惠的女人 。”尤然颓然垂下头。
“你一定不会告诉我他们到底想知道什么事情。”韩含挑起眉头,略带责难。
“放心,不是杀人越货,更不是贩毒嫖娼。”尤然陡然醒悟过来,不满地皱起眉头。
“你不说也不是不行,可要圈定绑架者就很被动,只能坐等他们上门交易,而且照现在这个打草惊蛇的局面,一两天之内,他们不会也不敢有所动作。”韩含冷笑道,“你的意思你们乐意等待。”
尤然沉默着。远处工人散尽,唯有杜厂长和两名干部伸着脖子往这里张望,剩下的就是刘姨孤单枯弱的身躯一动不动地矗立在冰凉的太阳下,除了起初的慌乱外,她始终一言不发,分外平静。
“我知道你们在402监视着安度周围的一切,也找到了些蛛丝马迹。”尤然脱口而出,只是说出来,似乎并没有想像的那么难,“ 就是你上次问我的那件事情。”
“况晴掌握的秘密?!”韩含锁紧眉头,“就为那个?!”
尤然点点头。
“那位大婶也知道?刘淑荣?!”他眯起眼睛远远地打量着刘淑荣,昨天在向阳楼见到的那个女人严谨端庄,现在则像一只破败的木偶,神情呆滞。
“她是门家的管家,从安度两岁起就在他身边。”尤然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你别用这样的眼光看她,刘姨人很好。”
“难道到现在安度还不知道他身边的这些异样。”韩含犀利地瞥了一眼尤然。“不太可能,凭他的敏锐和机警,他不可能到现在还没有丁点察觉。”
“那你们天天在那里窥视,发觉他有什么察觉么?”尤然鄙夷地哼了一声。
“我们虽然没什么突破性的发现,但却看出你和安度都在演戏,不仅对着外人在演,你们彼此也在演。”他挑起嘴角,恶狠狠地。
尤然一愣, “你们看到了什么。”她没好气地变了脸色。
“看到你在上半夜晃,他在下半夜晃,互不交集,早上起来又像没事人一样,这不是在演戏又是在干什么。”
尤然耳畔鸣叫不已,再听不见别的什么话。
“还有谁知道?!”临分别时韩含又问,心照不宣。
“当然是安宁。”尤然小声说。
“你不怀疑杨流么?那个博士,他可是擅长催眠。”韩含嘴角叼了一支烟,颧骨耸到眼角,一脸鬼样。
“你们有什么发现?!”尤然呛声问。
韩含嗤了一声,又讪笑着转过头,“我们调查了他们仨在三中时的情况,发现况晴和杨流的关系匪浅,要是这个假设成立,事情可就复杂了。”
“三中?!”尤然喃喃自语。
“你不也去了那两套安度买下的房子,有什么发现?”
“我…”
“你是不是发现况晴一直在窥视安度,可有一件事你发现,当然也只是推测。”
尤然的眼神灼灼地望过来,显然她有所察觉,却不敢承认。
韩含闭上眼睛,长吸一口气,“高中三年,他们之间也许并不是恋爱关系。”
尤然倏地背过身去,双肩僵硬着,长吸两口气,神色淡然地缓缓转过身来。“情人关系和性关系的确是两种概念。”
韩含一窒,半晌点点头,没有爱,并非代表两人干干净净,更何况拉拉扯扯地近十年,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牵连。
“你能这么想也对,男人,呵呵……别太介意。”越说,他觉得自己的口舌越是拙笨,“我…刚才的话你别介意,只是关心,你整宿整宿地不睡,如果真有事,你自己又怎么能扛得住,不如…”
“没什么事。”尤然淡淡地,“只是失眠症又犯了而已。”
韩含一愣,像迎面一盆凉水兜头而来,他木木地站起来,“你…”
天快黑透时,出去的人陆陆续续地回来,一无所获。
“韩警官,”尤然带着刘淑荣来到韩含的车前,“能不能麻烦你送刘姨回家。”
“今晚她自己能在家么?”韩含冷着脸,背过头,“最好今晚有人跟着,或者换个住处。”
“不,我还是回家,别躲了,他们看我在那里,自然就会把小冰放回来。”刘淑荣头发紧紧地抿在耳后,皱纹死死地锁在眼角,镇定自若,“你放心我什么也不会说,看他们把我怎么样,杀了我于他们没有任何好处。”她顿了顿,“说起来,以前老董事长在的时候,门家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所以我也看出来了,那些个绑匪也不敢轻易杀人。”
“可你自己……”韩含疑惑地看着尤然。
尤然眉头蹙成疙瘩,“我…”她看着地面。
“尤然,”刘姨左手摁在她的手上,暖暖地,有些潮意,“你陪着安度,我才放心,别担心我,我不是那不经事的。”
“我……”尤然眼眶温热,“对不起!”
“安度现在有你了,我很放心,”她迟疑着,“如果将来我有个三长两短,小冰这个累赘就交给你们了。”
“不,他们不敢。”尤然急忙抓住刘淑荣的胳膊,心微微定了些。“他们不敢,你等着。”
“刘姨,”韩含打开车顶灯,蜷缩在后座半阖着眼睛的刘淑荣倏地睁开眼睛。“肖惠找过你?”
她点点头,又摇了摇,无力又心慌,嚅嚅道,“我什么也不会说,你别问我。”
“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可你知道安度的处境么,就凭尤然一人么,她现在夜夜不睡,又能守住什么?” 韩含从后视镜里望了一眼刘淑荣。
“我相信小度。”她木然地坐着,嚅嚅道。
“安度的事是不是你告诉况晴的?!”韩含问。
……、她低下头,不停地咽唾沫,“我没有。”她说得无助而绝望。
“安度有梦游症这样隐秘的事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知道!”
“你……你怎么知道?!”刘淑荣睁大眼睛,拼命往后缩。
“你应该知道,况晴利用的就是安度的梦游症,盯着况晴的人更是数不胜数,那不可能再是秘密。”韩含感觉自己的语气充满了恶毒。
“我害了小度,是我害了他。”她嚅嚅地,“我不是故意的,是况晴拿话套我,我对不起董事长,他让我要永远保守这个秘密。”她急切地摆着手,“她还是孩子,高一,我没想那么多,顺着她的话就说下去了,可我没说别的。你别问我,我死也不会再说一次。”她的声音陡然尖利决绝得像一把刀。
“好,”韩含叹口气,“你只告诉我是怎么诓你的,其它的我可以不问。”
……刘姨,学校要给同学们做心理测试。
……怎么测。
……就是蒙着眼睛,下面的人随意出声,看人会有什么反映。
……蒙着眼睛?!为什么要蒙着眼?出什么声呀?
……随便,能想到什么声就出什么声。”
……会有铃铛声么?
……会呀,班长书包上就拴着个铃铛。
……哎,小晴,你得想法别让铃铛出声。
……为什么?
……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