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逍欢欠康广亮的三百块一直像块石头似的压在他心头,天气渐渐转暖,糖葫芦也卖不出去了。他初二的时候就跟冷瞬学会了抽烟,当时没钱买,别人给就抽,没人给就不抽,或者偷着从父亲的烟盒里拽出两根烟,每次只偷两根,父亲一直没有发现,他也一直没那么大烟瘾。但自从认识康广亮之后,烟可以随便抽,烟瘾就一点点大了,与康广亮分开以后,只能自己买烟抽了;另外还要每天租书看,加上同学间经常逃课打台球、玩电子游戏,他这学期又特别爱面子,不愿意占任何人的便宜,卖糖葫芦的钱就一边挣一边花了;好在父亲每月都按时给他一百块钱,但四月份的时候,他手头只攒下不到二百块钱。
没有钱还债,程逍欢一直不好意思见康广亮,康广亮自从冷瞬走了之后,也没有主动给他打过电话。程逍欢与曾鹏的恩怨了结之后,心中的寂寞和潜意识中的成就感需要找人宣泄,由于冷瞬在外地,程逍欢舍不得打长途电话,去说这个半个小时都讲不完的故事,所以只能去找康广亮聊聊这件事情。
“喂,亮哥,我是欢子,自己在家呢?”程逍欢拨打了康广亮家的电话,兴致勃勃地说。
“欢子啊!你好长时间没来了,今天咋想起我来了?”康广亮的语气比刚出院那时精神了许多。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儿,你要是自己在家,我马上过去,咱俩见面再唠。”
“行,那你来吧!我正好也没啥事,我出去买点熟食,咱俩好好喝点。”
买熟食是需要钱的,程逍欢本能的想到所欠的债,便说:“亮哥,我欠你的钱暂时还不上,下个月估计能凑齐,到时候再还你吧!”
“你竟扯淡!还啥还那!给你拿这钱的时候,我就没打算过让你还!”
经历了那么多事,程逍欢越来越佩服康广亮豪爽的劲头了,觉得他够“爷们”,永远像个大哥的样子。
他想到:如果不认识康广亮,自己可能还会像过去一样扣扣搜搜。自从和“盖天会”的纷争结束之后,他就在班级变得有钱就花,哪怕卖了一个星期的糖葫芦挣来的钱,半天都花光,也从来没有把“心疼”表现在脸上,他不为别的,只希望别人在心里说一句“欢哥这人确实讲究”,他知道这样的心里需求,都是受到康广亮的影响,也越来越能读懂康广亮这个人了。
“一码归一码!咱先别唠这事儿,下个月再说吧!我正好这几天馋酒馋肉了,你去买熟食吧!我再蹭你一顿!”
程逍欢觉得现在常接触的同龄人,也只有康广亮和冷瞬配与他平起平坐;那些天天见面的同学,只有听他的份,如果敢说一句不拿他当回事的话,只要他眼睛一横,对方就吓得不敢往下说了。
……
程逍欢到康广亮家的时候,猪蹄子、猪耳朵、松花蛋、花生米已经摆在桌上。
“啥事呀?看你像打了兴奋剂似的。”康广亮一边给程逍欢倒酒一边说。
程逍欢发现康广亮这个倒酒的细节,说明他已经比过去低调了很多。
如果是过去,康广亮是绝对不会给你倒酒的,而如今是你在亮哥心目心的地位提升了,还是他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康广亮了呢?
程逍欢没等想完这个问题,就马上起身抢过康广亮手里的酒瓶说:“亮哥,哪能让你给我倒酒呢?来、来、来,我来吧!”
“呵呵,谁倒不都一样?你咋还跟我外道上了呢?”康广亮一边松开手里的酒瓶坐下,一边笑着说。
“外道啥呀!兄弟给大哥倒酒,那是理所应当的,哪有大哥给兄弟倒酒的?”程逍欢一边倒酒一边说。
“你现在真的今非昔比了,成熟多了。”康广亮乐呵呵地恭维一句。
“咱哥仨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儿,还看不明白事儿,不成了傻子了吗?”程逍欢对答如流。
康广亮微微笑了一下,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猪耳朵,转移话题说:“咱先吃点菜,边喝边唠。”
当时的程逍欢并没有意识到康广亮这个笑容很假,只为掩饰内心不想被人看穿的凄凉,强加的笑容。如果是从前,康广亮不会转移话题,而是说一些“我从前就说过,一个月就能把你练出来……”,或是“我从前带过的兵,刚来的时候……,后来被我……”之类的话,可现在这样的话再也不会听到他说一句了。
“刘晓敏咋没来陪你呢?”程逍欢边吃菜边问了一句。
“她这几天回家了,这不开春了吗?她家里有几亩地,回家帮她妈种菜去了。”
“你俩处得咋样啊?”
“挺好啊,她太贤惠了!天天要,在家要,在单位还要,把我都快抽干了!哈哈哈哈……”康广亮一提刘晓敏就习惯性的往男女那点事方面引,越唠越兴奋。
程逍欢笑着敷衍一句问:“你所说的贤惠就是天天要啊?”
“是啊!她要我就得给,不给就跟我撒娇,这还不够贤惠吗?”
程逍欢大笑一阵说:“你也悠着点,别整怀孕了。”
“她每次都吃避孕药,再说怀孕怕啥?真怀上就结婚呗!”康广亮不假思索地说。
“你真想娶她啊?”
程逍欢不敢相信这个曾经的大银魔,遇见刘晓敏之后,会收下心想要结婚。
“欢子,哥跟你说句实话吧!我从前该玩的都玩了,啥样的女人都睡过,真的玩够了。晓敏可能就是上天赐给我的,这样的女人天下难找,我现在才知道,啥叫传说中的幸福。其实吧,多玩几个女人你就知道了,就是zha大zha小、水多水少的区别,如果没感情,都一个B味!我现在才领悟到,只有跟你真正爱的人干事才爽!我现在就想跟晓敏好好过日子,决定从此金盆洗der了!”
康广亮一番大彻大悟的话,把程逍欢逗得捧腹大笑,边笑边说:“呵呵操,金盆洗der,你要把我笑死了!哈哈哈哈……你把洗der的金盆拿来,我看看啥样的!”他虽然笑,但心里知道康广亮真的彻底坠入了情网,只是表达方式过于通俗易懂。
……
康广亮对刘晓敏的一往情深表达完之后,话题自然落在程逍欢与曾鹏这段时期的对抗上。程逍欢当时潜意识中有向康广亮明证自己在学校,已经像当年的他一样风生水起了,所以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脑袋里兴奋得发热,说得口若悬河,力求把每个情节讲得绘声绘色,以至于忽略了康广亮的内心反应;但在回家的路上,程逍欢越想越觉得,康广亮的神色有些不对劲……
故事刚刚讲到起因的时候,康广亮的脸上带着像听孩子讲事故一样的嘲笑,目光没有定位在程逍欢脸上,而是边听边不以为然地夹菜,有时插几句疑问,表示自己并非心不在焉,也许在他眼里,就连曾鹏都只是一个孩子。但讲到他从背后抓住大辉的头发,大辉拽出了腰带上的刀,情急之下,他用板砖连续砸了大辉脑袋五下,非要给大辉放一斤血的时候,康广亮沉默了,脸上的嘲笑换成一种尴尬的笑容。
虽然康广亮继续在听,但几乎一句话也没有再说过,直到把故事讲完,他都没有说过类似于“你咋不找我呢?”“我要是在场……”这样勇者无畏的话,也没有对此事表达任何评论,而是干了酒杯里剩下的白酒斟满之后,把话题引向他与刘晓敏做ai的细节上……
“咱还是唠女人吧!你知道咋让女人尽快进入高潮吗?我总结了三点,那天我和晓敏……”
于是康广亮便就此话题说个没完没了,让程逍欢插不进嘴,原本康广亮脸上尴尬的笑容,又转移到程逍欢脸上……
程逍欢想了一路,隐隐觉得康广亮其实很厌烦从前瞧不起的人,在他面前炫耀如今的实力,只是心中散尽的傲气,演化成了脸上的假笑。
被人砍进医院,却不能复仇的人,已经没有往日做大哥的优越感了……
程逍欢甚至觉察到,康广亮已经不想再见到他了。
“金盆洗der”或许同时把他的手也给洗了,可他还不知道,末路英雄的悲歌,并没有因为他决定“金盆洗手”而结束,命运还会让他精神承受一次更大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