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曾鹏“决战”后,程逍欢与“盖天会”的恩怨纠葛,就只差自己在一个星期内,当面把一百块钱还给曾鹏就彻底了解了。但这钱必须由吴斌出,所以他当晚往吴斌家打了电话,把他约了出来,询问了前天曾鹏胁迫他供出杜文超的经过……
“欢哥,我真不想把你供出来,但曾鹏要用砖头子砸我脑袋,我没办法……”吴斌满脸羞愧,诚惶诚恐地说。
“嗯,曾鹏怎么知道我家的?”程逍欢追问。
“我说杜文超知道你家,第二天,他们让我带着他们去了杜文超家堵他,是杜文超带他们指认你家在哪的。”吴斌苦着脸说。
他也许庆幸幸好出卖欢哥的人不只是他自己,还有一个杜文超陪绑,多少减轻了一份内心的谴责。
“你为啥不在当天晚上告诉我?”程逍欢轻声问。
吴斌被问得汗流浃背,低头不语。
不用吴斌回答,程逍欢也知道,他对曾鹏的“怕”,大于“哥们义气”,讲不讲哥们义气,只是道德上的愧疚;被人用砖头砸脑瓜子,是要承受肉体上的伤痛的。
为了这个“义气观念”如此淡薄的吴斌,跟曾鹏斗得你死我活,差点被人砍进医院值得吗?如果早知道这样的结果,你会不会去管这件闲事?什么班级尊严,什么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义气,什么公道,如今还有人在意这些东西吗?
吴斌只是普通人,并非侠肝义胆的英雄。或许,这个集体中再有一个和你思想相同的人,哪怕有一个冷瞬、卢浩这样的人,与你并肩作战,你都会觉得值得拼一次;但现在,你只在班级奠定了你的地位,什么都没改变,几个月毕业后,这个玩命换来的地位,也会成为过眼云烟,你还会觉得跟曾鹏拼这次命值吗?
说不值也值,至少只用嘴唇破皮的代价,看到了最后的结果,也看透了很多人和事……
被人出卖就出卖吧!至少没像“农夫与蛇”的故事那样,被蛇咬死。古龙的《多情剑客无情剑》写的主题是,对一个人的恩情和亏欠到了令那个人无以为报,整日为此羞愧自责的时候,就会逐渐产生恨。还是别让这样的故事在你身上上演了,反正事情都过去了,没必要再发泄心中的悲愤了。虽然你不在乎吴斌是否会慢慢恨你,但你又何苦要把事情搞得那么极端呢?
想到此,程逍欢忽略了心中的悲凉,转而淡淡地说: “事情都过去了,曾鹏以后不会再找你麻烦了。不过,曾鹏上次帮你报了仇,你理应给他二百块钱,现在还差一百。你在一个星期内,把一百块钱交给我,我帮你给曾鹏送去;至于‘会费’,我想曾鹏不会再找你要了,如果他再找你麻烦,你就先答应他所有条件,然后告诉我,我帮你解决。”
“欢哥……你对我真是太讲究了……”吴斌不知道是内心所发,还是故意装给程逍欢看的,程逍欢看到了他眼中慢慢掉下了眼泪,以至于泣不成声地说:“我对不起你……别的不说了,三天之内,我就算卖血也给你凑够这一百块钱!”
程逍欢笑了,突然觉得就为吴斌感激的眼泪,和“太讲究了”这句评价,以及“对不起”的内疚,就值得与“盖天会”拼这次命。
“嗯,告诉杜文超一声,事情都过去了,明天可以上学了。”
程逍欢说完,拍了拍吴斌的肩膀,转身离去。原地呆立的吴斌,看不出来这个在夜灯下,双手插在上衣兜里,渐行渐远的背影,内心像闷在冰冷、无光的地窖里数日后,重见天日一样兴高采烈……
……
两天后,吴斌把一百块钱交给了程逍欢,程逍欢当天晚上就决定到游戏厅把钱交给曾鹏。
他原本设想自己一个人走进游戏厅找曾鹏,当着他众兄弟的面,像《智取威虎山》中的杨子荣面对座山雕和一帮土匪一样,面不改色心不跳,谈话都像吃了枪药,四处暗藏杀机,经过一番斗智斗勇后,把钱交给曾鹏。但来到游戏厅门口,他却没有像事先设想的那样,直接走进去;因为经历了此战后,他已懂得,如果当着曾鹏手下小弟的面,把这象征胜利的钱交给曾鹏,就是像诸葛亮给被他气死的周瑜吊孝一样,在跟他挑衅,那么很可能是在无形中,逼着曾鹏再次与你宣战。
生活不是演义,你也不是诸葛亮,没必要处处把事情做得充满英雄色彩。
当时的程逍欢,已在潜意识中知道:人千万不能得意忘形,因为上帝让你灭亡,必先让你疯狂……
一个小混混打扮的人正要往游戏厅里走,看了程逍欢一眼像小偷见到警察一样,加快了脚步。程逍欢从那人惊慌失措的表情,判断出他肯定是与曾鹏“单扣”时,那帮给曾鹏助战的小弟中,其中的一个小弟。
“兄弟!你等一下!”
程逍欢喊了一句,想让他帮忙叫曾鹏出来,但那人头都没回地跑进游戏厅。
五分钟后,曾鹏一个人走出了游戏厅,见到程逍欢已经没有敌意,而是笑脸相迎地说:“我就猜到你一个星期之内,一定会来找我,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来了。”
看着曾鹏一笑泯恩仇的态度,程逍欢反倒有些不知道用什么心态面对这个昔日的死敌了,但他不愿与曾鹏这个大混子头攀交情,担心刚刚跳出江湖纷争的脚,会再次卷进去。
他马上把手里一直攥着的一百块钱,递到曾鹏面前,微微一笑说:“我是来替吴斌送钱的,咱俩之间的事,应该两清了吧?”
曾鹏没有伸手接钱,而是维持着友善的语气说: “兄弟,事情都过去了,还提啥钱不钱的?这钱我不要了,咱交个朋友咋样?明天晚上,我想请你喝酒,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我这个面子?”
曾鹏的这句话,无形中将了程逍欢一军……
到底给不给曾鹏这个面子?曾鹏是真的想化敌为友,还是用“面子”胁迫,给你设下了一次“鸿门宴”?
他没有必要跟你玩“鸿门宴”,与你套近乎,拉你下水倒是有可能;不管他出于什么目地,都要与这个人敬而远之。如果非装“来者不拒”的江湖好汉,脑袋一热,答应曾鹏明天前去赴宴,曾鹏或许会想方设法跟你称兄道弟,或者像当年曹操收买关羽一样收买你,让你日后不得不为他“斩颜良逐文丑”……
江湖上的事情太扑朔迷离了,今天你能毫发无损的走出来,其实有很多侥幸的成分。如果吴斌和杜文超被曾鹏劫持的那天上午,你没有警觉到一点蛛丝马迹;如果你没有这么早,就打探到曾鹏的住处,现在你很可能会在医院躺着。所以人要把握好自己的命运,就要有勇气对“糖衣炮弹”和“软刀子”说“不”!
想到此,程逍欢把钱再次递到曾鹏面前,不卑不亢地说:“这钱你还是拿着吧!我很敬佩你的胆识,也知道你瞧得起我,诚心想交我这个朋友。不过我和你肯定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我看就没必要走得那么近了。”
曾鹏脸上的笑容僵硬了,变得不再那么自然,最后彻底沉下来,带着愤懑的语调问:“那你是不给我这个面子了?”
虽然程逍欢嗅到曾鹏言语间的杀气,但他已不会像那些不成熟的孩子一样感到怕了,他本能地要求自己跟曾鹏一定要平起平坐的对话,绝不能矮他一截,大不了再次撕破脸……
想到此,他反而笑了,镇定自若地说:“不是我不给你这个面子,而是我现在不想像你们一样混社会。”
曾鹏阴沉的脸突然又眉开眼笑了,伸手接过了钱说:“那行吧!人各有志,我也没办法。但是话别说那么绝,人都有需要帮忙的时候,如果你哪天想交我这个朋友,可以随时找我。”
“嗯,有可能我哪天会和你走上一条道,到时候我一定会去找你,不过暂时,咱们还是大路朝天各走一方吧!后会有期!”程逍欢面带笑容把这番话说完,学着江湖大哥的样子,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
曾鹏这个人物就要在本书中谢幕了,在此向读者交代一下后情:
程逍欢后来曾在放学的路上,路过影剧院的门口,碰到过几次曾鹏,只是相距十几米相视一笑,招了招手,没有再说过话。四年后,程逍欢听一个在初中复习一年没考上高中,转而去职业学校的初中同学说曾鹏死了……
据他说,曾鹏后来的名气更响、小弟更多,涉足要帐、扒窃、看场子、带小姐、强买强卖等多个领域。正当他风生水起的时候,有一天,他独自去一家二楼的舞厅跳舞,被仇家盯上了,那个仇家随后领着二十多人,个个拿着大砍刀,找曾鹏寻仇。曾鹏从二楼的窗户跳下去,想要逃跑,可他没想到,楼下还有一伙人在窗户下面守株待兔,他从二楼跳下去的时候,正好跳到一个人的刀尖上,心脏被扎了个对穿……
程逍欢当时觉得,那个同学叙述的情节不够合理:曾鹏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会独自去舞厅跳舞?从二楼跳下去,又怎么可能正好跳到刀尖上,而且还不偏不倚地刺穿心脏?除非那人对曾鹏有深仇大恨,就想捅死他;而且那人还要能掐会算,提前算准曾鹏一定会从那扇窗中,像跳伞运动员一样,平着身体跳下来,并且那个人还要在下面举着刀瞄准,曾鹏也要配合,反复跳十多遍才能让刀尖正好扎在曾鹏的心脏上……
不管那个同学叙述的情节合不合逻辑,总之曾鹏是死了,肯定是被人用刀捅在心脏上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