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斌像个刚判刑的罪犯一样,惶恐不安地跟着曾鹏一行人,来到影剧院的游戏厅。
曾鹏像个老板一样,懒洋洋坐在游戏机一旁,供人休息的长椅上,对站在面前地吴斌说:“学生证带来了吗?”
“带来了,鹏哥。”吴斌像被警察查身份证一样,急忙从兜里掏出了学生证,提心吊胆地递到曾鹏面前。
他心里知道,当初办学生证的时候,没带户口本,自己又留了个心眼,胡编了一个单元号……
他此时在潜意识中庆幸,上次曾鹏要派人跟他到他家去取学生证时,被他临时想出的借口搪塞过去了,所以即便把学生证拿给曾鹏看,曾鹏也不知道他家的具体地址。以后如果曾鹏找他拿刀砍人,他可以在电话中假意答应,却不真去,至于曾鹏会到学校找他算帐,那就只能到时候再说了。
(2000年的时候,上高中的学生,还不需要办理身份证,学生证就可以代替身份证。)
曾鹏接过学生证,打开看了一眼,抬起头问吴斌:“有BP机吗?”
“没有。”吴斌被动地答。
“没有就算了,有你家电话就行。”说到此,曾鹏转过头,对身边的一个人说:“祥子,把咱的《会规》拿来。”
那个叫祥子的人,掏出了一个烟盒大小的小本,递给了曾鹏。
曾鹏打开小本,翻到《会规》那页,抬起头,看着吴斌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们‘盖天会’的人了,咱‘盖天会’是有《会规》的,我先给你念念这条……”
说着曾鹏便开始念《会规》上的字:“集体打架活动中,只是列阵走场,双方没有动手的到场会员,可以减免一期会费,与对方动手了,可以减免两期会费……”
念完这条《会规》后,他抬起头对吴斌说:“咱们亲兄弟明算帐吧!这次帮你摆平这事儿,我们一共去了十二个人。这十二个人全伸手了,也就是说,这十二个人两期会费不用交了。‘盖天会’的人,每星期要交一期会费,一期会费每人是十块钱,两期是就是二十,十二个人就是二百四十。我们在帮你这个忙的时候,你不是我们‘盖天会’人,所以这钱只能你来出了。看在多年邻居关系的情分上,我也不用你交二百四,交二百得了。”
说到此曾鹏停下来,定定地看着吴斌的脸,等待着他表态。
吴斌像当头挨了一棒,大脑“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二百块钱是他一个月的零花钱,他实在舍不得交出来……
“说话呀?”曾鹏像黄世仁逼着杨白劳,让他拿自己的女儿抵债一样,逼问了吴斌一句。
“鹏哥,我现在只有三十块钱啊……”吴斌带着哭腔说。
曾鹏泰然自若地一笑说:“没让你现在拿。这样吧!你先交十三块钱,算是三个星期的会费,给你一个月时间,等过完了年,正月十五之前,把这钱交给我行吧?”
“鹏哥,我……”
“别跟我讨价还价,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曾鹏突然冷冷地打断了吴斌刚要说出口的理由,目光中带着杀气,把吴斌吓得不敢再吱声了,只能呆呆地看着这个浑身透着“慎人毛”的曾鹏,额头、鬓角的虚汗不断滚落下来,甚至有要撒尿的感觉。
曾鹏不再理会吴斌,转过脸,把吴斌的学生证递给了身边的祥子说:“祥子,一会儿你给他登一下记,让他看一遍咱的《会规》。”
“知道了,鹏哥。”那个叫祥子的人,接过学生证应了一声。
曾鹏点燃了一支烟,深吸了一口,抬起两根夹烟的手指,向身前摆动了两下,唤了一声:“大辉。”
一个留着长发,带个耳环的人,吊儿郎当地走到曾鹏面前,乐呵呵地问:“啥事儿呀?鹏哥?”
曾鹏直到此时,才露出笑容说:“大辉呀!你最近也立了不少功,我就不奖励你别的了,奖励你一个小弟,你看咋样?”
大辉鄙夷地看了一眼傻站着的吴斌,转过脸,嬉皮笑脸地问曾鹏:“就他啊?”
“对呀!咋了?”曾鹏笑着反问。
“鹏哥,你倒是给我几个硬实点的小弟呀?给我整来一堆废物!一跟人干仗,要么不敢来,要么不敢往前冲!刚才打那两个小子的时候,我看这小子跟个傻柱子似的往那一站,都快吓尿裤子了!我可不想带这样的小弟,丢不起那人!”大辉抱怨说。
曾鹏淡淡一笑,似乎看出大辉有意在他面前,表现自己足够硬实的潜台词,他一改刚才对吴斌冷面孔,谈笑风生地对大辉说:“啥废物啊?你不会慢慢调教啊?当堂主的,不光要自己够狠,还要学会带小弟知道吗?我把人给你了,你栽培不出来怪谁呀?”
“不是那块料,咋调教都白址。”大辉又假装不情愿地嘟囔一句。
“就这个人!你爱要不要!不要我给别人啦!”曾鹏装作不耐烦地说。
“行吧!只要听话就行,有总比没有强啊!”大辉一脸无耐地说。
“不听话,你可以让他听话呀!啥事都用我教你啊?这几个小弟都带不明白,以后怎么带更多的小弟?我还指望你替我独当一面呐!别磨叽了,好好教教他规矩!别一天就知道打仗,啥都不懂,怎么带小弟?”
曾鹏训斥了大辉一番,便起身离坐,到一台麻将机前坐下……
大辉像是要把被训斥后的怒气,转向他眼中的这个“傻柱子”,用下巴对吴斌挑了一下出,极其轻蔑地问:“你叫啥名来着?”
“我叫吴斌。”吴斌战战兢兢地说 ,声音小得像蚊子。
大辉马上像肚子被人捅了一刀一样,带着痛苦的表情,给这个刚收的小弟来了一个“下马威”说:“你TM没吃饭呐?会不会大声说话?我耳朵背,听不清!”
吴斌的脑袋里,还在想着二百块钱的事儿,迷迷糊糊间,面前逼债的黄世仁又换成了这个大辉,他这才第一次直勾勾地打量这个那天曾鹏要派去,跟他回家取学生证的这个大辉……
你的年龄不在我之上,却特么也拿我当“小B崽子”!
尽管他畏惧曾鹏就像杨白劳畏惧黄世仁,但他骨子里却并不太服这个大辉。如果曾鹏在他眼里是头狮子,那么这个大辉,充其量算是一条狼狗;尽管狼狗也能把他咬得遍体鳞伤,但不至于把他吃了。
在找曾鹏帮他报仇之前,在他的预算成本里,报这个仇最多也就五十块钱;他答应跟曾鹏混的时候,还以为曾鹏会像小时候一样,把他当邻居家的小兄弟,即便出去跟别人打架,也是跟在曾鹏左右……
他万万没想到,报这个仇居然要交二百块钱,还要加入什么“盖天会”,而且每星期还要交十块钱会费;也万万没想到,这个他初中时,心里一直依仗的大哥,会让他做自己小弟的小弟;更万万没想到,这个大辉简直没拿他当人;就因为有这么多的“万万没想到”,他原本每好的世界自,从报这个仇开始,就变成了无间地狱……
如果吴斌看过《水浒传》,心里或许会平衡许多,因为他会看到里面很多人物,和他的遭遇很像,有的甚至比他更惨,例如卢俊义和柴进……
“瞅JB啥呀?问你叫啥名呢?”大辉不耐烦地对吴斌呵斥。
“我叫吴斌。”吴斌这次回答得比较痛快,但他的眼中隐藏着对大辉的忿恨。
“以后记住,叫我辉哥!”
“知道了,辉哥。”吴斌表面上被大辉降服了,语气唯唯诺诺。
“你先把三十块钱交了,再让你祥哥给你登一下记,然后把咱的《会规》好好学学。”大辉换成了正常人说话的语调说。
也许他觉得,“下马威”不能总用,不然就会失去恰到好处的威慑力。
于是,那个叫祥子的,将吴斌学生证上的信息抄写下来,又问了吴斌家的电话号码,再把他交的三十块钱收下,并记录在笔记本末页的一排排的帐单上,之后又翻到题目上写着《盖天会会规》那页,让吴斌看。
吴斌像看阎王宣判他到最底层地狱的判决书一样,看了一遍那几排字。
“看明白了吗?”
当吴斌面无表情地把那个小本交还给祥子时,大辉趾高气昂地问了一句。
“看明白了……” 吴斌怕大辉又挑礼,马上加一声“辉哥。”
“呵呵,看明白了就好,不用我再教你了吧?”
“不用了,辉哥。”
“打过架吗?”
“打过。”
“下次再和别人干仗,我提前打电话通知你,看看你的身手究竟咋样,别给我丢人现眼!”
“知道了,辉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