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医院,出租车里的四个人,一路上只有程逍欢对司机说着每个人回家的地点,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声音。也许,每个人眼中都像程逍欢一样,重复着从陆萍的手腕上滴到地上的一大滩血……
程逍欢知道这次应邀到他家聚会的人都不算太开心,最不开心的人并不是矛盾的发起者——陆萍,虽然她没有达到目地,但她除了流下那一滩让人心惊肉跳的血之外,最终没损失什么切身利益。最不开心的人应该是一直被蒙在漏洞百出的鼓里,却一次次用不符合逻辑的幻想,来欺骗自己的汪寒雪,因为此时她的心在流血……
汪寒雪在程逍欢躺在床上,想用胡思乱想的困倦,告别心力交瘁的一天时候打来电话。
“喂,你好。”程逍欢拿起电话说。
“到家了?”汪寒雪的声音带着硬装出来的随意。
“雪姐啊!到家半天了。”程逍欢本能地想到她打电话的目地,声音很平静。
“想和你聊会天,有时间么?”汪寒雪知道与程逍欢已经不像从前那么熟了,试探地问。
“嗯,说吧。”
“不会打扰你和弟妹造小人吧?哈哈……”为了拉近距离,汪寒雪硬加进去与她此刻情绪相反的调侃。
“送你到家以后,就把小颖送回家去了。”程逍欢依然用平静的节凑与她对话,没心情与受了巨大打击的人调侃。
“我还以为弟妹在你家住呢! 这个时候打电话,会正好碰上你俩正在嘿咻嘿咻,哈哈哈哈……”
汪寒雪依然维持着她特有的调侃方式和笑声,若不是程逍欢早知道内情,根本察觉不到她语言与内心的反差。此刻,他才意识到一向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汪寒雪,原来是个城府极其缜密的女人。
“雪姐,你这么晚打来电话,是因为陆萍对你说的那些话吧?”程逍欢直奔主题,他知道汪寒雪的本意也并非就想和他东拉西扯的绕弯子,只不过是在语言上本能地维持着她已失去保护色的自尊心。
“没有啊,呵呵, 陆萍说话就那样,我根本没往心里去。就是现在睡不着觉,想跟你随便聊聊天。”汪寒雪的语调稍稍变得有些尴尬,马上又还原了她的伪装。
“雪姐,如果你想继续在跟我装傻,我看咱俩还是明天再唠吧。”程逍欢的语气变了,他看得出汪寒雪还像从前一样低估他的阅历,他已不再像从前一样,能够容忍别人对他的轻视。
汪寒雪先是一愣,紧接着笑了笑说:“呵呵,你跟我俩装深沉呢?”
“不是装深沉,而是不想让你再把我当成孩子!”程逍欢略微压制的气恼,生硬地开口。
“你比我刚认识的时候成熟多了。”汪寒雪语气顺从了很多。
“不是成熟很多,而是你过去跟本没打算了解过我!”程逍欢保持着压倒性的气势。
“那我现在打算了解你,不算太晚吧?”汪寒雪终于肯卸下了她的伪装,气语变得唯唯诺诺。
“你如果把我当成朋友,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别绕弯子!”程逍欢依然没好气地说。
“欢子,跟你说实话吧!别看我跟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大大咧咧的样子,但是我不傻,大亮是个什么样的人,对我怎么样,其实我早就知道……”汪寒雪小心翼翼试探地说,说完无声地等待程逍欢的态度。
“雪姐,你跟大亮的事儿,我不方便表态,不过你如果相信我,你说什么,我听着,我可以对你保证不传到任何人的耳朵里。”程逍欢的语气也跟着汪寒雪的态度转变,和缓了许多。
“欢子……”汪寒雪的语气彻底低沉下来,像个死刑犯临终前的告白:“我知道你是大亮的兄弟,不想说别的。我也没指望你说别的,只是我心里特别苦闷,就想找人唠唠磕。唠什么都无所谓,只要让我的大脑别停下来就行……”她顿了顿说:“我现在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朋友都没有,只能找你了,你别嫌我烦啊!”
“嗯,雪姐,你继续说你的苦闷吧!咱别唠别的了。”程逍欢跟着汪寒雪语境的节奏认真地说。
她沉默片刻后,再次开口:“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对你说过我喜欢大亮吗?”
“嗯,记得。那天是你过生日,咱们去接赵辉的时候,你对我说的吧?”程逍欢被这句话引向那段如今已经物是人非的画面……
“你的记性真好啊!呵呵,谢谢你还能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汪寒雪似乎从程逍欢的回应中,找到已经失去已久,却拒绝承认的存在感,语气中带着几分悲凉的喜色。
“时间过得不长,你一提我就能想起来。”程逍欢听到同一个人,在不同心境下的笑声,心里很不舒服,略带同情的语调回应了一句。
他还记得汪寒雪那天除了说他喜欢大亮之外,还说过“我就喜欢康广亮掏钱的动作”,就是这句曾经在无意间刺伤他的话,使他对那一刻的片段记忆犹新。
“其实,我和大亮在一起之后,没几天,我就知道大亮不是真心爱我了。我那时候就很痛苦,但我没有办法……我只能是在你们和大亮面前装傻,一直装到今天。我拼命地讨好大亮,不该问的,我一直不敢多问,我就怕一旦把大亮问烦了,他以后就不会再理我了……”
汪寒雪平静地说着,说到此处,声音哽咽起来,她缓了一口气接着说:“我现在已经知道,我在你们眼里就像陆萍今天说的那样,只不过就是个‘贱货’、大亮的‘替代品’而己。你和冷瞬怎样看我,都无所谓,我就不想让邵佳和陆萍看我的笑话……我们三个,曾经是无话不谈、形影不离的姐妹。邵佳家里穷,但是我没少在她身上花钱。陆萍以前的男朋友杀了人,进去了,她那天搂着我哭半宿,也是我天天陪着她,走过那段阴影的。我知道她俩都比我长得漂亮,所以我……”说到此处,她停了下来。
程逍欢能猜到她不想对他说出口的话:所以我很嫉妒她们,不想以后过得比她们差。选择康广亮,是因为我看准了这棵树,是能改变我命运的“摇钱树”,即便做了人家的备胎,也就当我赌输了,赔了我的怵女膜,我也认了……
汪寒雪把说了一半的话咽了回去,接着说:“邵佳现在见我跟见了仇人似的,陆萍今天骂我‘贱’……”说到此,她已泣不成声。
程逍欢只能当个听众,无言以对,任凭着汪寒雪的哭声由强渐弱,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
他心里清楚:无论他对汪寒雪说什么,都改变不了她今天的悲剧。她和邵佳、陆萍已经不可能再见面了,和大亮也不能再像今天这顿饭之前那样,两人都在装傻,维持着生理与灵魂背离的关系。
虽然程逍欢自从得知汪寒雪与大亮同居的那天起,就预料到她今天会有这样的结果,他也同样因为她的盲目选择,而鄙视过她,但她肯把他当成唯一的哭诉对象,使他对这个悲情人物,由事不关己的冷漠,逐渐过渡到难以名状的关心……
“你在听吗?”汪寒雪在抽泣声慢慢停止后,轻声问了一句。
“嗯,在听。”程逍欢回应了一声,依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呵呵,你是不是觉得我好傻?”汪寒雪凄楚地笑了一声问。
“也许……每个人都要做过一些傻事,才能把很多事情看清楚吧!”程逍欢只能简单地回应一句。
“可是,我现在的问题是,我不知道做了傻事以后,该怎么办?”
注寒雪说话的节奏慢了下来,她已把程逍欢的话当成了心灵鸡汤。
“你还想着挽回吗?”程逍欢低沉地问了一句。
他知道汪寒雪真正想从他口中得到的答案,还是如何在别人说她“贱”的前提下,继续做康广亮的女人,其次是如何跟邵佳和陆萍化干戈为玉帛,维持曾经那段青春期的友情。
“我现在的脑子很乱,说不清楚……”
汪寒雪不置可否的回答了这句提问,证明程逍欢猜对了……
她就是遇到今天在酒桌上的突变,再也无法逃避她已经习惯,又不甘心,却要注定要割舍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