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逍欢放完了鞭炮，吃完了饺子，看完了赵本山的小品，在电视机前，等待着零点的钟敲响。当主持人喊出“五、四、三、二、一，过年好”时，他仍然没想好半个小时之后，怎么面对周颖的热情，但最起码不能迟到。

伴着一路残雪和已经稀稀落落的礼花、鞭炮声，程逍欢一路小跑来到周颖家小区门口，远远见到站在街灯下，向他挥手的周颖，便放缓了脚步。

“没迟到吧？”程逍欢虽然缓步走了20米，但还是有些气喘吁吁，满脸是汗。

“呵呵……”周颖看到心上人那么在乎与自己相约的时间，喜出望外地笑出了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自豪感说：“迟到就迟到呗，跑什么呀？”

“怕你等得着急呗。”程逍欢没敢多看周颖的眼睛，怕言不由衷的话让她觉得说得不那么随意。

“猜猜我要送你什么礼物？”周颖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像个孩子一样故弄玄虚地问。

程逍欢没心情去猜，却又不能把真实的情绪写在脸上，只能略微笑一下，便随说一句：“猜不出来。”

周颖从羽绒服的兜里，掏出一部黑色的汉显BP机，递到程逍欢面前，像考了一百分，等待父母夸奖一样，抿着嘴，查看心上人的反应。

BP机是程逍欢一直梦寐以求，却舍不得花钱买的东西，但他却不希望周颖送他这么贵重的礼物。因为舍不得花钱买，就意味着想要还这个人情不太容易，但这礼物代表着周颖心灵深处最纯真的感情，他不得不接受。

“挺贵的吧？多少钱？”程逍欢接过BP机，摆弄着上面的按钮，随口问了一句。

“别管多少钱了，喜欢吗？” 周颖真认地观察着程逍欢的反应，像个花痴一样笑着问。

“嗯，挺喜欢的，过年的零用钱，都用来买这个了吧？”

程逍欢知道周颖平时不怎么买贵重物品，也没有穿过高档的衣服，所以这个至少在二百块钱以上的礼物，同样对她而言不轻松，只是她舍得为他花钱。

“呵呵……我爸问我过年想要什么礼物，我想到你还没有BP机，就想给你也买一部，然后我就跟我爸多要了点钱，买了两部……”说着周频从另一个衣兜里，又掏一部同样款式的粉红色BP机，接着说：“看看我这部，和你的是情侣机。”

“你喜欢粉红色呀？”

程逍欢只能没话找话，另一个心灵深处的自己，已经不再对他说话，因为对一个人的亏欠，已经到了零界点的时候，思维便会被冻结，意识便处于麻木状态。

“其实我挺喜欢纯红色的，但又觉得太艳，我知道……我长得没人家漂亮，就选了粉红色。”

周颖说得有些费力，女孩子在心爱的人面前，敢于正视自己的容貌，并说出来，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程逍欢下意识地上下打量一下周颖，力求在她身上找一些可以否定她这番话的切入点。

其实周颖没有谦虚，只是实话实说。她身高在米六二上下，算是中等个头，身材没有瑕疵，可以说杨柳细腰，缺点是脸上有些雀斑，眼睛有些小，单眼皮，显得不太养眼，与姜婉莹、陆萍、邵佳这几个百里挑一的美女相比，不是一个级别的，只能算是淹没在人海中，不被特别注意的普通女孩。

程逍欢知道此时不能默认周颖的话，否则会伤害她的自尊心，又不能将话说得听上去特别虚情假意，因为周频不傻。纠结了半天，只好像哥哥劝妹妹一样说：“为什么那么不自信呢？又不是想当模特、当明星，非和人家比够不够漂亮干什么？”

“就是怕你在乎呗。”

周颖这句看似无心的话，无形中又将了程逍欢一军。

若干年后，程逍欢才知道，当时没有真正喜欢周颖的原因，其实就是在乎她长得不够出类拔萃。至于认为周颖心智不够成熟，与她不是同类人，无法走进自己的内心世界，心里还留恋姜婉莹，这些都是当时无法正视自己潜意识中的虚荣心，找一些堂而皇之的理由，来骗自己的借口而已。

“我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人，也没什么能耐，你能看上我，就不错了……再说……你长得也挺好看的，为什么非要自惭形秽呢？”

程逍欢吞吞吐吐地说，感觉脸上要出汗。他无法把假话说得像自己想象的那样从容不迫，因为他心里并不承认自己不是出奇的人，只是为了让周颖内心的天平保持平衡，而降低自己的身价。

周颖的心态确实平衡了，欣然的表情随之而现，如释重负地笑着转移了话题：“咱俩的传呼号码我都办完了，我用小刀把咱俩的号码都刻在BP机后盖上了，你把后壳拽开看看。”

程逍欢拽开了那个带卡子的后壳，在BP机的后盖上看到两行5毫米宽，上下对应刻上去的号码，两排号码中间一字排开，刻着程逍欢、周影两个人的名字，字体娟秀工整，名字中间刻着用箭穿成串的两颗心。

“上面的是你的号码，下面是我的。”周颗补充说明。

“嗯，知道了。字写得不错，两颗心画得也挺对称的。”程逍欢被动地说，好似真的被一箭穿心。

“你再仔细看看这两个号码，看看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周颖神秘兮兮地提示一句。

程逍欢反复看了几遍，并将号码念了一遍说：“没什么特别的呀？”

“呵呵……”周颖笑出了声音说：“老土，你没看出你的尾数是一三一四，我的尾数是一三一七呀？”

程逍欢这才想到这里有数字的谐音，像猜灯谜似的说：“是一生一世和一生一起的意思吗？”

程逍欢问完这句话，感觉脸红，心底早已无法承受的愧疚，再次加重……

他所预想的结果，只是偿还对周颖感情所欠下的债，让自己问心无愧，然后再找一个不伤害她的方式分手，从没想过与她一生一世在一起。

心上人脸色的难堪，让刚坠入爱河的女孩，误以为对方只是和她一样难为情，她接着细声细语地说：“本来想在这两个尾数前面，加个五二幺的数字，可惜都让别人挑走了，没加成。”

程逍欢知道周颖在对他说“我爱你”，他想到如果周颖赤裸裸地将这三个字说出口，让他表明态度，他是无法再含糊其词的。他意识到不能再让这样的话题成为琼瑶剧一样的对白，马上干声笑笑，将这种沉重的话题转为玩笑：“王二小死得太惨了，还是别加了。”

“什么呀？”周颖瞬间被逗笑了，像看琼瑶剧中的男主角，突然换成了周星驰。

“五二幺不就是王二小的意思吗？大过年的，咱要换就换个喜气点的数字呗？”

程逍欢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被逼着找回了曾经与姜婉莹热恋中那种调侃式的语气。

“那你说换什么数字吧？”周影笑着问，语气随着程逍欢突然转变的语气而转变，眼神中带着诧异，因为在这一刻，她发现心上人变成了另一个她不曾了解到的程逍欢。

“换成九八七，也比五二幺强啊！”

“九八七是什么意思啊？”

“猪八戒的意思啊！”

“什么猪八戒啊？也不沾边啊？”周颖还在用符合逻辑的思维，去分析这个数字的谐音，却不曾想到程逍欢只为转移话题，硬编出这个牵强附会的谐音字。

“是有点和猪八戒不沾边，越听越像周扒皮。”程逍欢再次甩了一个包袱，查看周影的反应。

不是任何女生都能做到像姜婉莹一样，接得住他这种刚刚找回的调侃式语言。这个包袱并没有太响，被周颖似懂非懂的微笑忽略过去，但周颖的笑容却是纯天然的，不掺杂任何带有目地性的心机，让人看了情不自禁地产生怜爱之情。

这种怜爱令程逍欢心里发酸，他不敢再多看周颖的笑容，怕看多了，会否决从前的计划。

他低下头将BP机夹在腰带上，这样去回避她的目光显得自然一点，嘴里随便问了一句：“你出门时跟，你爸妈咋说的？”

“我就说和同学们约好了，到公园开篝火晚会。”周颖笑着说，仿佛对这个谎言很有成就感。

这句话真的把程逍欢逗笑了，他笑着说：“呵呵……你的想象力挺丰富啊！撒个谎还要那么大排场，还整个篝火晚会。”

“想了好几天了，不这么说，我妈总是刨根问底的，容易露馅。”周颖抿着嘴笑着说。

“你的想法提醒了我，一会给大亮、冷瞬他们打个电话，咱们真的开一次篝火晚会，你看咋样？”程逍欢来了兴致。

但周颖却不以为然，意兴阑珊地说：“一会儿再说吧！现在只想和你单独在一起。”

“那咱俩现在去哪呀？大过年的，哪都没开门，大亮的父母都回家过年了，咱俩这一宿，也没地方待啊。”程逍欢怎么想就怎么说，并没有揣测透周颖心照不宣的意思。

周颖挎住了程逍欢的一只胳膊，红着脸，柔声说：“随便去哪都行，反正你去哪，我就跟着去哪。”

程逍欢的脸也跟着红了起来，心里的滋味，就如同在冰冷的夜里，碰到一只对他喵喵叫，祈求收养的小猫。

“那就压马路吧，走到哪算哪。”程逍欢开始移动脚步。

周颖把挎着程逍欢胳膊的手，攥着拳头，缩在袖口里，像得了大红花的学龄前儿童一样，美滋滋地跟着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