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康广亮家的客厅，程逍欢径直走进里间的卧室躺了下来。周颖默默地躺在他身边，搂着他胸口，陪他一起沉默。

10多分钟后，周影柔声问：“她是你从前的女朋友吧？”

程逍欢喘了一口长气，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嗯”。

“长得真漂亮。”周颖顺口说出抑制了一路的嫉妒。

程逍欢不语，感觉身体发虚，眼前发黑，闭上了眼睛。

“我看到她哭了，证明她心里还有你。”周颖小心翼翼地试探。

程逍欢心如刀绞，周颖所说的画面一直在眼前，如特写镜头般的放大。

“她心里有没有我，结果都是一样的。”程逍欢像似在对自己说话，但心里的话语已经变成周颖能够听到的声音。

“看得出，你依然爱她……她也在乎你……”周颖停顿了片刻， 在这片刻停顿的时间，她终于找到了了解这个男人的切入点，见缝插针地追问：“为什么你说结果都一样呢？”

心乱如麻的人是需要有人对话的，不管对方是不是自己喜欢的人，只要对方愿意听自己内心的倾诉，就可以暂时转移注意力，将心中的苦闷释放出来。

许久，程逍欢沉声问：“你说……嫦娥为什么看不上猪八戒？”

周颖被问得一头雾水，她不明白嫦娥和猪八戒，与自己提出的疑问有什么关系，但心上人肯这样问她，她就已经受宠若惊了，她笑着做了直观的回答：“是因为猪八戒长得太丑吗？”

程逍欢接着问：“如果猪八戒长得像刘德华一样帅呢？”

“那就不好说了……呵呵……”周颖轻轻一笑说：“如果我是嫦娥，猪八戒长得不用像刘德华，只要像你，我就会看上他。”

程逍欢被周影逗笑了，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周影开玩笑，更加确信早晨对周影的判断：这个女孩，不但心机缜密，通情达理，头脑也足够机敏。

他心情放松许多，脸上也带着一丝笑容说：“你不是嫦娥，嫦娥是月宫之主，是天庭里第一美人，她不可能会看上长得像刘德华，或者像我一样的天棚元帅。”

“你说的这个，我有点听不懂……月宫之主为什么就看不上天棚元帅呢？”

周颖的提问没有脱离程逍欢的思路，并且使他提高了解答的欲望。

程逍欢接又问：“你说猪八戒如果是玉皇大帝，或者玉皇大帝长得和猪八戒一样去追求嫦娥，嫦娥会不会答应呢？”

周颖想了好久说：“应该会吧，我不是嫦娥，想不出结果，你说会不会呢？”

程逍欢深沉地回答： “我说一定会……因为玉帝有权力决定她是不是月宫之主，也可以决定她是不是天庭第一美女，还可以给她想要的幸福。”

周颖捋清了思路问： “你的意思是说，你是猪八戒，她是你心中的嫦娥？”

程逍欢淡淡地说： “可以这么说。”

周颖继续问心中的疑惑： “我看她是真心爱你的，要不然不会掉眼泪呀？”

程逍欢慢条斯理地答：“我只是她设想的玉皇大帝……其实我连天棚元帅都不是，只是比八戒长得顺眼一点而已。”

周颖接着问：“她很在乎你家里有没有钱是吗？”

程逍欢接着答：“她从来没在乎过，只是我在乎……”

周颖继续问：“她既然不在乎你这些，你又为什么要在乎呢？”

“呵……”程逍欢苦笑了一下，继续答：“我在她面前，如果连起码的自尊心都没有，那我还不如猪八戒呢。”

周颖又问： “她看上你的不是你的地位和金钱，而是你这个人，你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呢？”

“她凭什么会看上我这个人？”程逍欢语气稍稍加重，自问自答：“是相信我能给她一个幸福的未来！……但是我已不相信我能给她想要的未来了……”

周颖沉默了许久，轻声说：“你当初相信自己能给她幸福吗？”

程逍欢肯定地回答： “确信无疑。”

周颖接茬问： “为什么现在不相信了？”

程逍欢眼神飘得很远，飘过眼前的天花板，飘到4个月前，那个99电算化班的教室里……飘到收音机前，伴着《爱要怎么说出口》的旋律的那次初吻……他当时万万没想到，仅仅过了4个月，就已物是人非了……

他轻叹了一口气，沉重地说：“因为……当初我也和她一样，活在幻想中，并且我当时有勇气为了幻想，与现实抗争。也可以说，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我一直在用幻想的未来欺骗我自己，同时也欺骗她。”

周颖认真地问： “未来的事情谁能说清楚？你怎么知道你就不能给她幸福呢？”

程逍欢思索着怎样把自己心灵世界的语言，变成周颖能够听得懂的话。两分钟后，他平静地开口：“和你这么说吧……我的父亲在一个企业做科室职员，一个月工资800多，我母亲从前一个月也就能挣400多，现在买肉刚刚好一点，一个月不到1000块钱，但要给我弟弟攒钱上大学。康广亮在XX单位上班，一个月收入2000多，他的月收入比我父母收入的总额还多，而且他的父母在外地有生意，家里就他一个儿子，所以说他的未来能看得见。再说冷瞬，现在在XX林校上学，毕业后就会被分配到他父亲的单位，是林业局的正式职工，也是事业单位，工资就算和康广亮有差距，但肯定会比我在企业上班的父亲高很多，所以他也不必为未来的事情担忧；而我……考大学是不可能了，现在上学，只不过就是混个中专文凭……我不会做买卖，又没有一技之长，你说我靠什么继续相信自己能给她幸福呢？还靠编织的幻想欺骗她吗？”

他说到此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情绪接着说：“从前，我所幻想的未来能骗过我自己，所以我不认为我在欺骗她，如今我连我自己都欺骗不过去了，我还能继续欺骗她吗？……爱情不是光凭着爱不爱，在乎不在乎彼此，就能走到一起的，它还需要经济条件和能看得见的未来做基础的。换句话说，决定幸福的关键条件，不是爱不爱，而是配不配……”

一番话说得周颖默然了。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这是她第一次接触这样的概念：决定幸福的关键条件是配不配。这不光是心上人和他前女友的问题，也是她和心上人的问题……

她劝告自己不能按这个思路往下想了，害怕初开的情花，还没有来得及享受空气的味道，就被遥远的冬季才可能面对的问题吓得枯萎凋零。

她把程逍欢的胳膊拉到自己的肩头，让他搂着自己，并将头埋在他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腰，什么也不想再说，什么也不想再想……

（第三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