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瞬一直察言观色这4个和自己有可能成为将来同事的人,以便对症下药,找到这6个人的集体中自己最合适的位置。
在该集体中,除曹雄飞和刘东外,几天之内脱颖而出的人叫乔雪峰的。他经常在人前表现自己,总拿语言把自己美化成即世故又老练的“汉子”形象。他对别人的事很热心,给别人一种不管谈什么话题都很感兴趣、很内行的印象,而且好为人师,总爱给别人出主意,尽管他的主意不见得高明,但还是乐此不彼。
冷瞬和乔雪峰的关系很好,因为两个人都喜欢侃大山,尽管和乔雪峰沟通不能交心,但和他侃大山的喜悦是从心往外迸发出来的。冷瞬常对乔雪峰说他“闯江湖靠嘴”,乔雪峰也欣然接受,因为嘴是令他最引以为荣的武器。
曹雄飞也喜欢和乔雪峰相处,每次谈话时,不管谈什么话题,曹雄飞都在有意无意间压他一筹。曹雄飞的理论也许是“你魔高一尺,我必须道高一丈。”乔雪峰也不是轻易会服软的人,但轻易不代表绝不,黔驴技穷后,乔雪峰也是可以接受妥协的。
一次曹雄飞拿着匕首在乔雪峰面前比划。冷瞬冷眼旁观,发现曹雄飞表面在用过激的方式和乔雪峰开玩笑,心里却像项庄舞剑一样,早有预谋和目的。
乔雪峰心里不舒服,但脸上还是把这件事情当成玩笑,不敢和曹雄飞撕破脸。最后乔雪峰采取强硬派的手段,坐在床铺上,伸出一条大腿铿锵有力地说:“别拿那玩意瞎比划!有能耐你往这扎!皱一下眉头,不算爷们!”
冷瞬替乔雪峰捏了一把汗,他无形地把玩笑升华到让曹雄飞做出敢不敢的选择上……
如果乔雪峰是冷瞬的铁哥们,冷瞬会告诉他:你看似聪明,却不敏感,不懂得揣摩别人对你的真实意图,该认真、该翻脸的时候,你还在和人家开玩笑!
曹雄飞笑了,倒握着刀在乔雪峰的大腿上比划,带着戏谑的口吻问:“往哪扎呀?”
乔雪峰拍拍大腿,示意他具体位置,佯装不在乎的样子说:“今天我这条大腿就交给你了!”
曹雄飞的刀迅速举起又迅速落下,刀尖距离牛仔裤有一公分停住了。
冷瞬看到乔雪峰在刀尖下落的一瞬间皱了一下眉头,咧了一下嘴,随即发现刀尖没有陷入肉中里,如释重负地笑了。刚要开口说话,笑容却迅速在脸上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苍白、惊恐、冷汗,糅合在那张痛苦的脸上。
乔雪峰可能万万没想到曹雄飞手里的刀会第二次落下,而且刀尖真的穿透牛仔裤陷入大腿的皮肤和肌肉里,足足有一寸多深,鲜血在拔出刀尖的瞬间就染红了大片牛仔裤。
乔雪峰惨叫一声,用双手掐住流血的大腿,气急败坏的嚷着:“你特么还真扎呀!”
曹雄飞假惺惺地扔下带血的刀,帮乔雪峰捂住伤口,似笑非笑地说:“卧草!这扯不扯呢?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还以为你会躲呢!要不然你扎我一下吧?”
冷瞬佩服此时的曹雄飞,即便看到同寝的兄弟为他蓄意建立的威严而做出流血的牺牲,他还能让话语在不经意间流露挑衅的味道。
乔雪峰只有捂着伤口,任凭苍白的脸胀得通红,把紧闭双眼和抽搐的鼻子、嘴纠合成包子摺。
疼痛缓解以后,乔雪峰脱下牛仔裤,用枕巾撕成条,包住还在流血的三角口,强颜欢笑对曹雄飞说:“明天陪我一条牛仔裤。”
同寝的人随着乔雪峰把这件事情依然当成玩笑而笑了。冷瞬跟着众人一起笑的同时,心中萌生起一丝悲凉……
他预感到乔雪峰在以后的日子里,还会在曹雄飞身上吃更大的亏,不是肉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乔雪峰以后再也没有勇气和曹雄飞在语言上或行动上争锋了,就算曹雄飞指鹿为马,乔雪峰都不敢为之争辩,因为乔雪峰已被这一刀斩断了棱角。用更长远的目光看,倘若毕业以后被分配到一个单位,曹雄飞会一直把乔雪峰踩在脚下,还会经常和他开这种类似的玩笑;乔雪峰也会无可奈何的把尊严被侵犯当成习惯,直到退休。
与此同时,刘冬恐惧暴力的心态也被这些刀尖舔血的情景一点一滴的促成,刘冬也许只是设想着这一刀扎在自己的大腿上是什么滋味。
冷瞬由此总结:不同的人看待同一件事情的判断和选择,是日后奠定他在该群体中地位的先决条件。同寝另外那两个尚未了解的人,若想在这个集体中建立威严和地位,就会见景生情地依照曹雄飞雷同的方式,把目标锁定在乔雪峰身上,因为他俩都从这次玩笑中看透了乔雪峰那张不会抽老千的底牌,至少潜意识中会复制遭雄飞的手腕,去证明自己的地位不比乔雪峰低。这也就是乔雪峰输给曹雄飞这步棋后,自己又尚未洞察的潜在代价。
事实验证了冷瞬的预料,同寝第二个在乔雪峰身上找威信的人叫丁锐。那天冷瞬和丁锐两个人在寝室里闲谈,提到乔雪峰的时候丁锐不屑一顾地说:“他啥也不是,狗懒子一个!(狗懒子:东北脏话,指软弱的人。)那天在楼道里,他跟我闹,拍拍搭搭的。我警告他说‘别跟我动手动脚的,我心情不好,给你整没面子了也犯不上!’他没把我的话当回事儿,还跟我拍拍搭搭地说‘牛B啥呀?’我一听火就上来了,但我一寻思,楼道那么多人,不想在那揍他,就笑呵呵的把他骗进楼道的卫生间里,刚关上了门我就给了他一个大仰头,鼻子被我磕出了血。”
“他没还手吗?”冷瞬插嘴。
“他特么敢吗?这一下就给他整老实了,就知道找洗脸池洗鼻子。我寻思都是一个寝的,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别把关系整太僵,就等他洗完鼻子请他吃了顿饭。在饭店里,我说‘今天我确实心情不好,前几天输了钱,你不记仇吧?’他说‘没事,就当你拿兄弟练练手呗。’”
丁锐越讲越来劲,最后补充了一句:“其实乔雪峰这人挺好,就是爱吹牛B。在饭店摔了一个一次性酒杯,然后跟老板说葱爆肉葱多肉少,老板又加了点肉重炒了一遍,回到学校就跟别人说他把饭店砸了!”
冷瞬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声断断续续,可在笑的同时想到:乔雪峰是早已抓住饭店老板不愿惹麻烦,不想损失一个常客的心理状态,而采取为难老板的方式来证明自己还算是个爷们。
丁锐意犹未尽,还在补充:“结账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兜里一分钱也没有,前几天玩‘跑马机’,把剩下的500块钱都输光了,但这顿饭我得请啊!我要压身份证,乔雪峰够意思,抢着结了帐。我说以后有钱会把这钱还他,他说‘什么钱不钱的,你有这个意思就行了,算我请的!’”
冷瞬笑着说:“你揍了人家,还让人家请客,你也太没人性了吧!”
丁锐急忙辩解:“我揍他归揍他,请他吃饭也是真诚的,兜里没钱,我可以压身份证啊!我也没指望他掏钱,他非掏不可,我有啥招啊?”
从那天开始,冷瞬发现丁锐阐述歪理邪说的时候,总是理直气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