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墨乔是想到了颂儿,生怕颂儿再有什么意外。她进到自己屋里一看,只见颂儿还在床上沉沉地睡着,不禁心里放下了一大块儿石头,她知道这里已经不再安全了,轻轻把颂儿抱起来,抱到仙儿屋里的床上来。墨乔动作甚轻,女儿并没有惊醒。
这时张九年看到这个也才想到了这儿,顿时觉得自己实在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女儿在那里居然都没想起。不过从此以后他加倍地像爱墨乔一样爱颂儿,也就另当别说了。
现在仙儿中掌之后,吐了一口鲜血就闭目不醒了,张九年呼喊了几声她也没有反应。触摸她的鼻息脉搏,只觉得细微若绝,现在二人情况都极为危险。
张九年和墨乔二人心急如焚,而墨乔更是难受,因为刚才明明是由于自己不小心往上举了,她才被关天雷误伤的,仙儿的受伤倒有自己一半责任。而且她也担心张九年会以为自己容不下仙儿故意让她受伤的。张九年怎么会想这么多,现在只是担心仙儿的伤势。
他把仙儿抱到床上,不知所错。墨乔过去抓住仙儿的手心,慢慢往她经脉中注输真气。可是墨乔很快发现起到的作用并不大,如果给她除衣疗伤,恐怕是有效果的。
墨乔看了一眼旁边的张九年,心下踌躇,是在张九年身前留给仙儿除衣,还是让张九年回避?不过她一想到这几年他们二人在一块儿生活,那种事儿还少办了?暗暗生气,不过仙儿性命垂危,墨乔也没多想。
她让张九年点亮了灯,过去就要脱去仙儿上身衣物。张九年知她意思,他虽然知道墨乔明白自己跟仙儿的关系,却也想要回避。墨乔却道:“别走。”张九年站住不动,在旁边看仙儿的状况。
张九年经历了那次大伤,虽然功力尽消,可是当年学习的疗伤救命之法还在。这时候墨乔已经除去了仙儿上身的衣物,露出一个雪白光滑的脊背。前胸处面对着那边,只要稍微往前一探,却也看得清楚。
墨乔只感叹了一声仙儿的身子真是美丽,就没有再多想了。她查看了仙儿所中掌之处的经脉走行,伸手要点她手少阴心经的几个要穴,好暂闭穴道,让她得已延缓片刻。然后墨乔对着她的脊背输送真气。过不多久,仙儿“嘤咛”一声,睁开眼睛。
张九年在前面看着,见到仙儿醒来,顿觉兴奋。仙儿一眼看到了张九年,待要说话,墨乔把她的嘴捂住,张九年道:“别说话。”仙儿只觉得后心有一股热气蒸腾而上。她再一低头,发现自己上身竟然赤裸裸的,张九年还在眼前,墨乔在身后,顿时觉得羞涩。张九年往前回避,这时却看到墨乔仍然在仙儿的手少阴心经上面注输真气,道:“现在想来在肾经上面注输效果会更好。”
墨乔心想不错,肾为先天之本,仙儿身子本就不好,虽然刚才的一掌是伤的心,可是肾势必也会受到影响。于是转而在肾经上面下功夫,不多久仙儿轻轻呻吟一声,倒头晕在床上。
墨乔眉头一皱,心想怎么她会晕了?这么一来却麻烦了。可是仙儿即已经晕倒,便不再去继续了。
张九年看出了情况的异常,也是眉头紧锁,再去把脉,竟然发现她的肝经也受损严重,顿时大吃一惊。墨乔明了情况,急得团团乱转,道:“仙儿身子本就虚弱,这一次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可怎么办啊。”墨乔向来冷静,可是如今看到仙儿这副模样,竟也乱了方寸。
张九年道:“那关天雷的一掌打了她的后心,伤的是心经,可是她体质纤弱,肝、肾两脏竟然也受损严重。”
墨乔想到她与张九年生活多年却没有怀孕,这时候才意识过来她原来生活凌乱,以致身子大伤,遇得一些小病都抵抗不住,更何况是这种大伤?可是明明知道仙儿是怎么伤的,却无法救治,更让人心伤。
就这么直耗了一夜,二人都只睡了一两个时辰,第二日一早,墨乔睁开眼睛,发现张九年仍然是眉头紧锁,看来依旧是没有一点儿办法。
墨乔去叫了店伙儿,要让他去找大夫来。过不多时,一个大夫带了个药箱过来,那大夫去把脉,得到的结果跟墨乔想的一样,可是却也束手无策。张九年和墨乔心里慌乱至极,给了那大夫一锭银子,道:“快去找最好的大夫过来,把方圆百里内最好的找来。”那人急忙携了银子出来。
过不多时,一个药店的学徒过来,带来了些草药,说是师父让把这药熬了,吃下说不定会有效。张九年急忙让店小二过去煎,过了半个时辰,那小二端过来一大碗汤药。张九年急忙过去,墨乔把仙儿扶起来,喂了一口,仙儿却牙关紧闭,一口都吃不下。墨乔大慌,又试了几次依旧吞不下药,只得作罢。
此地离烂柯山还得渡江,然后还有三日的路程。这三日如果还没有什么法子,就是到了烂柯山,仙儿恐怕也不成了。
张九年现在也不知所措,只想等着那人快点儿把好大夫请来。
到了中午,过来好一点儿的大夫过来了。只见那大夫年纪轻轻,约有三十多岁,目光镇定,看上去甚是有把握。
张九年急忙请进来,那大夫过去把了脉搏,眉头也是紧锁。张九年道:“怎么样?”那大夫摇头道:“肝经损伤严重,而心经却也基本全毁了。怕是回天无力了。”张九年听到这话如闷棒击头,叫道:“什么叫怕是回天无力?到底有救没救,你说明白。”那大夫道:“这伤我是没办法的。若要说实在要治,普天之下,或许只有江南三妙人那里有的一试。”张九年听过江南三妙人的名号,知道三妙人其二的朱文之是江湖里罕出的神医,不过却只是听过名号,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居住在哪。
墨乔也听说过,问道:“你是说朱文之,他在哪里?”墨乔说这话的时候想到了江南三妙人之首的人马。人马素来以识马懂马为名,已经过世,如今其徒弟半人半马也已经名镇江湖,当年张九年和墨乔同行之时曾遇到过半人半马。
那大夫道:“据说这几年二妙人朱文之就住在鄱阳湖畔,可是具体在哪里我也不知。五年前我在南昌城北曾见过他老人家一面,这些年却听说过他在鄱阳湖东出现过,在西边也出现过。”
张九年暗道:“这鄱阳湖万亩有余,说住在湖畔,哪里能找得到呢?”待要再问,那大夫却说明了自己其他的什么事儿也不知道,就要退出。
墨乔心里虽然仍然难受,可是这年轻大夫至少也说了有朱文之可以救,便过去在包裹里取了一锭五两的银子,要给这年轻大夫。这大夫死活不收,道:“我医术尚浅,回天乏力,只想着回去再精研古方,无功不受禄,哪里能收下姑娘的银子呢?”说着微一行礼,便退出去了。墨乔心想这个年轻大夫虽然医术有限,可是毕竟也算正直有礼了,便把银子又收了回去。
现在张九年和墨乔都知道了该怎么办了。墨乔过去给仙儿又输送了一点儿真气,可是却也不敢多输,因为现在仙儿体内状况难测,并不是真气多了就好的了。仙儿这一会儿呼吸暂时平稳了一些。张九年让店小二去叫了车夫来,带上仙儿,往东边的鄱阳湖去。
他们准备在鄱阳湖上打听打听,去寻找那二妙人朱文之的住处。
到了湖边,张九年取出银子,雇了一艘不小的船,在湖里游走,见到过往的船只行人便打听。可是直到晚上,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这一晚墨乔一直在仙儿身边照顾她。仙儿中间醒了两次,可是又很快昏迷过去。墨乔给她喂粥,她也吃不下去,一进嘴里便吐了出来。颂儿在一旁看着闭目不醒的仙儿,问道:“妈妈,仙儿阿姨她会死吗?”墨乔没想到女儿会问出这么个话题,心中一惊。张九年也在旁边,听了心里自然也很难受。他们二人都知道在这里找到二妙人朱文之的可能性极为渺茫,但是都不忍心说出口伤对方的心。
这时张九年把颂儿带出去,坐在外面船上,把女儿拥入怀中,轻声道:“乖颂儿,以后不能常常说出“死”字,对待自己的亲人更是不能说。首先仙儿阿姨不会有事儿的,因此你就更不能说了,另外若是真的有其他亲近的人快死了,或者已经死了,你也不要说这个字,要说他“走了”或者是‘去世了’。”
颂儿问道:“那‘走了’是去哪了呢?”张九年想了片刻,道:“是去了很远的地方,以后再也回不来了。颂儿就是想见到他却也看不到了,只能自己在一个人的时候想想他。”颂儿点点头,不再问。
现在月凉风轻,船舶在湖面上缓缓的漂泊。远处岸边的山和近处的水融为一体,极为美丽。张九年抱着轻轻软软的颂儿,心里平静入水,虽然仙儿现在重伤,可是竟然也不十分悲伤。这是他们父女二人少有的独处。张九年这几年和墨乔分开,以前甚至不知道她还怀了孕,等到墨乔带着颂儿出现,他自然欣喜无比。
可是颂儿一直呆在墨乔身边,长了六岁基本没和妈妈分开过。如今见了这个陌生的爹爹,关系自然不是特别亲密。虽然张九年见到她的一瞬间就爱极了她。
张九年直到现在才觉得一个完整的家庭多好,他小时候没得过父母之爱,后来一直浪荡江湖。直到这几天,尤其是昨晚一来,张九年才真正地享了家庭之乐。墨乔与他虽然还没有名分,可是却早已普通妻子一般,而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个颂儿。
张九年怀抱着颂儿,慢慢问她话。问她在榕树洞里是怎么吃饭的,是和谁一块儿睡觉。问她那里有什么人,她经常出去玩吗。颂儿的回答与墨乔的自然有些不同,毕竟一个六岁的小孩子和一个成年人所看到的所想到的都是不一样的。
张九年知道墨乔从未教过她学武,并且就打算彻底不教她。而是让她小小年纪,接触跳舞。这个也可以柔韧筋骨,可以让她体态变好,气质变好。墨乔觉得颂儿就得是一个平平常常的人,她绝对不应该想任何的打斗争斗,而只有这样,才能省却许多烦恼。
张九年和颂儿又说了几句话,便发现她很渴睡了。他把外衣脱掉,给颂儿盖上,过不多时,颂儿就沉沉地睡去了。张九年不想放下她,就这么抱着,坐在凉夜中。
过了许久,墨乔从里面出来,道:“仙儿又醒了,终于喝了点水。”走近一看,道:“她睡了吗?放进来吧。”这几句话墨乔说的极温柔,张九年听着怎么都觉得舒服,进屋去,把颂儿除去鞋子衣服,放到床上。
这时仙儿睁着眼睛,看到张九年,有些兴奋,却说不出话。张九年过去轻声道:“仙儿你不要怕,咱们现在在船上,就要去寻找能救治你的神医,你只管放心吧。”仙儿眼角流下一行泪水,只水汪汪地看着他。
墨乔撇过了头,不再去看。可是她心里却也是欣喜的,因为仙儿毕竟有所好转了。
船舶继续漂着,墨乔躺下休息,张九年在一边守着,说是到了后半夜两人轮换。墨乔知道他是不会叫自己的,因此便想着到了五更左右快点儿醒来,再去替换。
她躺在颂儿身边,不多久也睡着了。
睡到中夜,忽听到外面有一阵子哨子声。墨乔本来没在乎,心想不过是湖里的渔民们晚间捕鱼时候的口号吧。可是声音越来越近,墨乔心里放心不下,恐怕是有强人来往,便起来穿衣。
她发现张九年并不在屋里,急忙穿上衣服,可是这时候张九年进的船舱,墨乔心里略略放下,道:“外面怎么了?”
张九年道:“像是渔民的声音,可是说是盗贼却也可能。”墨乔道:“你在这儿看着,我出去看看。”张九年忙拉住她,道:“我与你同去。”
墨乔出来朝那边看去,只见一艘船只划得飞快,从自己所在的大船一边七八丈处划过。墨乔看着他们样子就知道不是渔民,张九年也发现了。而这时候从下面舱里钻出来船老大和一个船夫,这二人惊慌至极,道:“两位快些躲进来吧。这是五凌帮的水盗来了。”
墨乔并不惧怕,她并未听说过五凌帮这个帮派,想来不过是鄱阳湖的一个盗匪帮派,不足为惧。可是她也知道现在自己身边有着生死未卜的仙儿和年幼的颂儿,若是惹上了事儿究竟不好。
于是墨乔便和张九年到船舱里来。那船老大道:“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看上了咱们这艘船,要是如此,可就麻烦了。”墨乔笑道:“不过给他们截去几两银子罢了,难不成还敢杀人放火?”
那船老大听墨乔说这话,急忙道:“姑娘快小声点儿,这几年五凌帮杀人越货之事办的可不少。姑娘的话要是让他们听到了,恐怕要惹乱子了。”墨乔一吐舌头,不再说话。
张九年道:“五凌帮我也听说过,常常在湖东边活跃,现在怎么到这里来了?”船老大道:“这个谁知道呢?”
墨乔心想现在这普天之下张九年已经没有什么对头了,而自己多年未出江湖,也没什么敌人。若说真的有,恐怕就是昨晚上打伤仙儿的关天雷了。可是关天雷武功寻常,也似乎没什么智计,恐怕跟这个五凌帮扯不上关系。因此自己和张九年的踪迹想必没几个人会担心。
这五凌帮就算是到来,也不知道自己身份,应该扯不上自己什么事儿。这样一想,墨乔更为放心,她看了自己包裹,银子还不少,打发几个盗贼并没什么难处。而且墨乔向来不在乎有多少银钱,她自小家世就好,而且后来虽然在江湖飘荡,可是银钱总是缺不了的。因此她也不在乎这些东西。
心里一安,她也就无所顾忌了,心想那帮人不过来更好,过来了就尽量打发走吧。
张九年也是这种念头。虽然他现在身上没有武功,可是他却仍然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并未有什么惧怕,不过略微的担心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