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给出的理由,是陈老师万万没有想到的。不过,跟他们再深入地一聊,陈老师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想法是多么脱离实际,是多么天真,是多么不可行。
这些业余作家诗人们,单单凭写作,是养活不了他们自己的,就更别说养家糊口了。他们都有自己的主业,当然不是那种很安逸就能挣钱的主业。
比如说,有一个就是在流水线上工作的农民工,他写诗,只能是在下了班之后,窝在被子里,别的人在呼呼大睡,他在构思他的诗作,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把他们写出来。
陈老师哪里想到,这些诗人的诗作是在那样的环境下诞生的呢?她的设想出发点是好的,可以使那些人脱离那个有点严酷嘈杂的环境。可是她没有想到,那些人是植根于他的工作中的,他的环境的,要把他们从那里解脱出来,就等于把他们移植到另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他们服不服水土另说,只说他们没有了原来所从事的工作,就没有了养家糊口的手段。
尽管他们的工作环境很不好,尽管他们的工作很劳累,可是他们也还是离不开那个环境,离不开他们的工作。相比之下,陈老师觉得自己所处的环境自己的工作,真的是太奢侈了。如果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中,还创作不出不朽的作品,那真的是说不下去的。
陈老师就想到了那个要写的报告文学,尽管是给柳董事长树碑立传,但是能在同类的作品中,写出自己的特色,写成一个伟大的作品,才不枉自己来这里一趟,才不负自己的使命,才不枉跟柳董事长结识一场。
陈老师下决心,把创作中心的事情弄好以后,一定要好好地开始那部拟议中的报告文学的创作。那个报告文学,既是她的任务,也是她的义务。
对于那些不能来这里的作家诗人,陈老师就想怎样才能真正帮助他们。一个解决的办法是,在他们创作期间,不仅仅是由公司给他们提供食宿条件,能不能给他们提供一定数量的工资,可以使他们免除后顾之忧?
不过,这个事情这个主意,却不是她所能决定的。她还需要向柳董事长反映。原来没有想到这些问题。现在出现了,如果临时改变原来的想法,原来的设想,柳董事长那边不同意咋办?
站在柳董事长的角度,公司给提供食宿,已经很不错了。如果还要提供一定数量的工资,肯定要给公司增加财务负担。而这种工资数量,是按月按年发给呢?还是按作品完成所需要的时间决定呢?发多少?都是需要认真研究的。
如果发得少,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发得多,企业愿意不愿意?陈老师相信,企业不是不能承担,而是有没有这个意愿。毕竟,企业是要考虑经济效益的,本来提供食宿就是纯粹的支出了。这部分的支出并不能给企业带来什么经济效益。
如果自己现在就给柳董事长提出来这个问题,他会不会认为自己得寸进尺呢?陈老师不得不考虑这个问题。现在他自己跟柳董事长的关系这么微妙,她再提出来这个问题,就有可能使它们之间的关系,更加微妙,弄不好,会使柳董事长为难的。
于公于私,陈老师都不希望给自己和柳董事长之间的关系,再人为地增加一个变数。所以,对于这些不能前来的入选作家诗人,她只能表示遗憾了。
遗憾之余,只能从省一级作家协会推荐人选中,继续筛选。好在,他们的推荐人选名单,很长,有足够的数量,可以供陈老师挑选。
事实上,这个挑选并不难,因为推荐上来的人选实在太多了。大概是省一级的作家协会,跟陈老师的认识是一致的,都认为这是一件千载难逢的大好事,所以就在推荐的时候多多益善。
陈老师没有费多长时间,就又筛选出了三个人。跟他们本人联系之后,又确定了其中的两个人。有了上一次的经验,陈老师也就没有再大惊小怪,只是从那些推荐名单中,继续筛选。
最后,总算确认了六个人的名单。其实,这个工作才是她目前最重要的工作。她到公司以来,不经意间已经两三个月了。
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跑去带领学生的实践活动,她自己可以支配的时间也不是很多。每天也是忙忙碌碌,但是要总结的时候,自己也说不清,到底干了些什么。
她被任命为公司中层干部以来,虽然跟公司的人没有多少接触,但是凭着自己的想象,特别是拿基地主任作为参照,她知道公司的那些中层干部,对于她的能力她的作为,也是很有看法的。
尽管一个人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在别人的嘴中,到底有多少个版本,但是人言可畏却是几千年来的传统。陈老师也想尽快地证明自己,证明自己在公司也不是吃干饭的,也不是柳董事长的花瓶,当摆设的。
唯一能证明的,就是自己张罗的全权负责的创作中心了。这个创作中心,尽管远离公司总部,但是在信息传播飞快的今天,距离已经不是问题了。
陈老师需要创作中心证明自己的,当然不是能给企业拿回来多少利润,而是她这个创作中心,能正常运转,能获取一定的社会效益。
所以,确定了六个人的最后名单以后,她就按照柳董事长的指示,跟公关部的常经理取得了联系。常经理告诉陈老师,“你需要以创作中心的名义,给公司总部打一个开业典礼的报告,我们在拿到柳董事长的签批以后,才能够进行具体的运作。比如说,我们公关部门要考虑邀请哪些媒体,哪些领导出席这个典礼。财务部门得作出一个典礼的预算。”
陈老师没有想到还会有这么多的事情。不过,听常经理说的,她所要做的只不过是给总部打个典礼的报告,剩下的事情,就是公司有关部门的事情了。
陈老师是写诗的,从来没有写过报告之类的公文。因为是在大学,她也听说过,公文的写作,跟诗歌小说的写作,是天上地下的不同文体。
诗歌小说,需要想象的翅膀,文字需要的是优美,夸张,而公文却相反,需要的是严谨,准确。所以尽管都是文字工作者,具体工作的内容,却是天壤之别。
陈老师长于写诗歌,天马行空,这一回要写报告,确实要脚踏实地。不过,这个也难不住她,尽管是两种文体,却都是文字说话,载体都是文字。
陈老师把公司的部门报告通知之类的公文,统统都调了出来,仔细认真地研究了一番。就有了自己的心得,所谓的公文,只是新型的八股文而已。每一种公文,都有自己的格式,自己的要求,甚至是自己的文字语词。
陈老师就以别的部门的报告为蓝本,写了一个自己的报告。她把报告字斟句酌地写好,为了慎重起见,专门发给常经理,征求她的意见。
对于陈老师的征求意见,常经理有点受宠若惊了。尽管她对陈老师和柳董事长的关系,知之不多,但是她也绝对不傻,她陪同陈老师他们进行社会实践活动的那段时间里,她目睹了陈老师跟柳董事长的交往。更加重要的是,柳董事长很快就任命了陈老师的中层干部身份。这个事情在公司是史无前例的。里面包含的信息,常经理当然是有自己的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