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庭筠微微垂了垂眼帘,显然是迅速思考了一下,然后抬起眼来:“这件事张领班你说得对,不能光凭客户的要求,就往蛋糕里往异物。”
苏自芳的感觉顿时像被人砍了一斧头。
然而韩庭筠马上便话锋一转:“不过苏自芳也是出于好意。记住以后不这么做就好了。”
诶?苏自芳的感觉不亚于忽然从地狱升到了天堂,非常高兴的同时也感到非常得意,忍不住悄悄地骄傲地朝张如兰瞥了一眼:在她看来,这等于她赢了。而且她的感觉和幻想都没有错,幻想似乎还要再加码。
“可是那个服务员呢?”张如兰忽然冒出了这一句,“她在工作间工作,又不和顾客直接结接触,她怎么会接到这样的委托。肯定是哪个服务员叫她做这事的!”
什么?!
一听这话苏自芳眼睛都瞪圆了——张如兰你还不放弃?竟然还想搞“连坐”?真是贱人、贱人……
“而且她肯定不会白做这件事的吧。”张如兰看了苏自芳一眼。她垂着横肉的嘴边没有笑,但是眼中满是冷笑,“肯定是收钱了。”
糟!
苏自芳心头一凉——张如兰竟然强调起了这个!历来任何事件,只要沾上钱,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不知道韩庭筠会怎么处理?!
听了张如兰的话后,韩庭筠又是微微地点了点头。然后朝苏自芳看去。
苏自芳紧张过度,一时看不懂韩庭筠眼中有什么意思——她当然要紧张啦,这不仅关系到她的“前途”,还关系到她的“爱情”!
“你把那个戒指还给那个服务员,叫她也别再作类似的事情了。”韩庭筠语气轻描淡写,也没有提到钱的事情——其实他也没必要提,既然做不成事情,自然要把钱也还给人家。
苏自芳顿时心花怒放——这在她看来,简直像大获全胜,赶紧给韩庭筠一个笑意满载的妩媚的眼神。
韩庭筠看到了,却没有用眼神作出回应,只是又上下仔细打量了她一眼,然后离开了。
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苏自芳没看懂。但是她想当然地认为那是恋慕的表现。顿时感觉腰杆子硬了好多。之后她默默地回去作蛋糕,却不时用目光剐着张如兰的后背。心想她为人这么刻薄,说不定,不,一定是心里有什么毛病。
历来女子一旦讨厌一个人,必然会偷听偷看她所做的事情。在工作期间,张如兰的手机响了,她出去接电话,好久没有回来。苏自芳便留了个心眼儿,假装作其他事情,偷偷跑出去,结果听到张如兰在走廊角落里打电话。
“我跟你说!”张如兰压低声音对着手机咆哮,“你的那些要求,跟本是满足不了的。我告诉你,我家里最值钱的就是我这个人,你别再想找我家要钱!”说着就恨恨地把电话挂了。然后气恨恨地站着。
她显然是气坏了,许久站着不动,背心还不断地在抽动——显然是因为恼火大喘粗气。
偷听到这些后,苏自芳大感诧异。说真的,不是说现在农村男多女少,女人就算是缺胳膊少腿精神有毛病都可以嫁出去,甚至还可以被抢着娶。张如兰这是什么情况?
想到这里,苏自芳心里不禁大猜特猜。各种羞辱和贬斥的词汇滚滚而来,但想到自己也是女人,而不管怎么说张如兰也是女人,她不应该对同为女人的人贬斥太过,便把这些词汇又压下去了。
午饭时间。苏自芳他们的午饭是公司管的,挺好的一顿盒饭。苏自芳拿到后面公园里石凳和石桌那边吃。他们店的后门对着公园。她们好多人吃饭的时候都到公园里去吃,呼吸着新鲜空气,颇能增进食欲。
苏自芳三下五除二地就把饭吃完了。现在她只有独自吃饭的时候,才能隐隐透出她以往的风采。别看她现在粗粗看来像个淑女,以前上学的时候可是叱咤风云的女汉子之王——好吧,女汉子是最近才有的词汇,按照老话,她就是那种皮猴子,而且是那种男生都比不上的那种。说到男生,还要提到她的另一项光辉业绩,那就是整个学生时代,她一直在欺!负!男!生!
吃完饭后苏自芳就坐在那里消食儿。消着消着,她忽然注意到一棵树上有个鸟窝。小时候她就挺喜欢掏鸟窝,不过并不毁损鸟窝和鸟蛋——她不会轻易伤生害命。只是坐在鸟窝旁边的树杈上,一个个把鸟蛋拿出来,放在手心里。她总是觉得这样能感到生命特别的脉动,感觉很是奇妙。
看着看着,苏自芳一时技痒,便爬上了树——她爬树的能力还是一等一的,几下就窜上了树,连衣服都没有被挂到。她左右两脚分踩两个大树枝,颇有“脚踩黄河两岸”的气概,蹲得稳稳的,然后伸手去掏鸟蛋。
然而就在她的手正要触到鸟蛋的时候,她忽然感到一道目光。低头一看,顿时惊得动作都停滞了!
这不是苏庭筠吗?正站在树下呆呆地看她!
苏自芳心里一时间翻江倒海——他呆呆的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被她“美女猴王”的样子惊到了?她感到又尴尬又慌张,朝他讪讪地笑笑。就在这时,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双腿蹲得太开,裆部正好对着他。虽然她穿着长裤,但是居高临下地这样对着他,也实在太过不雅,便下意识地挪了挪身子,想把裆部遮一下。
然而爬过树的人都知道,在树上维持平衡全靠感觉。苏自芳这么一扭捏,立即失去了平衡,“唰”地一下从树上掉了下来。在掉下来的那一瞬间,她当真吓得魂飞魄散,然而接着,竟然有了种莫名其妙的激动和幻想——她是正对着苏庭筠砸下去的诶!苏庭筠会不会像偶像剧里那样,伸手接住她,然后把她抱在怀里呢?
“砰!”
苏自芳感到一股大力扑面袭来,然后眼冒金星。
韩庭筠哪有接她啊。他竟然在她掉下的那一瞬间迅速而又干净利落地闪了开去,让她直接砸在了泥地上!
苏自芳的感觉就像是自己已经摔成了无数块儿,接着就想自己是不是全身骨折,过了一会儿才发现幸好树下不久前被公园维护者松过土,泥地松松的,她并没有受什么大伤,顶多软组织挫伤。
“哎呀!对不起!”韩庭筠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过来扶她。
他要知道自己迅速闪开很不绅士,脸涨得通红:“不好意思,我刚才……我这不是故意的,我这只是条件反射……条件反射……大脑根本都没来及思考……”
“没事……没事……”苏自芳苦笑着说——她现在依然全身肌肉剧痛。“你也不能接我。就我这重量,绝对把你的手臂给砸断……”
她嘴里虽然说没事,她心头却是相当有事——十万头草泥马扬蹄飞奔,扬起无边的尘土,遮天蔽日。然而,情窦初开的女孩都会对喜欢的男人格外宽容,主要是不愿意破坏自己那美好的感觉,所以不忍心让这些神兽去踩韩庭筠,而是把它们全部赶向了偶像剧——她在心头呐喊:叉叉圈圈又叉叉!偶像剧的编剧全都去死!你们全都是骗子!
因为她从树上掉下来了,韩庭筠不放心,坚持送她去医院。他这一坚持,又让苏自芳“回了点血”,心里那甜滋滋的味道又回来了,心里又有几片美好的祥云升腾而起。
他扶着她离开的时候惊动了同事们——苏自芳一身土一脸痛的狼狈相很是扎眼。尤其是肖菊。她惊得一步跨到他们面前,问:“哎呦,这是怎么了?”
“这……”苏自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然而韩庭筠却抢着说:“她掏鸟蛋从树上掉下来了,我送她去医院检查检查。”
大家全都惊呆了,然后全都露出竭力忍笑的神情,几个人的目光分明在说:你都多大了,竟然还干这种事?还从上面掉下来了?
苏自芳一时间只像找个地缝钻进去,又希望自己刚才不是掉在泥地上,干脆砸穿地心冲到地球的另一面完了。即便如此,她依然不愿对韩庭筠有多少指责,只是在心里安慰自己:他只是在说大实话,大实话……
韩庭筠开自己的车,把苏自芳送到了医院。他扶着苏自芳的时候非常小心,但只是用手臂和她接触,不让自己的躯干碰触她。苏自芳觉得他真有绅士风度,但也有些微微的失落。有几次,她接着身体的自然摇晃,想碰他一下,然而他依然灵巧地而又快捷地避开了,一点都没有和她碰触。对此她愤懑异常,忍不住在心里大加吐槽:你这也是“条件反射”吗?你太会条件反射了吧!
医生给苏自芳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万幸,只是软组织挫伤,骨头没有损伤,内脏没有受到损伤,神经没有肿胀,大脑也没有受到震荡。不过,这个医生十分负责任,只是说是目前看来没什么问题。提醒苏自芳如果几天后感到有哪里不舒服,赶紧再来医院。
苏自芳自然答应。她小时候皮得要死,曾经有一次乱翻单杠从单杠上摔下来,当时只觉得胳膊痛,没有在意就回家了。然后胳膊痛了几天——她依然没有在意,只是吃了点止痛片——现在想来那时她真是心大。结果过了段时间学校体检,结果竟然查出自己的那条手臂竟然骨裂过,后来又愈合了。这时她才感到后怕。所以,有些伤害当时没有明显反应,后来才会变本加厉地显现出来,她是最知道的。
在她接受检查的时候,韩庭筠一直远远地站着,甚至都没有怎么朝她看。苏自芳又感到了深深的失落,也有些迷惑。她之前以为韩庭筠对她是一眼看中的,并且一直悄悄喜欢她。但是现在看来,可能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检查完后,韩庭筠又送她回家,一直扶她坐上电梯。苏自芳想到等会儿开门的时候他爸或者他妈看到韩庭筠后会如何反应,不由得心乱如麻——众所周知,现在的大部分父母一到女儿大学毕业并捞了个工作后就会开始找女婿锦标赛。他爹妈虽然还算淡定,但说不定心里早就像猫抓一样了。如果他们觉得韩庭筠是她男朋友,她该怎么办啊?
因为这份忐忑,几十秒的电梯路程对她来说简直像过了几十分钟。然而在走到家门口的时候,苏自芳发现自家赫然是铁将军把门。好么,原来爸妈都出去了。苏自芳松了口气,却又莫名感到了另一种失落——这种失落非常复杂,以至于是啥她都说不清。
她摸出钥匙,费力地开门。在打开门的一刹那,心头忽然一动,转头对韩庭筠笑着说:“你进来坐坐?我倒杯茶给你喝?”
“不,谢谢。”韩庭筠反应无比快捷,“你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休息了。”说着转身就离开了。
苏自芳怔怔地看着他离去。说真的,他及时离去,也可能是因为绅士的准则——孤男寡女不可共处一室,自古到今都是绅士的准则。他这么及时离去,只能证明他品德高尚。不过,虽然苏自芳这样说服自己,但心里仍有一个声音在小声嘀咕。其实刚才韩庭筠像是在逃跑。真的很像是在逃跑。他为什么要逃离?她有什么地方很糟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