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过被加持了冷静光环之后,精神便放松了不少,对于大鹫的防备之心也减轻了许多。
“我的这只眼睛见不得光,否则我的胳膊就恢复不过来!”南过说道。
“眼睛和胳膊有什么关系?”大鹫略一蹙眉,明显对南过的说法不能理解。
“说来话长!”南过叹了口气,用毛巾擦了把脸继续说道,“大淑胡乱给我取的名字,当然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是三伦取的,那次她是喝多了,所以就把别人说的话当成自己潜意识中的想法了,然后我被这名字给拖累得被人砍了一刀,神雕大侠知道吧,不过那时候婆婆就来了,我能变成一个很高的我自己,但其实我还是我自己,两个我并不会互相冲突,后来我就晕过去了,醒了之后就是现在这幅样子,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大鹫的两弯黛眉深深的蹙在了一起,南过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相对的实际意义,可组合起来就让人根本听不懂他想说什么。
南过又擦了两把脸,突然从这种不设防备的心态之下惊醒了过来,当他再次看向身边大鹫的时候,目光里就多了几分警惕。
“真的有长翅膀的人吗,你见过吗?”南过突然对她如此问道。
“有的!”大鹫清晰感受着南过的心境变化,继续以亲切中带着一丝怜爱的语气说道,“你如果将来有机会能去西伯的话,就会看到许多种类的兽人。”
“西方大陆有兽人?”南过吃惊的问道,唯一的眼睛里闪着星星。
“有啊,只不过,虽然兽人种类很多,但总体数量却并不多了,有的种族已经濒临灭绝,人类很努力的在保障他们的血脉延续,可是效果并不如何乐观。”
“兽人都长什么样,是不是和人类都差不多,只是长着獠牙利爪和尾巴?”南过紧紧追问道。
大鹫看着南过那副焦急的神情,一时间忍耐不住,又咯咯轻笑了起来,然后她情不自禁的捏了一下南过的脸。
南过对她的轻佻举动表现得极为不满,他站起身后一脸郑重的认真说道:“大鹫姑娘,请你自重一点,我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
听到了他的这句话之后,大鹫便笑得更厉害了,她捧着肚子笑得合不拢嘴,给人一种马上就会笑到断气的感觉。
“神经病!”
南过一脸嫌弃的看着她,拿起水碗和毛巾就走了,空留大鹫一人在湖边,笑得像一只虾米似的直不起腰来。
南过回到小院的时候,羊角髻已经送来了一锅清粥和刚刚拌好的小菜,她见到南过进来,变戏法似的又从桌下拿出了一筐热腾腾的馒头,南过二话不说,坐在小桌前就开始吭哧吭哧的大肆吞嚼。
其实羊角髻经历了刚刚那场针对余快的谋杀与反谋杀,也是伤得头破血流,但她自己还没有留意到,她早就不再一跛一跛的走路,而且身上那些草草包扎着的纱布下面,其实已经连个疤痕都没有了。
南过吃了七八个馒头之后,发现羊角髻就坐在对面单手托腮看着自己,时不时的还会在嘴角上露出一抹笑弧。南过拿着半个馒头在她眼前晃了晃,并且含糊的对她说道:“喂,范二,你还真对得起你的名字!”
“你才犯二,你们家都犯二,姑奶奶叫范艾,艾草的艾!”羊角髻板起脸,双手猛的一拍桌子说道。
南过笑笑,咕嘟嘟的喝下一碗粥,然后舔舔嘴唇说道:“大鹫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你看到了没?”
“清早起来时就见到了,不过,总觉得她这次回来之后就有点傻乎乎的,见到我就一直在笑,还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羊角髻换了另一只手托着腮,继续似笑非笑的看着南过。
南过用馒头将碗上的粥浆蘸了个干净,然后一口塞进了嘴里,再次含糊不清的说道:“她都和你说什么了?”
“她要我别欺负你,还说,你其实远没有看上去这么大年纪!”羊角髻看着南过说道。
“她神经病,刚刚也和我说了些稀奇古怪的话,以后少搭理她。”
“是有些神经兮兮的,不过,她说的话好像也有点道理。”
“看看吧,神经病交叉感染了吧,才这么会儿功夫,你就成了她的一号感染体!看来,一场智化危机在所难免。”南过一边吃着咸菜一边阴沉着脸进行调侃。
羊角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朝余快住的那间房张望了一眼,放低了声音对南过问道:“你今天都有什么打算!”
南过想了想说道:“还要去爬塔,终归也没别的事做,怎么着也要看看能不能把金鳌甲搞到手啊!”
羊角髻的眉梢禁不住的挑了一下,样子娇俏可人。
“你要是不忙的话,就抽点时间去嫖个娼吧。”
“什么意思?”南过缓缓抬起头来,疑惑不解的望着她问道。
“我的意思是,抽空去帮我看看莲姐,不到百贝就可以让她陪你喝杯酒的,最近这段时间狗场有些乱,院子里的姐妹们不好出门了,我的身份又尴尬,不方便再回去,所以只好让你帮我去看看她过得怎么样,她如果有什么话想托你传给我的,你最好隐蔽一些,别被旁人知道。”
南过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竟然将她看得有些心虚起来。南过又不是傻得无药可救,他也看得出来,羊角髻与刘莲之间绝非普通的姐妹情谊那么简单。
“好啊,一会儿我就去看看大胸莲。”南过说道。
羊角髻暗暗松了口气,立马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两百贝放到了南过的面前。
但南过却又将钱推回了羊角髻的身边,淡淡的说道:“不必了,南门会给我报销的!”
“你还是带上吧,她陪人吃酒却收不来现钱,很丢脸的!”羊角髻又把钱推了回去。
“切!”南过不甘不愿的将钱收了起来。
吃过了早饭之后,南过不徐不慢的向十字中街行去,路边有个挖蚂蚁窝的小男孩,见了南过之后掉头就跑,转眼间就没了踪影。狗场里有六七个这样大的孩子,有一半以上都说不清自己的生身父亲究竟是谁,快活居中嫁出来的女人绝大多数都无法做到从一而终,改嫁个三五次实属稀松平常,不过她们所生养出的孩子大多情形之下都不会受到苛待,无论春夏秋冬,能有几个孩子在街上追逐嬉戏,总会令人在这无尽压抑无尽绝望的方寸天地里看到些许希寄,再如何穷凶极恶的人,也不至于在死绝之地中怡然自得。
南过来到快活居的月亮拱门,看到茶壶伙计正斜倚在门口打着瞌睡,正想迈步走过去,他却突然留意到,今天快活居的大院子里十分冷清,不但看不见任何客人,就连院子里的姑娘们也没有半个露面。他正自奇怪,茶壶感觉到有人接近,马上睁开了眼睛,下意识的露出一副谄媚的笑脸来,等到他看清了来人的面孔之后,笑容中就掺杂了几分干涩。
“南爷,今天有兴致进来逛逛吗?”茶壶躬腰赔笑着说道。
“你们这里今天休假吗,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南过探头朝空荡荡的院里看了看。
“您老说笑了,做这个哪有休息的。也不知是谁出的主意,要姑娘们在年终大比时排演歌舞琴艺,打算登台的姑娘们都去校场那边彩练去了。而且最近这几天,狗场男人们找乐子的心思淡了不少,即使还有那份心思的,也都到脂粉楼给那两姐妹捧场去了!”
“脂粉楼又招聘到新人了吗?”
“哪里有什么新人,小的所说那两姐妹是从前的东门接引,她们姿色虽说也算不得顶尖,但好在成双成对儿,这姐妹俩以往仗着身份对人总是颐指气使爱答不理,现在落到这般下场,若是以前受过她们气的男人,怎么着也得去尝尝滋味,出出怨气不是。”
听着茶壶伙计的话,南过表面上平静,心里却十分震惊,常静魏静给他留下的印象并不怎么好,她们是几位门主之间争斗的输家,处境凄凉也在情理之中,可南过还是觉得,将她们贬成了妓女有些太不近人情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何苦这样刁难两个女人。
心中一股火气上涌,南过直接调头去了脂粉楼。
茶壶伙计看着南过离去的背影,脸色逐渐沉郁了下去。当初他在快活居里恣意妄为,无意间冲撞了东门老妇人,老妇看他品行不正想将他一刀杀了,是魏静漫不经心的给他求了句情,才让他免遭杀身之祸,此后虽然成了被人看不起的茶壶,但毕竟保住了性命。
同样都是一句话的恩情,他今天也算是有偿有报,至于南过能否帮到那姐妹二人,又能帮到什么程度,他摸不准,也不愿再多想,一切全都要看她们自己的造化。
南过气势汹汹的走进了脂粉楼,相较于快活居来说,这座楼里布局雅致,华丽大气,梯阁亭台之间层次感极强,使人踏进大门之后,有种恍惚中穿破几重天的错觉,如果说快活居的院落凸显着安逸和闲适,那么脂粉楼的楼宇则代表着雍容和华美。
南过站在天井正中央的位置,向每个楼层中都寻望了一眼,今天的脂粉楼中也同样冷冷清清,但偶尔能看到三两个姑娘从各自的房间里探出头来向下张望,一层右边的走道中空空如也,只有个四五岁大的小姑娘跪在墙角擦洗着地板,左侧这一边,有两个男人正并排坐在宽沿的墙凳上,相互勾肩搭背,嬉皮笑脸的说着一些下流不堪的话语,当他们见到南过之后,皆是脸色一变,然后故作镇定的点头示好,接着便不着痕迹的一点点向走道尽头退去,片刻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们的踪影了。
“接引使大人,哪阵香风把您给吹来了,我们脂粉楼可真是蓬荜生辉啊!”
一个稍显尖细的女子嗓音在身后响起,将南过吓得打了个冷战,等到他转身去寻找说话之人的时候,迎面扑来的是一阵浓郁的香料味,南过定了定神,稍稍适应了那股浓烈的香气之后,才看清眼前之人的模样。那是个妆容精致的中年女子,南过一时也看不出她究竟是三十岁还是四十岁,她遍身的丝绸锦缎富丽堂皇,头上的金钗步摇珠光宝气,教人一看便觉得贵气逼人。
“南大人,您是来照顾我们姑娘生意的,还是另有贵干?”
中年女子嘴角轻扬,脸上的笑容拿捏得很有分寸,再多一分则显得谄媚,再弱一分则透着冷淡。
“我找魏静和常静!”南过阴沉的说道。
“哦!”中年女子将尾音故意拖得很长,一脸大有深意的模样,然后才略显为难的说道,“少爷,那两个妮子还在待客,一时半会儿的也不得空闲,不如奴家帮您另选两个姑娘过来伺候如何?”
“她们在哪儿?”南过冷冰冰的问道。
“大人,她们正在待客!”中年女子放低了声音,也放低了气势。
“她们在哪儿?”南过再次问道,但紧跟着又说道:“我可以等!”
中年女子长叹了口气,悠悠说道:“在二楼的露字阁!”
南过转过身去拾级而上,行进中微一侧头,刚好看到那个擦地的小姑娘此时正站在那里,遥遥的望着他。南过心里觉得奇怪,却也并没有停下步子,一口气登上了二层楼。
脂粉楼的二层共分为春夏秋冬、梅兰竹菊、风霜雨露十二个房间,露字阁是紧靠着通廊北向的一间,推开窗子就能看到北门长街,眼力好些的人甚至能直接看到溪湖对岸的城门。
南过根据各个房门上的字号逐一寻了过去,当他经过了竹字阁的时候,便能听见走道尽处传来的动静了,吱呀呀的床板摇晃声,男人呼吸急促的喝骂声,瓷器落地声,女人咬紧牙关的低低抽泣声,衣物撕裂声,水花碰撞声,诸般混乱,不一而足。
南过突然间消失了继续向前的勇气,他看着门楣上那个刺眼的“露”字踟蹰不前。
片刻之后,那房里猛的传出一声女人的尖叫来,叫声脆弱不堪,讨饶的意味十足,南过一阵心悸,惊慌之间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紧跟着尖叫声之后,是一个男人志得意满的大笑声,笑声里满是淫靡的味道,房间中传出的凌乱声音越来越响,水花碰撞声与撕扭声也变得越发密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