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蔡宝成的担心是多余的。
张庆心里虽然已是怒火中烧,就像一座快要爆发的火山,但他还是忍住了。因为他心里很清楚,现在还不是自己发火的时候,在北京这种地方,面对陈秘书这样权高位重的人,如果自己真的发火了,非但起不到好的作用,反而会激怒他,从而让场面一发而不可收拾。到了那时候,自己再想收场就难了。
也就在这时,几个服务生鱼贯而入,端着菜肴走进了了包厢。这时,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张昊赶紧站起身来,看看陈秘书和张庆说道:“老陈,张总,时间不早了,咱们边吃边聊怎么样?”
“好,好,我说的太多了,都忘了吃饭了。张总,快,拿筷子,咱们边吃边聊!”陈秘书已经感受到了张庆的“不对”,于是借坡下驴,从桌子上拿起一双筷子递到张庆面前,满脸微笑的看着张庆。
“陈秘书您太客气了,您是我们的领导,哪能让您给我拿筷子?”张庆站起身来,诚惶诚恐的从陈秘书手里接过筷子,一边说一边看看蔡宝成:“老蔡,快倒酒,今天咱们要和陈秘书、张检察官好好的喝几杯!”
蔡宝成点点头,然后站起身开,从服务员手里接过酒瓶,分别给张庆、陈秘书和张昊以及自己的酒杯里倒满了酒。
“来吧各位,大家端杯!”见蔡宝成倒满了酒,张昊站起身来,微笑着看看蔡宝成和张庆:“二位从绿城来到北京,作为东道主,我和陈秘书应该给二位接风洗尘。但由于近期工作实在太忙,所以一直拖到了现在。而且如果不是陈秘书及时提醒我,我都忘了这件事了。抱歉,实在抱歉!我先干为敬,向二位表示一下歉意!”
说到这里,张昊端起酒杯,然后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张庆看看蔡宝成,然后又与陈秘书碰了一下杯子,三个人同时举杯,将杯子里的酒喝了个底朝天。
“张总,刚才我的一番话是不是让您很生气?”放下酒杯,陈秘书一边客气的往张庆的盘子里夹菜,一边看着他问道。
张庆看看陈秘书,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他拿起面前的烟盒,拿出一支烟递给陈秘书,然后苦笑了一下之后才看着陈秘书说道:“陈秘书,您想听真话吗?”
“您说呢?”接过张庆递过来的香烟,陈秘书也笑了一下,看着张庆问道。
“说实话,我心里是不舒服。”把正在夹菜的筷子放在桌子上,张庆拿起桌子上的餐巾纸擦了擦嘴,然后接着说道:“对于我的冤案,您陈秘书心里是清楚的,孰是孰非您也明白。从我的两个冤案产生到冤案平反后至今无法执行,魏新光一伙所仰仗的就是背后那些贪官污吏的怂恿和支持。他们口里所说的所谓的理由、原因等等,均是阻挠冤案平反裁定执行、逃脱法律制裁的借口而已。如果执法部门特别是像老首长这样级别的领导听信谗言,被他们所捏造的假象所迷惑,法律的公平、公正从何谈起?人民的合法权益还如何保护?”
说到这里,张庆刚刚强忍着压下去的怒火重新被点燃,越说心里越气,说到最后的时候竟然对着陈秘书拍起了桌子。
蔡宝成见势不妙,赶紧用手在桌子底下拽了拽张庆的衣角。
张庆扭头看看蔡宝成,不情愿的停下话题,看着陈秘书长吁了一口气,然后拿起盘子里的一直鸭腿恶狠狠的啃了起来。
看着张庆的样子,陈秘书笑了,但转眼之间脸上又挂满了严肃。他点燃上一支香烟,一边抽烟一边接着说道:“张总,您曾经是一个价值几十亿元矿山的矿主,见过很多大的世面。无论是官场上的明争暗斗还是商场上的刀光剑影,您是经历过并且是深有体会的。所以,刚才这番话从您的嘴里说出来,我还是感到有些吃惊。”
听完陈秘书的话,张庆把还没有啃完的鸭腿放在面前的盘子里,然后笑着看看陈秘书说道:“哦?我倒是很想听听陈秘书的教导!”
知道张庆的话里有话甚至带着讽刺的意味,但陈秘书还是没有生气,他看看张庆,笑着说道:“教导就算了,在您张总面前,教导这个词不适用。”
“张总,可以听我说两句吗?”见张庆和陈秘书针锋相对,话里话外有了“顶牛”的状态,坐在一旁的张昊一边给张庆递烟,一边笑着问道。
“张检察官,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您和陈秘书都是帮我张庆办事,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了。再说了,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您、陈秘书和我以及蔡律师我们四个人的关系已经远远的超出了一般朋友的层面,甚至可以用铁哥们这三个字来形容。所以,有话尽管说。您说呢,陈秘书?”张庆一边应答着张昊的话,一边意味深长的看看正在用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陈秘书。
陈秘书没有说话,只是微笑了一下,然后轻轻的点点头。
“好,既然这样,我就冒昧的打断一下陈秘书的话,说一下我的看法。如果有不对的地方,请二位指正。来,咱们先喝一杯!”说到这里,张昊率先举起酒杯,和张庆、陈秘书以及蔡宝成碰了一下酒杯。
四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将杯子里的就喝完,然后陈秘书几个人一起把目光落在张昊身上,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对于您与魏新光之间的股权纠纷案、您所谓的‘利用职权侵占公司财产罪’两个案子的发生过程、中央专案组依法重审并作出纠错裁定的过程,以及冤案平反裁定下达后至今没有得以执行的原因,我和陈秘书通过仔细读了您写给中央的举报信后有了详尽的了解。我们知道,在上述两件冤案中,魏新光倚靠当地政府中的腐败官员和腐败的执法人员的支持,利用非法的手段霸占了您的巨额财产并让您含冤入狱,在四面高墙的监狱中度过了五年多的大好光阴。我是人民检察官,陈秘书在政法机关工作多年后,现在又在主管政法工作的首长身边服务,我们两个正是本着对法律的敬仰和尊重、对贪官污吏们的不法行为的憎恨,然后又看在蔡宝成蔡律师是我多年的挚友的份上,答应您和蔡律师管这件事。如果以上两个基本因素缺少一个,我们两个也不会插手这件事。”
说到这里,张昊停下话题,然后轻轻的拍拍张庆的肩膀:“张总,现在是什么形势?如果不是责任使然再有老朋友的面子在,我和陈秘书躲都来不及,谁愿意管这样棘手的事情?管好了,管对了,您张总和蔡律师高兴,我们也算为了维护法律的尊严和公平公正尽了一份力量,做出了一点贡献。但如果一不小心就会受到牵连,身陷这个牵涉面特别宽的案子中不能自拔,并有可能因此丢官罢职。所以,张总,请您不要对我和陈秘书的真诚和真心帮您的态度产生怀疑。”
说完话,张昊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水,然后有些冤枉似的摇摇头,叹了口气。
看着张昊一脸的真诚,再看看坐在一旁双手托腮、面无表情,认真听张昊说话的陈秘书,张庆似乎感觉到了自己刚才的态度可能对陈秘书以及张昊造成的误会以及这种误会所带来的伤害。于是,他赶紧站起身来,先是掏出一支香烟,双手恭恭敬敬的递到张昊面前,并亲自点燃打火机帮他点上烟,然后有转过身来看看陈秘书,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陈秘书,不好意思,我刚才说话的态度有问题,多有得罪。所以……”
说到这里,张庆转身端起满满的一杯酒就往嘴里倒。
陈秘书噌地一声站起身来,一把拉住张庆:“张总,不要这么说。我知道您心里急,所以情绪有些激动,没有什么的。再说了,我刚才说话的方式方法也有问题,并不怪您一个人。”说到这里,他把张庆手里端着的酒杯拿下来放到桌子上,然后笑着说道:“您有严重的糖尿病,心脏也不舒服,所有,这酒就不要喝了。您不就是想自罚一下吗?您的心意我领了。咱们还是接着听张检察官给我们说事情吧!”
说到这里,陈秘书拉着张庆坐在椅子上,然后有看看张昊说道:“老张,你继续!”
“好,我接着说。”欠欠身子往面前的烟灰缸里弹弹烟灰,张昊接着说道:“作为当事人,张总您心里很清楚,制造您这两起冤案的始作俑者是魏新光,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但是,说句心里话,如果是魏新光一个人,凭借他的智慧和手段,他能做成这么大的事,把您害成现在这个样子吗?我坚决不信。促使魏新光完成这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的是他背后那些‘大佬’。在您的举报信中,罗列出的有名有姓的官员和执法人员达几十人之多,而这些人大都是主管一方的要员有的甚至官至副省级。现在您的冤案平反了,最担心、最害怕的人不仅仅是魏新光,这些人才是真正害怕的人。因为他们知道,随着您两起冤案的平反,他们的犯罪事实就会随着冤案平反裁决的执行逐渐浮出水面,而他们的罪行一旦败露,面临的将是党纪国法的严惩。所以,目前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尽千方百计保住魏新光,阻挠您冤案平反裁定的执行。魏新光能够找到老首长的领导就是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您想想看,魏新光是个什么东西?他有钱有势,称霸一方,这是事实。但在北京,在老首长面前他还算个东西吗?如果没有人给他指路,他能找到这里来吗?”
说到这里,张昊的情绪也变得激动起来。他看着张庆,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敲着面前的玻璃餐桌。
张昊的一番话,把在场的几个人说的都哑口无言。特别是张庆和蔡宝成,两个人相互对视着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足足沉默了有五分钟的时间,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过一句话的蔡宝成打破了寂寞。他先是给陈秘书、张昊和张庆分别递上一支香烟,然后才说道:“从刚才陈秘书和张检察官的叙述中,我听出了些道道。说实话,魏新光提出的所谓的理由处心积虑,甚至有可能是在‘行家’ 的指导下才说出这番话的。涉及到张总两个案件的政府官员和执法人员有五十多人,有些人的官职甚至达到了副省级。张检察官说的很对,如果咱们的冤案平反得以执行,这些人的罪行必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受到法律的严惩。而如果真的‘动’了这些人,这对于整个绿城政坛来讲无疑于一场十二级地震,而绿城政坛上的地震,又必将对绿城的社会稳定造成极大的影响。这个局面对于一向对绿城的安全稳定视为第一要务的中央领导来讲,是最不愿意看到的。所以,魏新光拿这个问题‘提醒’老首长,老首长因此在支持我们的态度上出现松动,是意料之中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针对这个情况,我倒是有一个想法,而这个不成熟的想法有可能破目前的危局。当然,这个想法我并没有和张总商量,不知是不是合适?”
“快说,什么想法!”蔡宝成的话一落地,张庆和张昊、陈秘书三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道。
“张总的财产被非法霸占、个人被冤枉害进监狱,都是魏新光特别是魏新光背后的那些贪官污吏和执法人员,在拿了魏新光的巨额贿赂之后,助纣为虐、执法犯法所造成的。如果我们坚决和他们斗争下去,我们相信,党和政府不可能视而不见、闻而不问,肯定能将他们绳之以法,依法予以严惩。但是,作为一个普通老百姓,我们也深知‘胳膊拧不过大腿’这个道理,与这些有权有势的权贵斗,一要有相当的耐心,二是要有一定的背景”。说到这里,蔡宝成停下话题看看陈秘书等人,见他们三个人直直的看着自己没有人说话,于是便接着说道:
“鉴于这种情况,我个人的意见是:我们可以声明放弃对这些人的追究,只要能把非法霸占我们的财产依法返还给我们就行了。至于是不是追究这些人的法律责任,那是党和政府的事情,我们管不了,也不想管。这样一来,魏新光向老首长陈述的所谓‘理由’也就不成立了,老首长也没有了后顾之忧,冤案平反执行就会在老首长的督办下执行下去。当然,这样对于张总来说肯定有些不公平,因为让害他的人逍遥法外毕竟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但是,从目前我们面临的形势以及我们诉求的最终目的来考虑,我认为这种退让值得考虑。三位的意见呢?”
说到这里,蔡宝成拿起一支烟叼在嘴上,一边吸烟一边看着陈秘书等人。
张庆没有说话。他站起身来,走到包厢内的窗户前站了一会儿,转过身来冲着蔡宝成点点头,然后看看陈秘书和张昊:“陈秘书,张检察官,刚才蔡律师说的很有道理。因此,我同意他的意见,我们放弃对魏新光背后那些贪官污吏的追究,只要把冤案平反裁决中裁定的财产依法还给我们就行了。这样,魏新光一伙向老首长反映的所谓‘影响绿城社会稳定’的理由就不复存在了,这样应该没有问题了吧?”
说完话,他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然后端起酒杯冲着陈秘书等人晃了晃,开玩笑似的说道:“来,我们喝酒,边喝边聊。光聊天不喝酒这算哪回事?”
“好,干杯!”陈秘书和张昊端起酒杯与张庆、蔡宝成碰了一下,然后四个人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如果从求实的角度出发,蔡律师的意见还是能考虑。但从问题的实质上来讲根本就行不通!”喝完酒,吃了一口菜,张昊放下筷子,一边擦嘴一边看看张庆贺蔡宝成。
“哦?为什么?”蔡宝成看了一眼张庆,然后扭过头来看看张昊,不解的问道。
“亏你还是绿城省出了名的大律师,为什么事情一到了自己头上就蒙圈了呢?”由于关系很好,张昊与蔡宝成说话并没有遮遮掩掩,客客气气。他先是亲切的拍拍蔡宝成的肩膀,然后接着说道:“如果您们在举报信中反映的情况属实,那些涉案的政府官员就是利用职权干涉司法公正,而那些执法人员就是执法犯法。二位要知道,这些人的犯罪事实一旦得到确认,他们就是触犯了党纪国法,党和政府一定会依法查办。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一个当事人说不再追究,党和政府就真的可以不追究了吗?触犯党纪国法不是民事纠纷可以调解,在这方面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说到这里,张昊看看蔡宝成,笑着说道:“哈哈哈哈。老蔡啊,现在‘醒盹’了没有?”
蔡宝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自嘲的摇摇头。
“我看未必不能一试!”正在蔡宝成和张庆失望的直摇头的时候,陈秘书说话了。
“陈秘书,您说说看!”张庆忙不迭的把一支香烟递到陈秘书手上,然后着急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