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温在荥泽一战损兵折将,逃也似地奔回开封,第一件事便是下令发城内青壮两万余协助守城,同时派出加急斥候,四处调兵前来。
开封作为朱温经营二三十年的大城,是天下少有的人口众多的大都市。黄巢之乱后,通往长安的道路、河道、漕运受阻,开封于是逐渐发展了起来,成为一座人口超过五十万的大都市。
开封北临黄河,西汉王莽篡权后,始建国三年(公元11年),黄河决口,改道自利津一带入海。东汉光武帝时期,王景治理黄河,之后九百多年时间,黄河再也没有发生过大规模决堤和改道的事件。
开封有汴河、白沟等与京杭大运河连通,此前朱温攻打淮南,除了要统一天下之外,争夺江淮之间的漕运便利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在历史上,唐朝灭亡之后,五代一直到宋朝,开封正式成为首都,原因有数个,长安水质问题以及黄淮流域漕运的发达,都是开封取代长安的原因。
李弘益有长安情结,故而他入主长安后,便命工部对整个长安的地下排水系统重新施工,直到现在长安还到处都在挖沟,目的便是彻底解决长安水质被污染的严重问题。
李胜甲引兵北上太原,慕容阎昆则迅速南下,李弘益这里又休整了三日,接受了一批从蜀地运来的粮草,便立即挥师东去,大军屯在中牟,这里离开封只有八十多里,且一马平川,正是用兵的好地方。
根据之前军情司的情报,开封有留守禁军一万余,南面的陈留有一座军营,但朱温兵败后,立刻将其召回,现如今开封大约有士兵三万余,再加上从宋、曹二州赶来的州兵,大概有六万左右的兵力。
但这些州兵大多是农民就地转为军人的,战斗力不堪一击,倒是留守禁军还算得上精锐。朱温也知道这二州兵都不堪一用,于是也顾不得许多,紧急调伪梁东南行营招讨使寇彦卿领兵回援。
李弘益原本的打算,是“围点打援”,将开封团团围住后,在局部集中优势兵力,将前来解围的伪梁军队分别击败。但是这个设想经参谋司沙盘推演之后,最终还是被放弃了。
首先开封是座大城,以大唐现有的兵力,恐难以围困;开封河道、漕运较多,大唐没有内河水师,只开封到巨野泽的白沟段就无法阻拦。巨野泽就是后世的梁山泊,向东连通济水,与京杭大运河连接,朱温运粮入开封城,可以说一路畅通无阻。
其次寇彦卿在东南拥兵甚重,若是魏博镇牙兵自北南下,大唐就要面临三面攻击,说不得围点打援不成反被歼,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故而李弘益先命慕容阎昆迅速带骑兵南下,阻拦寇彦卿的回援,利用骑兵的优势,即便不能击溃,也可以拖延寇彦卿的进程。
至于李胜甲北上太原,只需要击败康君立的契丹骑兵,其他的叛军交给李存勖就是,李胜甲的另外一个任务,则是自太原而入成德镇,从后面看住魏博镇,同时防备着卢龙的刘守光。
刘守光和他那个被软禁起来的老爹刘仁恭一样,都是反复无常的小人,与其他态度暧昧的藩镇不同,卢龙镇是唯一一个对李弘益以大唐名义招揽表示明确拒绝的。
刘守光并不看好大唐与伪梁之间的战争,他只觉得少不得又是两国对峙,故而前年守住沧州、囚禁父亲之后,他便自称燕王,打起了自建一国称帝的主意。
虽然卢龙与伪梁有仇,但是难保刘守光会突然插一脚进来,毕竟中原越乱,对于刘守光来说越是有利。反正卢龙统一天下无望,干脆叫天下更加动乱,这样他才能够在东北之地逍遥自在。
所以王镕当初决定投靠大唐之后,担心卢龙镇的反应,一直不敢正式举旗,就是怕刘守光脑子一热,先攻入成德镇来,毕竟成德镇兵弱,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因此李弘益与众将商议了一番之后,便引兵继续东进,逼近开封,他的目的便是逼迫朱温,不论朱温是出城野战还是据城而守,现在士气高昂的大唐军队都不怕。
四月底五月初,李弘益兵临中牟县东,正式杀进了汴州境内。朱温做出了选择:据城而守。出城野战,先前一年多的三次大战已经证明,大唐军队正面的攻击力天下无双,便是伪梁军队也没有办法抗衡。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经过三次大战失败,朱温军中士气低下,不但军心动摇,便是伪梁朝廷中的许多官员,也觉得或许伪梁要彻底失败,于是在荥泽大败的消息传回开封后,百余名官员连同近十万百姓出逃,若非朱温赶回来及时,只怕逃走的人更多。
得知官民逃亡,原本就一腔憋闷的怒火无处发泄,朱温当即命全城戒备,又再次大开杀戒,但凡他觉得与大唐、与李弘益有勾结的官员,不经审问,便抓起来杀掉,最多的一天,便杀了三十多名官员,又有官员家属六百余人,开封城顿时血流成河。
便是朱温的心腹李振也被吓到了,于心不忍的敬翔找到了李振,两人又联合其他朱温比较信任的大臣将领一起劝阻,好歹缓解了朱温继续杀人的心思。
李弘益兵临开封城下,并未立刻展开攻击,而是先派王彦章领骑兵南下与丁会会合,将汴州的陈留、雍丘两县占了,然后合兵尉氏,将开封东面、西南面的战线连成了一片。
而太原方面也传回了消息,李存勖已经解决了李克宁。说起来也可笑,李克宁和康君立自蔚、云二州南下,代州刺史李嗣本立刻领兵响应,与二人合兵一处,攻忻州,然后在太原府北面的赤塘关与李存勖的大军对峙了起来。
康君立见一时难以攻克赤塘关,于是转而入岚州,准备偷袭雁门关。哪知他才带兵离去,李嗣本便突然暴起,俘虏了李克宁,然后投降了李存勖。
李嗣本是李克用的众多养子之一,与李克用十三个最有名的“存”字辈的养子相比,他的资历、功劳似乎不够,但却是难得的能够独领一州的养子将领。很显然,他就是李克用留下来防备康君立的。
所以李胜甲赶到太原府时,李存勖已经轻松解决了李克宁,派人前来,语气非常委婉、但态度却很是坚决,只说河东的事河东自会处理,李胜甲不由心中大怒,却未表现出来,只是护送着李弘愿出了太原,便按照李弘益事先的安排,直出井陉关,进入了成德镇的恒州。
朱温原本急切地召成德、魏博二镇前来相助,哪知前往成德镇的使者一去不复返,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魏博镇却先闹腾了起来。
如今留守魏博镇的节度副使是张万进,他原是刘仁恭手下大将,后来跟随刘守文,但刘守光的儿子刘继威奸淫部将妻女,被张万进杀了,带兵投靠朱温。
彼时朱温手下无可用的大将,于是任命张万进为魏博镇节度副使。张万进一进入魏州,便引起了魏博牙兵的不满。
魏博镇与其他州县不同,这里世代在本州为军将的武将家族盘根错节,而且安史之乱之后,府兵制度消亡,部曲这种私兵又开始盛行。故而虽然罗绍威联合朱温铲除了一批交横跋扈的武将,却依旧不能根除。
对于牙兵们来说,罗绍威就是个叛徒,现在朱天子又派了个外人来,而且还是卢龙镇新附的降将,这便让他们无法接受了。于是军情司的密探立刻开始活动了起来。
相比朱温,李弘益更加不受魏博镇牙兵们的欢迎,所以军情司以重金收买了些中层军官,又以言语蛊惑,只说魏博镇乃是牙兵的魏博镇,不是朱温的魏博镇,故而朱温的传召一至,张万进召集众将官议事,这些牙将们立刻闹了起来。
给朱温卖命,与大唐为敌,意味着魏博镇本就受到极大创伤的牙兵集团将会再次受到削弱,再加上有心人的传播谣言,只说这是朱温要将牙兵们赶尽杀绝,于是张万进不能统领指挥,反被牙兵们围堵了府衙。
朱温大怒,他很快就想通了,这是有人在背后撺掇着闹事,是谁指使不言而喻。他现在对李弘益还有些轻视的态度,这时不由得重视了起来,连忙派杨师厚前往魏州。
然而杨师厚刚出发,却传来消息,成德镇反了!朱温气得吐血,成德镇的位置太重要,这意味着若是河东要参战,就又多了一条攻击的途径!
坏消息总是一个接一个,不两日,朱温又接到消息:寇彦卿的援军在回师途中被大唐骑兵阻拦,如今对峙在宋州虞城与砀山一线,恐怕短时间内无法突破!
而吴越王钱鏐遣回了使者,表示吴越地小,一时不能出兵相助张颢徐温,正在厉兵秣马,很快就会参与到淮南战事中来。但朱温知道,钱鏐的话不可信,显然看到大唐再次崛起,钱鏐准备缩了。
原本指望着淮南内乱、钱鏐加入,这样东南就能够为自己所用,现在看来,希望是完全破灭了!
朱温盯着地图,呆呆了看了许久,他突然发现,除了北方的刘守光,现在自己居然三面是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