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蔡宝成的录音,张庆反而没有了此前的急躁和惊慌,脸上的平静和平静中带着微笑的面孔让蔡宝成感到不可思议:在他看来如此重要和危急的事情,张庆竟然能够泰然处之,他心里是咋想的?
拿起身边的烟盒,抽出一支烟递给蔡宝成,并亲自给他点上火,张庆笑着问道:“老蔡,对于这些录音内容你怎么看?”
蔡宝成犹豫了一下,思忖片刻之后才认真的说道:“首先,魏新光找的这位领导是我们找的这位老首长曾经的领导,从这一点上看,魏新光处心积虑,在摸到我们的‘底牌’之后,所采取的应对措施可以说针对性很强。如果老首长在这个时候出于照顾领导面子的角度做出一些不利于我们的决定,对于我们的冤案平反裁决的执行是十分不利的。所以,按照我个人的观点,我们应该引起足够的重视,切不可掉以轻心,否则,我们之前的所有努力将化为乌有。”
说到这里,蔡宝成欠欠身子往面前的烟灰缸里弹弹烟灰,然后看了看一直在认真的听他说话的张庆。
张庆点点头,表示赞同,然后又说道:“魏新光的狡猾、阴险和心狠手辣我们是领教过的,所以他的险恶用心毋庸置疑。说实话,我真的没有想到,他会找到北京来,甚至找到了我们所找的人的上级。如果他拿这一点来压我们,而老首长的这位领导又被魏新光信口雌黄、无中生有编造出来的所谓理由说服,从而坚决的支持他的话,那么,老首长就会承受很大的压力,我们获胜的概率真的不是很大。但是,我们唯一感到心安的是:我的冤案是经过中央专案组的重新审理后做出的平反裁决,法理完全在我们这一方。无论他找的领导有多么‘大’,职位有多么高,但事实胜于雄辩,胜利属于我们是迟早的事情。只是他的极力阻挠可能会拖延我们胜利的时间,仅此而已。”
说到这里,张庆一脸严肃的看看蔡宝成,把手中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然后接着说道:“老蔡,你刚才说的非常有道理,对于魏新光这种拙劣、卑鄙的做法,我们决不能等闲视之,掉以轻心,必须采取相应的措施予以应对。你帮我分析一下,刚才录音中老首长的领导说的那番话,会不会动摇老首长帮助我们的决心?”
“我想会!”张庆的话刚一落地,蔡宝成就毫不犹豫的说道。
“哦?这么坚决?请说说看!”见蔡宝成态度如此坚决,张庆笑了笑,然后饶有兴趣的看看他。
“这位领导和老首长之间的谈话录音您刚才都听到了,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位领导向老首长说的那些话以及所陈诉的观点都是魏新光一伙事先编造好之后灌输给这位领导的。从表面上看来似乎冠冕堂皇,某些观点甚至有忧国忧民的意识,但他们真正的目的就是一个:强力阻挠冤案平反判决的执行,保住以非法手段抢夺霸占的本属于你的巨额财产,保护那些在你与魏新光之间的股权纠纷案、你所谓的职务侵占罪案件中收受了魏新光的巨额贿赂从而执法犯法、公然充当犯罪分子魏新光一伙的保护伞的政府中的腐败官员和腐败执法人员。目的昭然若揭,自不多论。”说到这里,蔡宝成停下话题,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水。
张庆赞同的点点头,站起身来帮蔡宝成倒上茶,然后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但是,从表面上看,这些说辞又不无道理,特别是有些深层次问题,极有可能引起老领导的重视,从而促使他改变在为我们冤案平反执行案件上的态度,进而变得犹豫不决。”说到这里,蔡宝成也停下话题,从烟盒里掏出两支香烟,一支递给张庆,一支叼在自己的嘴上,一边吸烟一边接着说道:
“在利用法院的违法判决和非法执行得到云浮铁源矿业有限责任公司的矿山开采权、采矿设备等巨额财产之后,狡猾的魏新光知道,这些财产是非法所得,如果完全掌握在他的手里,风险很大。于是先是采取变更公司名称的方式,把属于您的云浮铁源矿业有限责任公司非法更名为现在的云浮金宝矿业有限责任公司,然后,采取稀释股份的方式,把这些财产和公司股份卖给了其他人。到现在为止,除了陈静和的黑金矿业集团之外,还有十几个人或单位是这家公司的股东,魏新光只保留了26%的股份。如果按照冤案平反裁定的内容,魏新光所侵占的您的全部股份都要依法退还给您。如果按照纠错裁定执行的话,现在这个情况就很困难了:魏新光所持有的股份倒是好说,依法执行就是了,但其他股东从魏新光这里购买的那些股份怎么办?所以,这位领导向老首长提出了第一个问题:如果贸然执行,会影响到其他无辜股东的利益,更不能体现公平、公正的法律宗旨。所以……”
“这些股份是魏新光非法卖给这些人的,按照常理来讲,他们是买了‘赃物’,上了魏新光的当。应该无条件的退回并依法执行给我,然后再找魏新光讨要说法。这个道理很简单,难道法院不知道吗?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搞不清楚,他们还当什么法官?我看是他们接受了魏新光的贿赂,为掩盖魏新光的犯罪事实,故意拖着不解决就是了!”不等蔡宝成把话说完,张庆就愤怒的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大声说道。
“您刚才的分析很对,听起来也很有道理。但是,如果拿法律的标准和规定去衡量魏新光一伙的说法的话,就不完全是这个样子了。张总,法不留情就是这个道理啊!”见张庆气的站起身来冲着自己怒吼,蔡宝成苦笑了一下说道。
“哦?我倒是想听听法理是怎么说的,我还不相信了,法律能颠倒黑白!”张庆气哼哼的坐在藤椅上,两只冒火的眼睛直直的看着蔡宝成,好像面前坐着的蔡宝成突然变成了他恨之入骨的魏新光一样。
“法律判定一个人或者公司的购买行为是不是合法,是根据他的取得的方式来确定的。这就是法律上常说的‘恶意取得’和‘善意取得’。前者是指不知道购买物品的来源是否违法而购买的,后者则恰恰相反。而法律对于‘恶意取得’和‘善意取得’的处理方式和处理结果有着天壤之别”虽然张庆像看敌人似的看着自己,蔡宝成并没有怪他,而是接着说道:
“比如魏新光,在购买他这些股份的人和单位当中,黑金矿业集团明知魏新光的公司来路非法,但为了‘捡便宜’,铤而走险,故意而为,以大大低于市场价格的金钱得到了魏新光60%的股份。为此,法律完全可以视为其‘恶意取得’,并将他们非法获得的股份执行给实际拥有人您。但对于其他股东,那就没有这么简单了。张总,区别‘恶意取得’和‘善意取得’的程序非常复杂,没有个一年半载的调查是没有结果的。如果再有人从中作梗,那就更不好说了!”说到这里,蔡宝成叹了口气,停下了话题。
“所以,魏新光就以‘股份变化很大,执行起来存在困难,如果贸然执行必然会伤及无辜’为由,向老首长谏言,要求暂缓对股权的执行,等法院调查结果出来之后再做决定。其根本目的就是拖延法院的执行,继续霸占着我的财产作威作福,是吗?”听完蔡宝成的话,张庆看着他总结道。
蔡宝成认真的点点头。
“你觉得老首长会不会被他们的阴谋诡计所蒙蔽,让执法部门暂缓案件的执行呢?”见蔡宝成不说话,张庆接着问道。
“我看应该会,至少老首长会认真考虑魏新光的这种说辞。因为首长是高级领导,看待和处理问题的方式方法和我们不一样,他是从大局考虑而不是局部利益,所以,我担心魏新光他们的说辞真的会打动他。”蔡宝成看看张庆,一脸的认真和严肃。
“嗯,还有,你接着说。”也许是谈话的时间太长,再加上情绪的高度紧张,本来就重病缠身的张庆有些疲倦的把整个身子都靠在躺椅上,然后冲着蔡宝成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张总,要不今天咱们就先谈到这里吧,您的身体……”
“没事儿,不要紧,你继续说。不摸清楚魏新光的底牌,我们怎么出手接招?不及时采取措施,好不容易打开的一个突破口就会被魏新光这个王八蛋用他的关系网给我堵上。一旦出现这种局面,老蔡,我们就更难了呀!你说吧,我没事的!”见蔡宝成有些为难,张庆强撑着坐起身子,故意做出一副轻松的模样,一边吸烟一边示意他继续。
“那好吧,不过,张总您不要太着急,毕竟真理是掌握在咱们手里的,只要策略对路,措施到位,魏新光这帮跳梁小丑是翻不成大浪的!”把一杯茶水递到张庆的手上,蔡宝成小心翼翼的说道。
“嗯,我坚信这一点。老蔡,你继续说!”接过蔡宝成递过来的茶杯,张庆喝了口水,然后微笑着看看蔡宝成。
“相对于刚才我们谈过的问题,我最担心的还是老首长与他的这位战友吃饭的过程中,就所谓的‘如果按照专案组的判决进行执行,必将对绿城的安全稳定造成致命打击”的说法。在现在这个时候,魏新光鼓动这位领导拿出这样一个问题说事儿,不能说不阴险啊!”说完话,蔡宝成有些担心的看看张庆。
张庆依然笑着看着蔡宝成,一句话都没有说。
“绿城省地处我国大西北,与八个国家接壤,其重要的战略地位和辖区民众由多民族人民构成的突出特点,让每一任中央领导都对这个省的安全稳定工作十分重视,都当做第一要务来抓。您与魏新光之间的股权纠纷案以及您所谓的刑事犯罪案,都是由魏新光买通了当地政府中的腐败官员和腐败的执法人员,利用手中掌握的权力,执法犯法,违法判决和非法执行的结果。现在,冤案得以平反,如果按照专案组纠错裁定所判定的内容进行执行,必将会使一些人公然充当犯罪分子魏新光保护伞的行为曝光与天下,也必将受到法律的惩罚。在咱们向中央递交的检举报告中,绿城省各级政府和执法机关中涉及该案、有犯罪行为的政府官员和执法人员有上百人,如果全部依法查处,无疑会使绿城政坛发生不亚于十二级地震般的大动荡,绿城的社会形势因此出现不稳定的形势势在必然。所以说,魏新光一伙才以此为理由,通过老首长的领导‘提醒’老首长要慎重而行。老首长是中央领导,当然知道绿城的社会稳定对于全国社会稳定的影响,所以,说不定因此而动摇彻底执行中央专案组的纠错裁定的决心。当然……”
“嗯,你的分析非常到位,所预料的结果真正变成现实的可能性很大。如果真的如此,对于我们来讲就非常被动了。”张庆知道蔡宝成接下来会说什么,于是便打断了他的话,然后皱着眉头看着他问道:“你个人觉得,在这种情况下,陈秘书和你的那位老同学会怎么办?难道他们会看着这件事情朝着不利于我们的方向发展而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吗?”
说到这里的时候,张庆出乎意料的笑了起来。
“当然不会,他们也不敢如此。”把手中的烟头狠狠的按灭在烟灰缸里,蔡宝成看看张庆说道:“在刚才与张昊的谈话中,我含沙射影的提醒过他。他们拿了我们的东西,而且是分量很重的‘东西’,如果不能实实在在的帮助我们干点什么,首先他们自己会不好意思。再说了,他们也应该知道,如果这件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我们也不可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的坦然。所以,在我们的谈话结束、张昊要走的时候告诉我,他们会尽快想办法予以应对,保证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结果。”
“这就对了!”当蔡宝成说到这里的时候,张庆有些激动的站起身来,看着蔡宝成说道:“退掉我们返回绿城的飞机票,给陈秘书和张检察官打电话,告诉他们,今晚……”
正在这个时候,蔡宝成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赶紧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来电显示的号码,然后又看看张庆:“张总,是陈秘书的电话!”
“赶紧接!”张庆一边着急的对蔡宝成说话,一边赶紧凑到他的身边,把耳朵紧紧的贴在手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