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屋里,正名叼着烟玩着电脑,画面上竟然也是斗地主。而在他身后不足五米的地方,我记不得名字也不知道是不是该称之为外甥的小家伙正在床上打滚,正名媳妇也双手捧着手机,时不时发出两声傻笑。
我悄悄走到正名身后,把岳父留下的钱全部放在他的手边,故意碰到他右手紧握的鼠标。“爸给你的。”
正名左手慢慢把烟从嘴里抽出,一口青雾喷在屏幕上,碰撞出一瞬诡异的电光。“放的吧。”
我看到正名手里的牌并不好,但是他执意要抢地主。而抄到手里的底牌也没能有太大的帮助,我更加坚信他是在斗气。“不管是打牌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好,玩归玩,内心要学会平静。”
正名没有任何反应,嘴里的烟连贯而缓慢的升起。
“比如你这把牌,其实完全没必要抢,毕竟王、二、尖顶头的十张牌你手里连三分之一都不够,其他的牌也不是特别顺,抢地主就是赌博,除非三张都恰到好处,否则都可能输。你总不能指望对手都是笨蛋吧?就算对手真的是笨蛋,那对你也没好处,就是和臭棋篓子下棋,越下越臭。”
而正名就在这时,放弃了回手的机会,将最小的串儿,34567打了出去,我不禁问他:“你还能这样出?人家随便一手都压住你,失了先机你还怎么当地主?”
“啪”的一声,正名突然将鼠标砸在鼠标垫上。“行啦!就你能?你牛逼你去澳门啊,在我面前当自己是个人了?”
我再不是个人,我也是正名的姐夫,他的半个哥哥。但此刻,他虽然是坐着,又把那只光溜溜带着脚气的脚丫子对着我。我看见他的上牙仅仅磕着下牙,下巴太过前伸已经让整张脸都变形了。“你怎么跟我说话呢?”我一瞬间,也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不堪。只不过,这次,他没有喝酒。
“正名,少说一句。姐夫,别搭理他。”正名媳妇紧张的放下了手机,但坐在床上,不知道该不该下地穿鞋,任由两只红袜子在床边像空荡的秋千摆着。
“有你说话的地儿?看你的孩子!”正名骂了一句又转头,“瞧你那个德行吧!可是显得你会打牌了?连我爸也打不过,还有脸数落我了?还知识分子了,一天到晚指点这个指点那个,可是个人物了?是你妈逼!”
此刻仿佛有一只黑色的爪子,如狼牙一般的锋利冲出了我的胸口,紧紧箍住正名那汗臭的脖子。“你再给我说一句试试?”我宁愿自己听错了,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
“咋了,老子怕你了?你他妈的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姓刘的地界,不是你姓杨的地儿,没事快爬走吧!还试试?”正名突然站起来,和我鼻尖相贴,一字一句喷在我的脸上。“吓唬谁了,试试就试试!你!妈!逼!”
“啪”的一巴掌我扇在他的脸上,打的他倒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堆放着玩具的茶几上。
“我操你妈!”正名像愤怒的公牛向我撞来,我赶紧弓身把他抱住。
但我似乎忘了,上次正名喝了酒,还是多年前。如今,他又长了不少肉,这一撞,让我的腰直接磕在电脑桌的桌板上。瞬间,我觉得身体分成了两截,抓紧他胳膊的双手一软,就让他轻易的挣脱出来。几乎就是同时,我觉得脑袋上挨了闷闷的一下子,腰上的疼痛似乎突然消失了,我赶紧抬手捂住左眼上方,只觉得指缝间流出了粘稠的液体。
“大姐!大姐!快来啊!快来啊!”正名媳妇也不担心被正名骂了,光着脚就冲到了正名身后,慢慢将他往后拖,直到拖进了沙发里坐下。
我只觉得蹲在地上都很困难,但绝不能跪,这个姿势只会让我受到更大的屈辱。我身子向后倒,却差点撞倒主机箱。
“咋了?瞎嚷嚷啥?把孩子都惊醒了。”我睁着的右眼,看着刘一抱着孩子慢悠悠从窗前走过。
掀开门帘的一刻,也许是我指尖流出的猩红,吓到了她。“干啥了这是!咋回事儿!有个吭气的没有?”
我似乎已经恢复了一点力气,努力的站起来,我觉得头上的血以经凝固,只是视野还没有完全适应,就好象眼前隔着一道水幕。右手向后伸,似乎也拿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大小也合手。我冷不丁就拿起来向正名砸去!
嘣的一声,却被音箱的连接线拽住,在空出画出一道挣扎的弧线后又砸在我的小腿上。就在我还没来得及向前冲,刘一用自己的身体挡在我身前。如果不是她怀里抱着莲芯,我一定把她推倒也在所不惜。“王八犊子,你再说一个‘妈’字我听听,老子这条命不要了也让你刘家绝后!”
正名一脸鄙视的瞄着我,将手里一个带血的杯子放下,而他的手上,究竟是谁的血我也不清楚。“操你妈的,还不服气?走,出去单挑!”
正名一挥就把他媳妇的手甩到一边去了,大步流星的走进了院子。我正要向外冲,莲芯却突然正面对着我,不由我反应,就把一脸迷茫的莲芯推在我的胸口,幸好我反应及时,不然孩子说不定就会掉在地上。而解放双手的刘一,冲进院子里,对着正名的屁股就是一脚。正名不闪不躲,只是在裤子上留下一个土黄色的拖鞋底子。
透过主屋的玻璃,我看刘一把正名不情不愿的推进了她的偏屋。然后怒气冲冲的回到主屋,我已经抱着莲芯坐进了正名的电脑椅里。莲芯的眼睛一直盯着我,似乎不明白为何她的父亲脸上多了红色的油彩。或许,她连什么是红色也不懂,只是她的父亲不一样了,变得狰狞。
“因为啥?到底因为啥?多大的人了还打架?”刘一掐着腰,直勾勾看着她的弟媳。
正名媳妇委屈的退到了她的孩子身旁,似乎把孩子抱进了怀里采用有了勇气。“我也不知道,姐夫跟正名说了两句话,突然就吵起来了。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动手了,我这不赶紧喊大姐你了。”
“你是个死人?就不会拦着点?就眼睁睁看着两人打?”刘一的大吼吓坏了莲芯,我赶紧轻轻摇晃,可惜已经控制不住她的泪水。
“我,我哪里拦得住,还有孩子呢。”正名媳妇也委屈的哭起来。
“跟她没关系,你快看看孩子。”
我将莲芯慢慢交还给刘一,就在我确认刘一双手抱稳的一刻,我转身向门外冲。可惜,不知何时,刘一就像有所防备似的,她的一根手指勾住了我衣服的带子。但她瘦弱的身板还是被我拽倒了,幸好,她摔倒的一刻,不忘用身体做了莲芯的缓冲垫。
“老公,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你别去和他一般见识。”刘一只能跪在我面前哭诉,眼神里有一种我看不清方向的湿润。
“松开!”我残忍的将她的手指掰开,就算是骨折我也在所不惜。
“妈!妈!妈!”
刘一的大喊在我身后响起,此刻我却看见,岳母不知为何,已经站在了偏屋的门口,她的身板和一条腿紧紧贴着,变得笔直的顶着一侧门框,剩下的两只手和一条腿顶着另一侧门框。“杨正,你听妈说。”
我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容充满了虚伪。“妈,和您没关系。”我看到正名就坐在屋子中间抽烟,我抓住岳母的两手,试图从缝隙里穿过。
“哇~啊~啊~”岳母突然全身一软,盘腿坐在地上,“我不活啦!弄死我算啦!我不活了!”
我愣了,我站在原地,看着岳母嚎啕大哭,不知为何心中一软。不为别的,只为母亲生病期间她为莲芯的付出,我也不该让一个老人丧失尊严。我蹲下身,两手抱着岳母的左手。“妈,您起来说话。”
“杨正,你是好孩子,他不懂事,你别和他一般见识,好不好,妈求你了。”说着岳母双腿一扭,竟然要向我下跪一般。
我赶紧抢先一步跪在原地,用尽全身的力气摁住岳母的身体,让她保持着盘腿而坐的姿势。“妈,您起来,您先起来。我的事,随后再说。”可是我看到正名还在抽烟,一口又一口,似乎三米之外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不行!不能随后。”岳母的身体勉强的扭动着,我知道她要干什么,我更加不能让她成功。
刘一也在这时赶来,怀里没有莲芯的她似乎十分厉害,一把蹲下夹住岳母的另一只手。“妈,你这是干嘛呢,快起来。”我们两人合力轻易就将岳母撑起,为了不吓到孩子,我们把她抱进了厨房。
岳母似乎还是不放心,蹲在厨房的门口哭,把我死死的堵在门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她们从我的脸上看到了变化,岳母在袖子上擦擦眼泪和鼻涕后说:“快带他去看医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