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温见到李存孝杀来,心中惊慌不已,于是他为了暂时躲避李存孝的锋芒,做出了一个小小的错误决定:那就是中军大旗后移。
朱温原本想后撤一阵,然后命预备军前来抵挡李存孝的骑兵,却不料他这里一动,却被唐军抓住机会,在战场大喊:“朱温败了!”原本还在奋战的伪梁军士,听得战场高呼,都向后望去。
然后他们便看到伪梁代表朱温的龙旗正缓缓向后移动,主帅大旗临阵轻易不可妄动,朱温这一撤,却叫手下的将领士兵们都慌了,以为朱温要丢弃自己不管,于是不少军士战心大跌,也跟着慌慌张张地逃跑。
此时李弘益已经将能够派出来的军队全部压上,看到朱温居然如此配合,心中激动万分,原本他可没有想着能够一战便击败朱温,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于是连连下令,全军突击!
朱温刚下了后退的命令便后悔了,李存孝的威名太大,让他一时欠了考量,战场的形势便直转而下,但他已经来不及做出调整了,因为朱温听见了更大的欢呼声,他回头一看,看到了李弘益的大旗正快速向自己的方向而来。
朱温叹了口气:“快,传令杨师厚,带骑兵护卫。”作为马上皇帝,朱温眼光还是有的,伪梁军以步兵居多,被大唐骑兵冲阵,只怕是很难抵挡得住了,眼下只有一个选择:立即回开封,再召各州县士兵军队,说不定还有翻盘的机会。
杨师厚此时被慕容阎昆和李胜甲两支骑兵死死咬住,阵地被骑兵轮番冲击,好在他指挥得当,虽然付出了惨重的伤亡代价,好歹将阵线收缩,尚且还有防御之力。
待他接到朱温的传令后,看到不远处刚冲了一阵的大唐骑兵又集结在了一起,准备发起下一轮的冲锋,杨师厚一咬牙:“骑兵随我护卫天子!”他部下的骑兵一直不敢出战,只是要他抛弃统领多年的士兵,杨师厚心中终归是不忍心。
整个战场已经铺开了十余里,正面战场,曹用行统领着步兵尾随着溃兵追杀而来,李弘益则领兵在南侧数里之外,他虽然披了甲,却未曾真正上了战场,被亲卫营周延鹤等人保护在中间,小心翼翼地看护着。
毕竟战场之上,刀枪无眼,万一从哪里飞来一枝流矢,那事情可就严重了。李弘益现在的性命可金贵着呢,不仅仅是因为他大唐摄政的身份,还因为他是整个河西新兴军事贵族和商贾集团的代表,有太多的人要仰仗他来生活的。
李弘益也知道自己的武力值,而且自当年与李茂贞原州一场血战之后,他的右臂受伤,落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毛病,不能提重物,便是提笔写字也不能时间过长。故而他知道自己亲自上场,不过是做个吉祥物,鼓舞一下士气而已。
整个战场已经陷入了乱战,即便是李弘益重视通讯,在这样的情况下,战场情况瞬息万变,因此李弘益早早就下了命令,命李存孝节制北面所有骑兵,慕容阎昆节制南面所有骑兵,正面的步兵则统一交给了曹用行。
如今的战场勉强可以划分为三大块,李弘益在周延鹤的护卫下,身后三个营的骑兵,避开了一群乱哄哄逃窜的伪梁乱兵,径直向慕容阎昆的将旗所在方向而去。
半路突然涌出来千余伪梁士兵,周延鹤一见,立刻大喊:“保护好元帅!”便要列阵冲杀而去。哪知对面奔出来一名骑士,挥舞着白旗大喊:“吾等愿降!”
李弘益眉头微微一皱,说:“叫他过来!”那骑士隔了数十步便跳下马来,解了腰刀丢在地上,双手高举,一面走一面喊:“不要放箭!”他见对面的唐军骑兵皆张弓搭箭,壮起了胆,小心翼翼地走来。
周延鹤拍马上前问:“你是伪梁哪一部的?”那骑士高声喊:“小人乃伪梁颍州防御使部下,奉我家将军命,前来投诚!”
李弘益在后面听得,说:“原来是高季兴!叫他过来!”军情司对于伪梁各州官员将领的底细查得很是清楚,其中有不少人李弘益虽然不认得,却觉得名字眼熟,比如这位阵前投降的高季兴。
高季兴原名高季昌,字贻孙,是陕州峡石人,原本是朱温义子朱友让的家奴,后来朱温见他相貌异与常人,又兼有军功,于是命朱友让收他为养子,累功迁制胜军使、毅勇指挥使,又迁宋州刺史。
在原本的历史上,高季兴在朱温命杨师厚击败赵匡凝后,便任荆襄节度使留后,又被封为荆南节度使、南平王。后来高季兴以江陵为基业,建立了“五代十国”中的南平国。
高季兴在荆南,因地理位置原因,经常截留南方各小国向后梁、后唐的贡品,又为了获取赏赐而厚颜无耻地向诸国称臣,反复无常,故而被诸国称为“高赖子”。
李弘益不清楚高季兴在历史上的臭名声,却也了解他的为人,是个奸猾之辈,不过听说他在宋州为刺史,招徕流民,安抚百姓,发展农商,稳定社会,倒也不完全是一无是处。
实际上李弘益十余年所见,他发现唐末这些藩镇或者地方实权派,若是看人品或者道德,几乎没有几个入得眼去的,但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治理地方都还不错。
毕竟乱世之中,任何一个有见识的人都知道,若想要自保或者实现自己的野心,就必须有一定的实力,而实力来源必须要依靠最低层的百姓,为他们生产粮食,制造装备武器器械,提供足够的物资。
当然并非所有的人都能够做到稳定地方,不顾民力穷凶极恶榨取民脂民膏的更多,所以高季兴的人品虽然不怎么样,但李弘益还是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于是他对跪在马前的那骑士说:“吾便是大唐赵王、天下兵马大元帅,高贻孙若愿降,叫他前来。”那骑士闻言一楞,随即大喜:“是,是,小人这便去请高将军前来!”
不一会儿,便见一人策马奔来,远远地翻身下马跪倒在地,口中大喊:“高季兴拜见赵王、大元帅!”他这一番动作,旁边的王贞白有些鄙夷地皱起了眉头。
李弘益说:“原来是东魏永昌王后裔,将军临阵反正,归我大唐,忠心可鉴啊!快快请起!”他依旧坐在马上,居高临下。
高季兴一听李弘益的话,不由得大喜,如同所有人都爱给自己找一个有名气的祖先一样,高季兴也自称是东魏时高欢手下大将高敖曹的后人,只是他出身低微,只是一个家奴,虽然靠着战功升任一州防御使,毕竟还是有些自卑的。
听到李弘益说他是高敖曹的后代,高季兴只觉得顿时被搔到了痒处,膝行了几步,抬起头来,大声说:“小人祖上世代忠良,然则家道没落,不得已奔朱温,如今迷途知返,还望元帅收留!”
李弘益笑着说:“将军快快请起,将军有心报国,朝廷必不会亏待了!”高季兴就等李弘益这句话,当即放下心来,站起来躬着腰,说:“朱温逆贼已逃,还请元帅派大军速速追击,不可跑了老贼,遗留后患!”
他既然打算投降,卖起故主来便毫无心理压力,甚至巴不得朱温早点死了。王贞白已经被恶心得把脸别到了一边,李弘益笑着说:“将军部下暂且去后方休息,你且随我追杀朱温。”
高季兴倒也光棍,立刻叫过一名跟随在后面的骑士:“听到元帅吩咐了么?命儿郎们缴了武器,跟着军使去后方休整。”李弘益见他识趣的很,说:“好,我这里留一都骑兵,带你们前去。”
他看到高季兴手下基本都是步兵,一都四百骑兵足够控制住这千余人了,于是高季兴骑得马来,身边只跟了两名亲卫,跟着李弘益继续前行。
高季兴的临阵倒戈,让更多的将领找到了出路,于是不断有人带着手下兵马投降,或数百人,或百余人,都被临时从后方拉来的昭义军丁会派人接收了。
战至近黄昏,南面的战事已经告一段落,唯独李存孝那里还在继续战斗。李弘益接到战报,原来北面留守的将领是张归弁。张归弁自知与河东有仇,又看到是李存孝领兵前来,自然不肯投降,因此仍旧带兵死死抵抗。
高季兴在后听到传令兵报告,眼珠子一转,上前说:“元帅,下官愿前往劝降!”李弘益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张归弁要为朱温死节,便随他去吧!”根据军情司的评估,张氏三杰受朱温恩厚,属于朱温的嫡系,恐怕是轻易不肯投降了。否则朱温逃走,将张归弁丢为弃子,张归弁应该早就降了。
这时折嗣祚满身是血地策马而来,高兴地说:“元帅,朱温老贼一应车仗鼓吹,尽被我军缴获,嘿嘿,还有四五名妇人,都是朱温的儿媳妇,这一次也被老贼带上了战场呢!”
李弘益厌恶地皱起了眉头,这是他对朱温最为不屑的地方,说:“此间战事了,命李胜甲立刻北去助飞虎将军,慕容阎昆领淇滨继续东去,占领管城,追击朱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