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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瓷器店里会焱燊

2018-07-27发布 4538字

次晨。浮梁县。一驾锦帷马车停在县衙门口。守门衙役认得这驾蓝顶马车,忙上前准备拜见。

那车舆内坐的并非闲士,正是浮梁知县江语衡。这回中秋出外游玩,方才归来,正式整冠坐堂,却不知按察大人正在公堂等见呢。

衙役们照例相谒后,神神秘秘指着衙堂道:“大人,您快去吧,张大人等您多时了。”

那衙役话也没说明,江语衡正寻思会是谁呢,又见县丞南运生从衙堂内慌忙走出,并趋步他跟前语道:“哎哟我的知县老大人,你可算回来了,县里出案子了,司衙的按察大人正等你问话呢,赶紧去吧!”

这下江语衡方明白过来,忙敛衽而入。此时张公正神色威严地坐于堂上,手抚惊堂木,一脸沉思状,直至江进门方才转回神思。

江语衡生怕上级责斥自己玩忽职守,误了大事,谒见行礼时态度愈发显得恭敬有加。

张公脸上根本波澜不惊,只是轻点其首,然后如拉家常一般说道:“你知道秦鹿鸣这个人吗?”

江语衡见张公并无罪己之意,总算松了口气,依然恭敬道:“认识认识,他可是我们县有名的大户人家,大家见了都称秦老爷,也有见他家有钱叫他员外的。”

这时南运生也走了进来,见张公正在问话,便安静立于一旁,默不作声。张公又继续问江道:“既是本地富户,想必也常与你们打交道吧?”

“欸,没错,”江语衡颇为坦诚道,“据说秦家在城中有多家染坊和绸庄,还和另一大户人家曹员外一起合伙开了家本县最大的印染坊。两人一南一北,财力相当,人称南秦北曹。由于二人生意多广,自然纳税突出。有时少不了有眼红之人想讹诈的,牵扯几桩官司进去,少不了与官府打交道。一来二去也就熟络了。”

“那你对秦见臣这人了解多少?”

“这个……下官倒是少与其子交涉,不敢妄评。”

“大人,”这时南运生挺身一步拱手道,“卑职倒略知一二。”

“讲!”张公言简意赅道。

“是大人,”南运生遂回道,“此人相貌过人,丰仪俊朗。虽秦家世代从商,但秦见臣倒无多大经商营业之心,颇好周游交友,有一股子江湖痞气,虽玩世不恭,也颇讲道义。”

“对了,昨天让秦鹿鸣列的名单送来了吗?”

“送来了,”南运生又趱前一步,递给张公一张纸,“这是秦员外昨天下午亲自送来的。本来当时便想上呈,却见大人正在堂后书房拄手沉思,不便打扰,便等今早再送上。”

张公接过名单,见上面写了好些个名字,一数,竟足足有十八个名字,其中有近一半并无具体名姓,只有‘某摊贩’、‘某小二’等代号。在名字下又粗略写了秦见臣和该人接触并对话的情形。

张公看完,将纸拍在案上,道:“这么多人,若一个个查费时费力不说,且收效甚微。你先将这名单拿去,剔除一批绝无疑点的人,比如像街市摊贩之类的人,秦鹿鸣记的是秦见臣与之短暂询价,并买下某某物件的小事。若这些摊贩能证明其经营正常,出入集市有规有矩,且又长久稳定,便可从名单划去。剩下的与秦见臣接触密切的人,我们再着重调查,必要时传讯到堂审问。”

南运生脆生生答了声“是”,便领命退去。之后江语衡又请示道:“大人,需要下官做些什么吗?”

“和我一起去见一个人,正好可以在路上跟你说说眼下的局势。”

“嗯。大人说的这人是谁?”

张公从堂上起身下来,走到他身边时才拍着他的肩头缓缓道:“邱——焱——燊!”

浮梁县,景德镇。一家打着‘荣古斋’店幌的瓷器店里。老板正托着一亮蓝瓷瓶对邱焱燊大费唇舌之力道:“我说这位公子,话可不能乱说。您可知道这瓶是搁哪儿来的吗?”

“哪儿来的?”邱焱燊漫不经心道。似乎不是很感兴趣,目光在身前展架上的其他瓷器间游移。

老板故作神秘,凑近耳旁小声道:“看公子也是爽快人,我也不瞒您。这件瓷器来历可不小。此乃元至正十二年,原‘浮梁瓷局’最后一窑孔雀蓝。因当时浮梁遭遇兵燹,瓷局中某官吏趁朝廷无暇顾及瓷局,便私藏了一批据为己有。直到太祖皇帝建政后,这批瓷器方才流世——您说说看,这瓶值不值三百两。”

说起这浮梁瓷局,邱焱燊是知道的。此局为元初设立,专门服务于朝廷,是为彼时最大的官窑。所烧瓷器均是贡品,俗称官瓷或贡器。其所烧之瓷,胎形光滑饱满,釉色鲜明耐看,是瓷器爱好者收藏之珍品。虽是官瓷,仍有不少民间收藏家冒险求购,至于普通老百姓更是难得一见。

听了这特有来历,邱焱燊目光从展架上收回,终于提起了几分兴趣,他接过瓷瓶仔细端详起来,越看越觉耐看,虽有启囊之意,但还有些不放心,又问:“你说是元朝瓷局所烧,可有证明。本公子是买来送好友的,虽偶尔接触瓷器,但在辨真别赝上实在算不得行家。”

“诶哟,我的公子欸。”老板怪声怪气道。说着又拿过瓷瓶,翻转过来,指着底款道,“这上面有至正年号,岂能有假?您要再不信,我这儿有本格古要论。可供参证。”

说着把瓷瓶放于展架,正要去拿,却见门口进来两人——正是一路打听而来寻找邱焱燊谈话的张公和江语衡。

那老板走近跟前,一眼就认出江,便堆笑道:“知县大人又来买瓷器啦?上次送您那套茶具用着如何?”

江语衡见话头不对,忙岔开他道:“今日本官可不是来照顾你生意的。这位是提刑司的按察大人。我们是来找他的。”说着朝正在展架间徘徊挑选瓷器的邱焱燊努了努嘴。

老板照例朝张公行了礼,心下暗忖:“既然按察使亲自来找人,想必此人牵扯了大官司在身,还是打发他快走为好。”

想罢,便走到邱身旁,拍了拍他左肩:“官府大人找你。”说完还朝门口看了眼。

邱焱燊回头一看,只知道是两个当官的,却一个也不曾识得,心中纳罕,缓步挪到门口。没等他开口,张公便先说道:“不用奇怪,我们是为了你朋友失踪一事来的。”

邱焱燊很淡定,似乎早有所料,回头跟瓷器店老板打了个招呼,说了句“待会儿再来”便随张公二人出了门。

在一僻静的小巷里,三人漫步而行。邱焱燊道:“张大人,依您的意思,见臣他凶多吉少了?”

张公回道:“如果明天还没有消息,恐怕也只能做好这个准备了。”

“是啊,”江语衡在旁附和道,“如果是遭人绑架,三天之内应该就会提出要求,明天就是第三天了,再不来信恐怕——对了大人,我想起来了,您说之前曾遭到过歹徒活埋,秦见臣他会不会也有此不测?”

“活埋?”张公还没说话,邱焱燊倒吃了一惊,语气略微有些激动,“难不成我朋友正在某个地下等死?”

“邱公子莫急,”张公慰藉道,“暂时还没有证据证明,江知县也不过是揣测罢了。”

“那我朋友到底在哪,你们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我们找你的目的就是要你把前天约秦见臣见面的前因后果说清楚,这样官府才有处下手侦查行迹。”

“抱歉大人,我只是有些着急。”邱焱燊自觉失态,道了歉,又稍稍平复了下心情,才接着道,“八月十四那天,我与见臣约好中秋去红塔小酌,第二天我最先去塔下等着,一直等至午时也不见他来赴约,我只好悻悻而归。晚上静下来细一寻思,又觉得有些蹊跷。见臣向来是一言九鼎的人,就算有事实在不能践约也会托人相告,不至教人空候。鉴于这点,我越想越觉不对劲,第二天一早便去了一趟城东,到秦府询及此事,这才晓得朋友当天确实出门赴约了,可能就在来的途中出了事,以致不能如约。大致情况就是这样,我怀疑见臣是在‘小瓷街’那里出的事,彼处只有一排排大小窑厂,整日嘈杂,附近也不设馆肆,除了做瓷器营生的商贾会偶尔来往外,几无行人。若歹徒选在那里动手,见臣就是呼救也不见得有人能听到。”

张公听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道:“你们约在一起喝酒,只有你和秦见臣两个人?”

“原本还有一个叫杨恢的,我们三个是莫逆好友,关系甚笃。不过在十四那天晚上杨就跟我们说了家里老母约了媒婆要给他介绍一门亲事,所以不能赴约。所以第二天只有我一人在塔下等。”

“约会的事除你们三人外还有别人知道吗?”

“除了我们就只有各自的家人兴许知道了,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别误会,本官只是想弄清楚到底都有谁知道这事。你想,如果某人要对付秦见臣,必然会事先打听他的行踪及出行计划,有便于动手。所以——你仔细想想,有没有可疑之人曾有意无意地偷听过你们谈话,或者跟踪并暗地里打听过你们。”

“这个还真不清楚,若对方故意躲在背后算计,我们自然察觉不出什么。当然,也不排除是见臣不小心在外面说漏了嘴。”

“在秦见臣失踪前,我想你们谁也不料有人要加害于他,所以约会这事根本谈不上什么机密之事,自然也不存在说漏嘴的问题。只能说,秦见臣在外偶然提及此事时,被居心叵测之人听去并加以利用。”

“大人所言甚是。”

“他最近有得罪什么人吗?”张公想了想,又补充问道,“又或者说他父亲是否在生意场上招惹了谁以致迁怒于他?”

邱焱燊想也没想,便拍着胸脯道:“大人您放心,秦兄的德行我邱某敢打包票说没问题。不过——”说到此他声调陡然放缓,“秦员外在生意场上有没有惹到谁我还真不清楚。不过既然提到这点,还是建议大人往这个方向去查一查。总不至于等着干着急。”

“这个本官自会安排,不消费心。——对了,你今天去瓷器店是想买些什么吗?”

“哦,您说‘荣古斋’呀。”邱焱燊淡淡一笑,“我倒对瓷器没什么兴趣,我是帮见臣看的。十四那天听他说那家店里有一宝贝,当时想买,无奈钱没带够,不能如愿。结果第二天他就失踪了,为了防止朋友喜爱之物被买走,日后遗憾。所以今天我才去帮忙看看,正想让老板验明真假你们就来了。”

“哦。这么回事……”

就在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时,忽有县中衙役从远处一路跑来。到了跟前,见按察大人正与人交谈正兴,不便打断,只好对旁边的江知县说了两句。江语衡听罢,挥挥手,又将他屏退回去。待人去后,张公问他道:“是衙里出什么事了吗?”

江语衡回道:“是瞿副使和郑佥事到了,正在衙中相候。”

“那我们先回衙门吧。”张公道。说罢两人便和邱焱燊道别离去。其时已是午时三刻。

张公和江语衡回到县衙。见了快马赶来的瞿龙洋和郑流。也巧都忙着公务尚未吃中饭。张公趁其所便,到一家小饭馆摆了一席,以慰僚属鞍马之劳。

待茶足饭饱后,张公先使江知县说了浮梁县的最新进展。之后郑流也讲了和瞿副使在客栈的发现,最后又由江呈上车棚里提取的车辙拓片。

张公见后忙问:“何处拓得?”

瞿龙洋道:“就大人去找好友的客栈后面。”

张公二话不说,从胸前掏出五股尖所拓辙痕与之对比,正相吻合。口中遂道:“果是同一人所为。”

瞿龙洋又拿出客栈吴掌柜给的记录纸札,道:“大人,您再看这个,这是吴掌柜写的关于您那朋友的一些消息。”

张公接过一看,后道:“荒谬!简直荒谬至极!”

“怎么了大人?”郑流忙问,瞿龙洋和江语衡也好奇地看着他。

张公用指节敲了敲桌上的纸道:“客栈掌柜说,那自称是我朋友的人打一进门就说自己叫许定,而据他描述,那人生得不高,从花白的头发来看应该年近五十了。而我与许定乃隆庆元年相识,那时他才二十六七,且身材威武。如今过去也只十年,不过三十多岁。就算长相老成,怎么看也不会看成五十多岁模样。分明就是怕我找他时从掌柜处露馅,所以一进客栈便用了我朋友的身份登记。”

“这倒也怪了,”郑流道,“他怎么知道您朋友名姓,借此冒充?”

“可能是大人熟识的人?”江语衡接道。

“咳!这有什么好值得讨论的?”瞿龙洋不屑道,“若有人存心害人,被算计之人又无防备,他要打听些背地消息何难之有?”

“说的是啊。”张公道,说着透过窗棂看了眼窗外,后收起桌上纸札,“走吧,回去看看南县丞那边有无进展。”

张公等人刚回衙门,还未及进去,便有衙役急急来报:“大人不好了,‘同心街’发生命案,县丞大人正在那里维持现场,叫卑职来通禀大人前去勘查。”

“什么?!”张公大惊,随后只留下江语衡在衙中驻守,自己携同瞿、郑二人朝同心街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