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探长和周参谋的话涂德胜觉得有道理,于是又对张成进行了反复的思想教育,意思无外乎,赵得力之死必须得把牢嘴,若不然,他家妻儿老小的安危就没人能保证。张成原本就胆小,这一吓,就只剩点头的份。
涂德胜去找赵探长,是因为围攻窦家大院时吃了瘪,当时他就意识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光有人没有枪,也是铁定干不了大事的,于是连夜去了赵探长府中求计问谋。赵探长虽说没一官半职,但此人不可小觑,在重庆有颇深的关系网,跟军阀、警界还有商界的人关系都不错。年前,赵探长特地到大公口牵线搭桥,说他有个做参谋的朋友想要加入仁字号,让涂德胜做个承保人。当时,他还看不上这些扛枪的丘八,给婉言回绝了。
窦家的事一出,他思想有所转变,便让赵探长把周参谋请了来。他虽说也觉得,一个参谋并什么实权,但好歹人家是跟有枪的人混。见面一聊,才发现是看低人家了。这家伙不仅肚子里边墨水多,脑子也空泛得很,谋略计谋之类的东西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要说那周参谋,其实还是有些本事,无奈无人赏识,所以在军中混了这么些年,也没个起色,他也郁闷得很。就寻思着,既然升官这条路难走,不如混混袍哥,看看能不能求个财路。见面那天,仨人是相见恨晚啊,醉酒之后索性来了个抵足而眠。
看到涂德胜把轿帮人员名单交给了张成,同庆社的兄弟们都在下头交头接耳起来。大伙都看出来了,涂德胜是想举荐张成当舵把头。知道不符合规矩,这才弄了个代主事名目来掩人耳目。可就算是代主事,怎么也轮不到张成头上,他不过是个跑堂老幺。像三爷柳逵,五爷谭老四,这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人,他俩谁上也都合情合理。他张成,算个鸟啊。大家伙满屋子找柳逵和谭老四,却没寻到两人的踪影。
不用去听,涂德胜也晓得下面的人在议论啥子,无非就是这事不符合规矩嘛。他才懒得管恁多,既然决定了的事,无论如何也得坐实喽。他清了清嗓子,待下面的人都安静了些,他这才又朗声道:“赵舵主在的时候,好几回都跟我讲,说张成这小伙子不仅人品好,还很有才干,是一个值得培养的年轻人。依我说啊,死者为大,我们应该遵从赵舵主的遗愿。不论是作为赵舵主生前的好朋友,还是同庆社的兄弟们,都应该协助张成管理好同庆社,争取让同庆社早日兴旺起来,这样大家伙才有饭吃有酒喝!”
涂德胜要表达的意思很明显,我涂五爷都要帮张成,何况是你们?你们要是听从安排,就有饭吃有酒喝,反之,就是和我过不去。同庆社的兄弟们心里虽然都有不满,但因为柳逵和谭老四都不在,所以也没人敢挑头反对。
涂德胜扶持张成,除了有把柄在手,最重要一点还是看中他的懦弱无能。让他成为同庆社舵把头,一个是他放心。再一个也为他为一统袍哥做个尝试。诚然,同庆社里比张成能力强,比他更适合当舵把头的不止一个。涂德胜也不傻,他深知能力越强的人越难把控。用赵探长的话说,要一统袍哥,就得提前布局,下一盘大棋,这事才有可能成。而张成,不过就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就张成本人来说,他并不愿意当什么舵把头,他也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坐这个位置。更何况,涂德胜狠毒狡诈,完全不值得信任。他上次拿家人性命做威胁,也可以来第二次第三次。他可以杀赵得力,当然也可以杀他和家人。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就到窦家报信这事来说,他才是去报信的人,涂德胜不但不杀他,还举荐他做同庆社的代主事。虽然以他的智商暂时猜不透其用意,但也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要说张成出卖赵得力,也是有苦衷的。那天,天刚麻麻亮,张成就被人拎着脖子揪出了被窝,到门口的时候,看到儿子和母亲脖子上都架着一把明晃晃的刀。那牛二脸青面黑的,就问张成一句话:“是不是赵得力指使你去窦家报的信?”
张成没想过做叛徒,他也就犹豫了那么一下,儿子那粉嫩的脖子上就被割出一道血口子,筷子头粗的伤口,衣服裤子地上都是血。当时他想,赵得力好歹是同庆社的舵把头,好像级别比涂德胜要高,供出来应该没什么危险吧。
没想到,他不仅做了叛徒,还眼睁睁看着舵把头惨死在自己面前。赵得力出事之后,他可以说是度日如年, 要知道舵把头对他一家还有恩呐。到头来,就因为自己,舵把头说没就没了,他也是有妻儿的人。这些天,在给舵把头张罗后事同时,张成还暗中在打探窦天权的消息。有人给他出主意,说同庆社里边只有他出任舵把头,才有实力跟涂德胜斗上一斗。
张成哪里晓得,这个时候,窦天权也处于水深火热中。他把蒋氏父子轰走之后,大哥紧随其后就去父亲那里告了状,随后,他和窦璇就被叫到了父亲的房间。
窦天权和窦璇到父亲房间门口的时候,就看到井上合香和赵明艳两人双手环抱,冷若冰霜地分站房门两边,像是两尊门神。这时候,他们的老父亲正有气无力地斜靠在床头,还时地吭吭咳嗽两声。夏姨一手托水杯,一手轻轻在窦万臣胸口上敲打着。窦天枢则背着双手,在卧室里来回踱步。看窦天权和窦璇到了,他就冲夏姨一个劲晃手:“你,先出去一下,我们有事要谈。”回头又给站在门口的赵明艳使了个一眼色:“你来照顾爸。”
这个时候那赵明艳那脑子还泡在醋缸里没出来,她瞪了边上的井上合香一眼,阴阳怪气道:“你干嘛不叫她呢?”
井上合香也不说话,只是用水汪汪的眼睛盯着窦天枢看。气得赵明艳,恨不得扑过去用指头捅瞎她的眼睛。
一看赵明艳那反应,窦天枢的脸都绿了,狠狠剜了妻子一眼,意思是这是啥场合,竟还在无聊的事情上纠缠,就不明白为了这良机,自己是煞费苦心吗?真是的,在这时候还有心思使性子,太不懂事了。在老丈人派人马为窦家解困后,在这个家她更是肆无忌惮。有时候生意上的事,她也要指手画脚。
夏姨转身要走,窦万臣说话了:“你不用走。”他对井上合香是彻底绝望了。刚开始,井上和香有意疏离,他还以为是年龄差距的原因。哪晓得,前几天他竟看出了井上合香的心思来。好可怕,他还活着呢,还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