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用在李弘益这里得到了想要知道的信息之后,在慕容阎昆军营观看了大唐骑兵的训练,又请林大端带人演示了一番陌刀,回到李弘益的中军营地之后,满眼羡慕地仔细看了许久大唐的火炮,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北返太原。
李弘益不知道李克用的真实想法,不过从半个月来的言谈之中,他察觉到李克用那种矛盾的心理。李克用毕竟还是心向大唐的,但是他又希望他父子二人打下的基业,能够被儿子继续继承,这却显然与李弘益,或者说朝廷的国策相违背。
李弘益现在没有时间去考虑大唐与河东的未来关系,至少现在河东还是大唐的盟友,他现在忙得焦头烂额,因为要处理的事务太多了。
收复了洛阳,再加上陕、虢、汝三州,要安置百姓,尽管恢复生产,只这些就足够他忙活的了。战争的破坏力从来都是巨大的,朱友宁把陕、虢二州可是祸害得不轻,而所有的大小事务都堆在了李弘益的头上。
作为总领大唐一应政务的摄政,李弘益总领全局,他将大部分的行政、民政权力都交给了内阁,唯有军权和军事教育权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这一次东出潼关,所有光复州县仍旧处于军事管制之下,李弘益不指望这一道三州能够提供多少物资人力支援,只求地方安定就是最好不过了。
先前投降的谢彦章等三人,已经前往长安。谢彦章倒是个爽快的,听说义父葛从周去了长安,当即交出了兵权,请求跟随去长安侍奉义父。于是孟审澄、侯温裕两人也跟着交出了兵权。
军情司对这三人的资料情报收集了不少,李弘益也仔细看过了,于是推荐谢彦章和侯温裕入长安军事学院学习,却将孟审澄向内阁推荐,准备让这位去地方州县为文官。
正月十五,一支队伍从长安风尘仆仆地赶到了汜水城东的李弘益大营。看到领头的一位,李弘益笑了起来:“缅播高,在长安过得可好?元宵节都没有让你过得安生,却教诸位冒着风雪前来。”
来的正是许久没有露面的缅播高,他毕竟能力有限,虽然一直在苦学文化知识,终归是没有太特殊的特长,因此一直顶着个福禄县男的爵位,在礼部任职,刚刚被提拔为检校侍郎。
他的职务不过是员外郎,但是李弘益要用他,所以行文内阁,临时给他提了一级。缅播高憨憨地笑了起来:“元帅相召,便千里之外,下官飞也要飞来的。”他知道随着大唐的地盘越来越大,自己的地位也就越发边缘化,因此每一次与李弘益见面的机会都格外珍惜。
李弘益说:“淮南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么?”缅播高点了点头:“军情司并通政司都已经传达礼部,下官已经知晓。”李弘益说:“此番要你去,乃是去年礼部派人入淮南,你就跟随,熟悉扬州情况。”
李弘益说的却是一件大事,自杨行密去世后,其长子杨渥继任,打出的旗号仍然是当年唐昭宗封给杨行密的官职爵位。而且朝廷追封、赠谥,杨渥也都接受了的。
原本李弘益是希望杨渥出兵,攻击伪梁的腹背,再不济拖住朱温在徐州方向的大军也可以。但是杨渥接任之后,先是攻镇南军节度使钟传,再灭钟传之子钟匡时。
杨渥占据了江南西道,结果又与江南东道的钱鏐打了起来。当时李弘益还觉得杨渥简直是乱来,过了几个月,从开封传来消息,才知道钱鏐主动出兵是朱温的指示。
钱鏐为了咋淮南的环绕下自保,不得已选择了投靠朱温。而李弘益出兵潼关,朱友宁大败,洛阳丢失,朱温也急了,生怕杨渥也加入战局,那么自己就四面是敌人了。
然而杨渥与钱鏐打了大半年,最终谁也奈何不了谁。如同朱温与李克用一样,钱鏐和杨行密也打了十多年,当然钱鏐是被动防守,杨渥靠着老爹留下的底子,同样也没能够战胜这个多年的老对手。
两方停战之后,杨渥便开始处理起淮南内部的事务来。当年杨行密起家,只是庐州的一名小小牙将,他联合刘威、陶雅等三十六名低级军官,共同起事,号称“三十六英雄”。
因此淮南镇与其说是杨行密一手打下来的,不如说是类似三十六个董事共同成立的公司。董事长杨行密虽然官职最高,但是其他合伙人的权力也不小。
因此杨行密预感身体支撑不住后,便假装眼睛有病,召自己妻子的弟弟朱延寿前来杀之,临死前又对长子杨渥说:“吾死后,张颢、徐温等诸将,皆不可信,吾儿要多多提防。”
等到杨渥继任之后,他发现自己老爹的遗言是对的,因为张颢是左牙指挥使,而右牙指挥使则是徐温,相当于淮南的军权大半都掌握在这二人之手。
张颢和徐温欺杨渥年少,因此淮南军政事务,皆由二人专断。杨渥在继位之前,镇守宣州,只有三千心腹。他派大将秦裴攻镇南军,并驻守洪州,三千兵马也都留在了洪州。
为了收回张、徐二人的军权,杨渥首先将江都城内二人的心腹守军全部外派,亲自挑选壮士,号称“东院马军”,安置亲信为统领军官。这便触及了张、徐二人的利益,于是两个人合谋作乱。
大唐自安史之乱后,节度使更换频繁,以下克上如同家常便饭一般,张、徐二人的打算是投靠朱温,只是杨渥毕竟是众人推举,而且淮南又在与钱鏐大战,因此二人隐忍不发。
虽然钱鏐也是朱温那边的人,但是淮南与吴越之间打了十多年,结成大仇,因此张、徐二人在这件大事上也不敢扯后腿。
等到双方罢战,张颢决定先下手为强,于是诬告宣州指挥使朱思勍、范思从、陈璠三将图谋叛变,派别将陈祐前往杀之。
这三名将领都是杨渥在宣州时期就跟随的心腹,他听说张颢不经过自己的允许就擅自杀将,心中忌恨,但却不敢轻举妄动。
然后张颢与徐温领二百牙兵,执刀剑直入节度使府衙,将整座府邸包围了起来。杨渥正在处理事务,看到二人带兵前来,很是镇定地问:“尔等是来杀我的吗?”
张颢虽然有反心,但杨渥继任以来,除了爱玩乐,并没有大的劣行,若自己就此杀之,恐怕众将百官不服,于是说:“不敢,麾下左右扰乱政事,蒙蔽使君,为淮南计,不得已杀之!”
于是当庭将杨渥的亲信十余人抓捕,数说罪状,然后拖下去用铁锥活活打死。杨渥气得大怒,眼睁睁地看着张、徐二人离开,却不敢发一言。然后不到一个月,又有两名与张、徐不同心的将领被诬告处死。
杨渥感觉到了危机,他知道张颢和徐温是在逐步削弱自己的实力,为他们的谋反做准备。杨渥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于是私下召集心向自己的官员将领商议对策。
诸将都担心自己会是下一个被杀的目标,因此纷纷表示主动出击,先下手为强。但是大将米志诚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他说:“张、徐二贼,军权在握,扬、润二州皆在彼手,贸然发动,吾等势弱,只怕不能敌也。”
于是杨渥向米志诚征求意见,想听一听这位曾经李克用的手下,如今淮南的沙陀大将如何打算。
米志诚开门见山地说:“年初先王薨,朝廷尝派出使节追封吴王,谥武忠。且吾闻张徐二贼欲投朱温,王爷何不遣使入长安?”
杨渥沉吟了起来,他跟李弘益实在没有打过交道,不知道这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米志诚继续说:“昭信冯行袭、荆襄赵匡凝,皆得元帅李弘益收纳,且吾听闻定难军李思谏,如今在长安还活得好好的。大唐在荆襄部署大军,足以威慑二贼了!”
杨渥还是很犹豫,他也知道李弘益不是个嗜杀的,冯行袭主动投靠,虽然藩镇已除,但是现在还在军中继续统兵,他怕的是,若这次联络上了李弘益,只怕淮南就再不是独立的割据藩镇了。
然而他根本没有太多的时间去考虑,因为徐温再次上书,说江州守将勾结外敌心怀谋逆请求捕杀之。江州军指挥使是杨渥亲自任命,是他数量不多在外镇守大州的铁杆心腹。
杨渥知道自己必须做出选择了,于是他立刻派出了使者前往荆襄和长安,同时突然带了家人前往庐州,对外宣称要回老家祭祖,顺便与老家族人欢度节日。他将所有能带出来的将领士兵都带了出来,差不多只有不到五千人。
所以当军情司和留守荆襄的全师朗迅速通报消息后,李弘益突然发觉,或许杨渥之前所有的表现都是伪装出来的,他大约是看到了淮南内部的隐患,故意用游玩宴乐来麻痹那些心存不轨的人。
经过频繁的来往通信,李弘益与内阁意见达成一致,杨渥必须要救。张颢徐温想要投靠朱温,这是要增加朱温的实力,在这个紧要关头,说什么也不能让二人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