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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伤情最是晚凉天

2018-07-14发布 5522字

南过摊开手掌,三尺高的焰火明灭不定,十分有节奏的喷吐着,就像是契合了他的脉动,刹那间汹涌燃烧,刹那间又彻底熄灭,继而再次燃烧,再次熄灭,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那是北门门主的邪术妖法吗?”

这边有人低声的询问着身旁同伴,但自然也是得不到任何答复。北门门主再一次被人提起时,大家心底蛰伏起来的恐惧感就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南过手心中的火焰高涨,他气势凌人的朝众人这边走了过来,而站在这边的人们大多已经做好了一哄而散的准备,大概被火烧死是最为痛苦的一种死法,人们终于能将南过这个人当成一种威胁来面对了。

“南过小儿先别张狂,你来看看这是谁!”手握朴刀的黑矮汉子高声大喊,并从人群中拖出了个人来扔在地上。

南过停下脚步,掌心中的火焰渐渐变得微弱,被扔在地上的人是王小流,此时已经被人打得披头散发奄奄一息了。

南过很应景的说了一句,“这事和他没关系,让他走!”

黑矮汉子呼的一下将朴刀砍在王小流脖子旁边的土地上,刀锋削断了几缕头发,却并没有伤及皮肉。

“站在那儿别动,把你的锤子放下,举高双手!”黑矮汉子奸笑着对南过说道。

见到南过的这副反应,所有人都有了重拾信心的感觉,毕竟,只要还是个人,就总有软肋可以拿捏他。可是片刻之后就有人发现,事情好像没有大家所想的那么简单,因为南过看上去,似乎对人质也不如何担心的样子。

“姓南的,你聋了吗,别让爷爷废话,信不信我这就砍他一条膀子下来送给你!”黑矮汉子大声呵斥道。

“我干嘛要听你的?”南过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你要是不按我说的办,我就砍了他!”黑矮汉子疾言厉色的吼道。

“我会替他报仇的!”南过说道。

黑矮汉子咽了口唾沫,这对白和他心中预想的有些出入,他不得不从新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这不是你结盟立约过的对子吗,难道你就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这里?”

“不忍心也没办法,谁让你要杀了他呢!”南过说道。

“你要是乖乖听话我自然就不会杀他!”

“我干嘛要听你的?”

“你要是不按我说的办,我就砍了他!”

“我会替他报仇的!”

黑矮汉子又吞了口唾沫,努力平复着自己烦躁的思绪,终于听到身边有人帮腔说道:“还以为你是个多讲义气的男人汉子,看到自己人有难却丝毫也不愿出手搭救,好一个有情有义的少年英杰。既然你这样怕死,何苦还要拦在北门前面,摆一副侠肝义胆的忠犬姿态给人看,老子生平最见不得似你这种假仗义的贱骨头!”

边上的三五人跟着起哄嘲笑,但还尚未附和三两句,起哄就又变回了叫嚣与喝骂。

“你们临死前抓紧时间闹腾吧,等会儿姓余的调息好了,你们连哭的机会都没有了!”南过摇头叹气的说道。

“他在骗人扯谎,北门门主早就死了。”

“没错,不然辛殿图被杀,门主宅邸被烧,他为什么还不出来!”

“大家别听他东拉西扯,他就是想用这个说法当做缓兵之计来拖延时间。”

南过撇起嘴来翘起大拇指,“还真有聪明人啊,我就是在拖延时间。但你想没想过,我为什么要拖时间?”

南过今天上午才刚刚学会两个元素魔法,然后就一直在大范围高强度的使用,总还是出现了一些后遗症的。虽然他身怀渡冷钉,或者说是肉灵晶,给他提供了浩瀚的魔力补给,让他得以坐吃而不山空。但这就好像是为一个精锐弓箭手配给了无穷的箭矢来让他不停射杀敌人一样,箭支虽然源源不断,但弓手会疲惫,弓具也会磨损,弓手与他手中的弓迟早都会崩溃。

当南过猛然发觉到自己的意识力出现了难以负荷的征兆时,他差点直接昏厥过去,他感到自己要花费更长的时间才能让注意力集中在某个目标上,这样的感觉很糟,这不是单纯的让人思维变得迟缓,反应速度降低,判断能力下降,而是整个头脑都好像被稀释过了一样,计算能力倒退了三四倍不止。

他知道自己陷入泥沼了,所以开始和面前那些人拖延扯皮,来让自己发热的脑子有时间进行缓冲和冷却。

可突然间一根绷紧的神经在头脑里拉响了警报,让他产生了一阵强烈的危机感,不过当他抬起头来看向密密层层的人丛,一时又无从分辨那份危机会来自何方。

咻咻几声轻响在杂乱的人群中发出,三支弩箭从各不相同的位置射了过来,南过抡起锤子猛的一个斜扫,所有箭支全都迸飞了出去,就在他暗自吐了口气的时候,忽然看到有两根钢针正飞快的刺向自己的眼睛。他现在能看东西的只有一只右眼,如果这只眼睛被刺瞎他也就成了废物一个,只是那两根钢针发射的角度刁钻,根本没能引起任何人的留意,待到南过看清时,闪着寒光的针尖已经距离他的眼球不到半尺了,他刚刚打飞那几支弩箭,身体处在旧力未尽新力难起的阶段,再加上他逐渐变得混沌的脑子已经开始抗拒思考,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根钢针在视野里越变越大。

噗,噗!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破碎起来,每一样事物都那么浑浊不清,南过讨厌极了这种感觉。

~

西门石楼,雪苌珪将破伤峰那边传来的密信放在蜡烛上点燃,看着信纸上火焰燃烧的颜色,似乎也没什么异常,但他还是用打湿的碳粉包掩在口鼻上,和风评不怎么好的医道世家打交道,怎么小心都不算过分。

盘膝坐在大堂正中的马乐此时看上去已经筋疲力尽了,从白天到深夜他一直都水米未进,想必就算是有屎有尿也都拉在了裤裆里,他对着被钉在供桌上的小草人喋喋不休念诵着令旁人难明其意的咒语,草人两旁的命灯火光如豆,有时左侧的灯光变得更暗些,有时右侧的灯光变得更暗些,虽然是此消彼长,但两盏命灯的火光都在明暗交替中愈发微弱。

雪苌珪准备打湿毛巾帮他擦擦汗,也想擦试一下他干裂爆皮的嘴唇,太久没喝过水了,雪苌珪怕他比北门门主更先熬不住。

正在这个当口,石楼外响起了轻微的叩门声,雪苌珪吩咐身边两人好好照应马乐,不论出现什么异常都要第一时间去通知在楼上养神的门主,然后他便步履悠闲的走去应门。

“稀客稀客,原来是常家妹子!”雪苌珪笑吟吟的看着门外的常静,恭谨而又不失亲切的笑了又笑。

常静手中提着灯笼,面色冰冷的望着雪苌珪的脸,语气生硬的问道:“我家门主让我来问你,事情是否会拖过今晚!”

“不进来坐坐吗?”雪苌珪笑意温和的问道。

“有什么好坐的,你只须给我个答复即可,哪里用得着更多啰嗦!”常静愠怒着说道。

“一两句话说不明白,而且也想给你看看事情的进展,你多了解一些,回去复命时也能与你家门主说得更加详尽,如此岂不更好。”雪苌珪说道。

常静想了想,觉得这话也不无道理,于是便跟着一直都在微笑着的雪苌珪走进了大门。她不得不承认,雪苌珪的笑容很有魅力,大概没有多少女人能抵受得住这种诱惑,那上翘的嘴角实在诱人,多情的眸子太过深邃,这幅面孔让常静不敢多看,却又舍不得不看,这个男人总是教人这样心痒难搔无可奈何。

雪苌珪将常静引进大堂,看了正在持咒的马乐与那个被小刀斩切残破的草人,又低声诉说了自己现在所掌握的北门信息,然后又讲了些自己的布局,以及他对于狗场中某些人的评估与猜想。

他的声音很低,似乎是害怕打搅到马乐的诅咒仪式,故意将嘴唇凑在常静的耳边,话语声轻柔绵软。常静紧皱眉梢,不时的点点头,以示对于雪苌珪一些观点的认同,但她耳根赤红,两只手揪着衣袖紧紧的绞在一起,想必雪苌珪的话她半个字也没听进耳朵,雪苌珪的吐息湿润而又温热,吹拂在她脸上酥酥麻麻,这让她竭尽全力才能勉强抵御住对方一次又一次的撩拨。

“好,既然如此的话,那我就先走了!”常静转过身去,迈步就走向了大堂门外。站在雪苌珪的身边始终是一种煎熬,再不走,她怕自己会失去理智。

雪苌珪也不挽留,亦步亦趋的跟在常静身后送行,等到两个人即将出离楼门口的时候,他才半是调笑半是认真的说道:“常家妹子慢走,你回去将原话复述给东门门主,让她老人家一定要按照计划好的时间出现,否则贻误了时机就不好了。”

常静的一只脚刚刚踏过门槛,听他这么一说便愣住了,一时间有些心慌,她从进门起就始终都在心猿意马,哪里用心去听过雪苌珪说了什么,若是就这么走了,回到东门后门主问起来该何时出手,自己又怎么答得上来。

可是她来到西门之后,从始至终都板着个脸,现在都临出门了,却还要将最初的问题反复询问,那样也确实丢人了些。

常静的意识里一阵天人交战,最后还是决定要把事情办妥,于是便猛然转过身来,想凭借着一股凌人气势冲淡尴尬。当她准备对着雪苌珪挥一挥手,问清北门的事到底会不会拖过今晚时,被她捻出褶皱的那只衣袖却挂在了门栓侧面一颗凸起的铆钉上。

嗞拉一声布帛开裂,常静的衣衫被撕开了个不小的破口,洁白的棉絮丝丝飘荡,棉絮间裸露着常静更加洁白的肩膀。

四目相对,两个人僵在那里,常静只觉得额心发烫,她现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时之间连话也说不出半句。雪苌珪很是知趣的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他一把扯起常静的手,头也不回的走向了大堂左侧的长廊,常静最初时倒也反抗了两下,可她知道大堂中还有人,自己这微妙的状况若是被人见了,将来传扬出去好说不好听,况且雪苌珪并不宽大的手掌还那么有力,也就由得他拉着自己穿廊过院,最后进了一间偏僻的书房。

这间小书房显然是雪苌珪用的,布置得很朴素,而且干净工整纤尘不染。雪苌珪关好房门,招呼常静随便坐坐,然后他就从书堆里翻出了一个针线盒来。

常静捂着衣裳的裂口一阵窃笑,没想到他一个大男人居然还准备了这种东西。可笑过之后她就开始脸颊发烧了,就算有了针线,自己却需要脱下衣服才能缝补,这间书房又是如此的偏僻狭小,想到这里,常静就止不住的一阵心虚。

“别乱动!”雪苌珪穿针引线之后娴熟的打了个结,然后便扶着常静的肩膀开始丁补那道撕开的裂口。

常静有些哭笑不得,外加手脚无措,她还没来得及拒绝时,雪苌珪便已经开始在她身上飞针走线了。常静不时就想侧过头来看他,也想看看他的手艺究竟如何,可每次只要稍稍一动,她的脸就都会被雪苌珪用指头轻柔的推回去,几次下来也只得悻悻作罢。

“补好了!”

雪苌珪有些得意的笑了笑,然后俯下身去咬常静肩上的线头,常静此时也迫不及待的转过头来查看对方的成果到底怎样,然后,两张脸就这么不期而遇的贴在了一起。那一刻,常静觉得对方的脸颊凉沁沁的,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舒爽,心中下意识不舍远离。雪苌珪咬断了线头,缓缓调转着脸庞,让他们的鼻子贴在了一起,两人此时额头顶着额头,眼睛对着眼睛,雪苌珪笑着朝她呼了口气,笑容中带着丝丝邪魅。

“呀!”

常静惊呼一声醒悟过来,赶忙向后倾斜开身子,抬手便在雪苌珪的脸上打了一巴掌。却不料雪苌珪毫不在意,再次将脸庞凑近了她。常静心底一阵愠怒,没想到自己心中颇有好感的雪苌珪竟然如此轻浮放荡,于是又抬起了巴掌,准备再赏这登徒子一个耳光,谁知她的手还没触到雪苌珪的脸时,那只手掌便被他牢牢攥进了手里。

如此一来常静的心中便更气了,随手抓起身前针线盒中的剪刀,直接抵在了雪苌珪的咽喉上。

“滚开!”

常静冷厉的喝道,语气中已经带上了几分东门老妇的气势。

可却不曾想到,雪苌珪仍是毫不在乎,脸上的笑容愈发邪魅,用咽喉顶着那把剪刀继续向前凑去,他无所畏惧步步进逼,那把剪刀却气势渐消节节后退,直到,他的嘴唇碰上了她的嘴唇。

那一霎,常静的身子就软了下来,再也提不起丁点的力量来反抗。雪苌珪夺过剪刀扔在书案上,然后捧起常静的脸,深情而专注的开始亲吻,从蜻蜓点水般的沾沾点点,慢慢变得热情似火野性十足。

雪苌珪的嘴唇与齿舌犹如所向披靡的大军一般长驱直入,常静则被攻伐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雪苌珪吻得忘情,常静在他娴熟的技巧之下连抬起手臂的力量都难以运转,她闭起双眼,头脑中一片空白,再也无法思考任何事情,忘我的沉溺于那份让人羞愧难言却又无比欢愉的美妙幻境之中。

雪苌珪的双手开始在对方的身体上探索,他总是能够精准的找到那些敏感而娇柔的部位,以轻重适度的手法加以撩拨抚弄,常静有些痛苦的皱起了双眉,然而身体却无力反抗,她感觉自己就像置身于一片细腻的油沙之中,不管自己是抗拒还是顺从,迟早都会被那一片沙彻底吞噬殆尽。

然而她并不在乎,她心甘情愿的沉沦在那片妙不可言的天地之间。

突然,她挺起身子一阵颤抖,然后才一点一滴的寻回了理智,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与雪苌珪不知何时躺在了书房中的矮榻上,雪苌珪正在身侧拥着她的腰肢,吮吸着她的耳垂,而她则是衣衫半解坦胸露怀,罗群早已被退到了腰上。

常静触电般的推开雪苌珪,飞快的爬起身来,背过身去放下长裙系好衣扣,匆匆穿了她那双蓝色绣鞋便夺门而出。她与魏静出身脂粉楼,在成为东门接引使之前,与其他狗场中的那些姑娘们一样,每天都要在床笫之间取悦迎合着不同的男人,由于她和魏静是面容类似的双生姐妹,几乎每个男人都想要体验一下,那种左拥右抱间扑朔迷离难分彼此的新奇感,所以她们开张的频次极高,从清晨到子夜难得休息,这让她们姐妹疲惫不堪,每一个难得清闲的深夜,她与魏静都会因身体上的痛楚而彻夜难眠,那时候姐妹俩就会抱在一起无声地流泪。

她们痛恨男人。但她们更加厌憎肮脏而又苟且的自己。多少次都曾想过,与其这样不人不鬼的活着,还不如寻机自尽一了百了,可她们是亲姐妹,虽然一随父姓一随母姓,却是手牵着手同时落地的血脉至亲,也更是彼此的精神寄托,都企望着对方就算再苦再脏也能继续活下去,所以她们害怕,若是一个死了,只恐怕另一个也彻底没了活命的盼头。

她们畏惧男人。因为每一个男人都会让她们回想起曾经那段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灰暗往事,当初那么多的男人都曾剥开过她们的衣服,让他们至今都觉得,即便自己穿的再多也仍像是一丝不挂,当初那么多的男人都曾将她们蹂躏得痛不欲生,让她们至今都觉得,即使习得了门主的术业却也仍旧无力自保。

所以常静与魏静感恩于老妇当初将她们带离脂粉楼,也觉得她们现在的生活方式无可挑剔,姐妹二人心照不宣,这辈子也不再想跟任何一个男人发生交集,她们准备就这样陪伴着门主生活下去,等到门主哪天也走了,她们两人就彼此依偎着慢慢变老。

可现在又算是怎么一回事呢,那个名叫雪苌珪的男人亲吻了她,抚摸了她,亵玩了她,而她却无比热切的迎合着那个人的侵犯,这是何等的不知羞耻,何等的淫荡下贱。

她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坦然面对门主与魏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