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信带着四个汉军士兵将阿斯者罗押送到陈汤所在的帐篷。
薄信报告道:“陈将军,阿斯者罗押到!”
陈汤抬眼观察眼前的阿斯者罗。只见此人各自不高,偏瘦。他头缠已经分不清颜色、灰扑扑的头帕,身穿灰色大袍,满面的络腮胡杂乱卷曲。紧挨着眉框的眼睛,躲躲闪闪,不敢直视陈汤犀利的目光。
陈汤盯着阿斯者罗看了一会。突然起身,大声喝问道:“来者何人?”
经过莫沙的翻译,阿斯者罗回答说:“小人是条支国的商人阿斯者罗!”
“知道为啥找你吗?”
阿斯者罗摇摇头,表示不知。
陈汤将犀角杯拿在手里,在阿斯者罗面前晃了晃,问道:“认识这只犀角杯吗?”
阿斯者罗偷看了一眼,低下头,摇摇头,表示不认识。
陈汤一拍面前的案几,呵斥道:“你们条支人都说这是你的东西,你敢说你不认识?”
阿斯者罗见躲不过,胡诌道:“是我在路上捡的!”
“捡的?你还真会捡?你说你在哪里捡的?能不能带我去再捡几个?”
阿斯者罗垂首,不再作声。
陈汤直接给他指出:“这件东西是我们大汉天子送给大宛国王的礼物。如果你不说出这件东西的来龙去脉,就说明是你们条支人杀害了我大汉使者,抢夺了我们的物资。如果你能讲清楚这件东西的来路,而且杀害大汉使者与你们没有责任,我们不仅不会责怪你,还会对你们条支商团有所奖励!”
阿斯者罗陷入沉思。
莫沙在一边催促道:“阿斯者罗,到底是不是你们杀害了汉使,你得拿出证明啊!”
阿斯者罗说:“我不敢说!”
莫沙说:“你怕啥?现在的西域都是汉家天下,你有啥不敢说的?!”
阿斯者罗畏畏缩缩地说道:“我要是说出来,你们会不会杀了我?”
陈汤问道:“你参与杀害我汉使了吗?”
阿斯者罗连连摆手,说:“没有,没有!”
“你们参与抢劫我汉家使团了?”
“没有,没有!我们从来没有见过汉使!”
“那你怕个啥?”
阿斯者罗皱着眉,很是担心地问道:“我说出来,你们真的不会杀我吗?”
陈汤再次保证说:“只要你没有参与杀害汉使,你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阿斯者罗说:“这个犀角杯是我偷的!”
陈汤追问道:“偷的?在哪偷的?”
阿斯者罗看看莫沙,欲言又止。
陈汤猜到阿斯者罗是顾忌身边的莫沙,就劝慰说:“你放心!莫沙是我们汉家很好的朋友。你说吧,没事!”
阿斯者罗低下头,小声说:“我是在车渠王宫偷的!”
莫沙听到这句话,吓得不敢翻译。他对阿斯者罗喊道:“你狗日的不要瞎说!想好了再说!”
陈汤听不懂他们之间的对话,厉声对莫沙道:“莫沙,他说的啥?赶紧翻译!”
莫沙说:“他一定是在胡说八道!大人,您别听他的!”
陈汤再次厉声追问道:“他说的话,你一字不落地给我翻译!快!说的啥?一个字你也不许隐瞒!”
莫沙只好翻译道:“他说是从车渠王宫偷的!”
陈汤听了,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他在心里暗自寻思道:看来李玉将军的估计是对的。
他再次追问阿斯者罗:“你们是几个人,同伙是谁?什么时间,在王宫哪一间房子,偷了多少东西?一五一十,给我从实招来!”
原来,阿斯者罗出生在条支国的一个贵族家庭。只是在阿斯者罗出生之后,家族开始迅速衰败。他的父母在他五岁时,相继去世。阿斯者罗在两个舅舅家长大。父母没有给他留下什么财产。两个舅舅都不愿意管他。他从小没人管束,成天跟着一帮贵族子弟游手好闲。在他年岁渐长时,他的舅舅见他不成器,将他赶出家门。阿斯者罗从十几岁就开始流落街头。好在他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他东混一天西混一天,实在难以为生时,开始偷东摸西。渐渐地,他的偷盗名声在外,在当地实在是混不下去了。后来,条支国有人从长安回来,贩回丝绸,发了大财。在条支国引起轰动。有几个部落里的商人也组成商队,带上条支国的象牙、犀角、香料等特产,也要到长安经商。阿斯者罗听说后,求一个朋友打招呼,混到商队里,当了一名骆驼手。他也想到东方冒险,找寻到一个发财的机会。
谁知一路上千辛万苦,走了大半年,跋涉到了车渠国,听说到长安还有万里之遥,商队里的人开始打退堂鼓。眼见自己的发财梦就要破灭,阿斯者罗的心眼里开始转开了心思。他无意中听同行的其他商队商人说,车渠国王最近发了一笔大财,王宫里的金银珠宝堆积如山,件件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他就有事没事到王宫周围踩点。他发现所谓的王宫,围墙不高,门禁不严。晚上守夜的也就四个哨兵。阿斯者罗认为以他的本事,翻墙到王宫里去并不是一件难事。为了摸清楚王宫里的布局,他偷了商队的两根象牙,两块香料,自己单独跑去车渠王宫,准备向者屈献礼。
阿斯者罗到达车渠王宫时,者屈正在丽稚的陪伴下,与屠歧、罗阗等人饮酒,并一起欣赏车渠美女的歌舞。者屈听到禀报,说是从遥远的条支国来的客人要向他献礼,对他表示敬意,他十分开心。者屈匆匆结束了歌舞酒会,让侍卫将阿斯者罗带到面前。
阿斯者罗在等候见者屈期间,就一路上将王宫的布局看了一个够。进到大殿时,他假装恭谨,不敢抬头。
者屈问道:“来者何人?”
阿斯者罗胡诌道:“我是条支国国王的使者阿斯者罗,奉我国国王阿里亚之命,前来向尊敬的车渠国王致敬。”
者屈十分兴奋,却有些不解地问道:“贵国与我车渠国相隔万里,贵国国王还知道本王的名声?”
阿斯者罗恭维道:“大王是西域的雄鹰,车渠国的主宰,我们条支国商人早就将大王您的名声给我国国王报告啦!”
者屈哈哈大笑道:“贵国国王消息还很灵通嘛!看来贵国国王也一定是个英明之主啊!”
阿斯者罗手捧两根象牙和两盒香料,说:“这是我们国王的一点心意,希望大王笑纳!”
者屈见礼物有点寒酸,言语里就有了瞧不起的意思。他故意说:“哟,难得你们大王记挂本王,还送了这么贵重的礼物啊!屠歧,你说我们车渠国有没有这些宝贝呀?”
屠歧听出了者屈的轻慢之意。他为了缓解阿斯者罗的尴尬,赶紧主动上前接过礼物,对者屈劝慰道:“大王,条支国离我车渠有万里之遥,一路上还有大山大湖阻隔,道路十分艰险。能够走到我们车渠国,就非常不容易啊!这些礼物嘛,代表了条支国国王对您的一片心意呀!”
阿斯者罗赶紧附和道:“是,是。我们一路上跋山涉水,死了九匹骆驼五个人,走了大半年才到达贵国。我们国王的礼物虽然轻了些,但是礼轻情意重啊!”
者屈被两人这一套说辞缓解了不快的心情。他挥挥手,说:“那就谢谢你们国王了!国相,你就陪客人下去喝几杯酒,替我好好感谢贵使!可不能怠慢了远方的客人啊!”
阿斯者罗离开大殿,在屠歧的带领下,来到偏殿。他在屠歧和罗阗的陪同下,喝酒一直到深夜。喝酒期间,阿斯者罗借着出恭的名义,几次到宫内走动,将路径勘察得仔仔细细。
第三天夜里,没有月亮,起了风,气温下降很快,街面上很快没有了行人走动。阿斯者罗耐心地等到下半夜,他走出驻地,来到街面上观察了一番,确定没有了行人。然后,回返到驻地,换了一身夜行衣,斜背着一个空皮囊,头戴黑巾,黑纱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一路遛着墙根,来到王宫宫墙东面。这里是他早就选好的地点。阿斯者罗双手搭上墙头,侧耳细听墙里的动静。见里面没有任何异常,阿斯者罗四肢用力,悄无声息地翻墙进到车渠王宫。他接着树丛的掩护,轻手轻脚来到丽稚的卧室。狡猾的阿斯者罗没有急于撬门,而是首先将耳朵贴在窗户上细听房内动静。只听到里面一个男人的鼾声如雷。者屈和丽稚在前半夜饮了酒,又在床上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早已经筋疲力尽,哪里还能闻听到其它动静。
阿斯者罗掏出随身工具,从门缝里找到门栓,耐心地将卧室门拴轻轻地拨开。为了减轻门轴在门臼里发出的声音太大,阿斯者罗在两个门臼里倒了一点胡麻油。他站在门外,稍微等了等,觉得胡麻油已经流进了门臼,这才将门推开。阿斯者罗进到门里,双手从身后将门掩上。等自己的眼睛适应了室内的黑暗,阿斯者罗这才蹑手蹑脚地进入到室内。他朦朦胧胧看到房子中央有一张大的地毯,者屈和丽稚两个人都赤裸着身子胡乱地倒卧在床上酣睡。他一边观察这床上两个人的动静,一边慢慢地摸索着向丽稚的卧室深处走去。他很快就找到了丽稚的梳妆台。他轻轻地拉开梳妆台的抽屉,在里面翻找宝物。阿斯者罗凭手感就能感觉到抽屉里都是好东西。他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开始一件一件往皮囊里装。每装一件,他都不忘仔细聆听床上两个人的动静。一直到皮囊装不下了,他才住手。阿斯者罗循着原路翻墙离开了车渠王宫。回到驻地,他悄悄地清点了赃物,发现宝物有十猴犀角杯、夜明珠、红珊瑚项链、金王冠、金簪子、金镯子、金印、鎏金铜镜、玛瑙酒杯等。他将宝物藏在一大堆货物当中。打算回到条支国再销赃。后来,条支商人见到陈汤发布的交易布告,大喜过望。他们再也不用行万里路去遥远的长安城了!条支商人打算将所带的货物就在车渠国和陈汤等人交易之后,立即折返回条支国。见到同行的商人用所带的货物不断换回丝绸等好东西。阿斯者罗再也坐不住了。他觉得犀角杯在条支国不算稀罕物,而且,这件东西是从车渠国王宫偷的,与汉人没有一点关系。汉人喜欢象牙、犀角等,这么精美的杯子一定可以换到不少丝绸。他心虚不敢出面,就委托同行的商人帮他去交易。没想到这件东西居然是汉使的东西。
阿斯者罗交代完毕,陈汤赶紧和薄信、张胜商议对策。
三人商量已毕。张胜迅速带人将条支商人全部控制,搜查了他们的驻地,将赃物一件不少地全部带回到陈汤面前。阿斯者罗很老实地指认了全部赃物。薄信在清单上一一对照,居然大部分都在清单上。尤其是那一方龟钮金印,是汉元帝赐给大宛国王的。金印上书“汉大宛王印”。仅这一件绝无仅有的东西就确凿地证明者屈参与了谋害汉使谷吉。
陈汤没有为难条支商人,除留下阿斯者罗作为证人外,其他人都被礼送出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