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从头到尾,都不肯轻承自己的罪行,脸上也多以愤恨冤屈的表情示人!
心里想的也不外是:这个看起来漂亮的不像话的少年,哪里能窥破真相,破解他费尽心思才想出来的作案手法?
没看连大理寺卿中,那几个验尸数十年的仵作,翻找了半天也没发现一丝一毫的端倪吗?
他也以为可以就此瞒天过海,神鬼不知!
可谁知他自认为天衣无缝的手法,却被这不知名的倾城少年,三言两语的从一团乱麻中抽出了线头!
他才知道他费尽心思想的作案手法,却因为他给郎玉华定制的那只银镯子,而留下了致命的破绽!
郎玉华已然辫无可辫,服罪也是势如流水,不可挽回!
那他呢?
又能否侥幸躲过此一劫?
当李良看见梁一诺,对着小翠头顶那厚重如墨的秀发,状似随意轻轻扒拉的时候。
他知道,他完了!
脸色瞬间便似雪打冬花般,凋零败落,再不复之前那五彩缤纷的色泽!一如李良之前交织脸上的愤怒,怨屈,悲戚,不服……
而今,却只剩下了惨白!
就连素日门口那槐树上,听起来不算聒噪烦闷的知了,发出的鸣叫声,也似是带着几分嘲笑!令李良觉得心里堆积的不安,不甘,恐慌无助,也在瞬间被无限放大!
令他那微胖的高大身躯,也有些抑制不住的轻颤!
可终究是没到揭露真相的最后一刻,自欺欺人的李良,只能是咬牙逼迫自己镇定!
然则,谁也不知,他双手的指甲虽已深深的陷入掌心,带起的那阵阵钝痛,却不能平复他愈发不安恐惧的心情分毫!
那痛却在无时无刻的提醒着他,他不是在梦中,眼前的少年,即将毫不留情的撕开他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堡垒!
让他身败名裂,叫他身首异处!
思绪翻转的李良,面对这即将到来的审判,看着那迟暮之年的父母,尚无一儿半女的膝下,心里顿生无限悲戚!
瞪得大大的双眼,触及郎玉华那惨白如雪的脸色时,攸的发出一抹愤恨后悔的骇人眸光!
是这个女人,是这个也不曾给他生下一儿半女的女人,让他一步一步的坠入地狱,到如今已然是万劫不复!
世间无有后悔药,他没有从头再来的机会!
杀人偿命,自古皆然,他如何能是个例外?
更何况他以那般残忍的手法,害死了自己的糟糠之妻!
哪怕到了下手的那一刻,他也不曾念及丝毫结发之情!
那个温柔善良,风华正茂的女子,就这样满含震惊,怨恨的死在了他手里!
可哪怕至死,他也忘不了她死前看自己的那一眼!
她那好似水银中养着两丸黑曜石的双眸,从爱恨交织到滔天恨意只在一瞬间,到死也不曾闭上!
似要将他魂魄也摄了去,良久还是栩栩如生,令他冷汗涔涔的,哪怕是在他强行将她的眼睛合上,也无法将她的眼神从脑中消除,惊惧恍惚直至天明!
一夜不安,果然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欠下的人命,终归还是要还!而令他万万想不到,也无法接受的是,这么快他就要尝还,小翠陨落在他手中的命!
索命的不是黑白无常,而是这个在他看来,只是空有其表的倾城少年!
人,真的是不可貌相!
而李良心中所想的倾城少年,一眼窥破他堪称完美,又极端残忍的作案手法的梁一诺,并没有打算让他感慨嗟叹良久,就已经开始了揭秘真相!
但听得她冷冷的说道:“李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今日你是逃不掉的!”
李良不吭声,到了时刻已经疲软无力的身体,全然压在架着他的小厮肩头,高大微胖的身躯,令那两个瘦小年轻的小厮腿肚子打颤!
却也不得不咬牙硬扛着,不敢乱动!就怕一个坚持不住,三人都会轰然倒地!
大理寺卿见李良不再说话,脸上也不复之前愤恨怨屈的表情,点头示意梁一诺继续!
梁一诺几不可闻的颔首,脚步又至小翠的停尸处,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柔拂着她头顶的头发,面纱下那绯红间着桃粉的薄唇亲启,语速不疾不徐,嗓音隐隐沾染着几许嗟叹,轻道:“世人常言,一夜夫妻百日恩!但对小翠来说,只怕是一声夫妻夺命恨吧!只怕到死她也无法相信,更料想不到,同床共枕多年的丈夫,会以如此残忍的方式取了她的性命!”
在众人的不解和殷殷期盼中,梁一诺露在面纱外的那双清亮的眼眸眨了眨,将那几许酸涩感强行挤出眼眶。修长密集的睫毛下压,掩了眸内浮浮沉沉的情绪,再抬眸时,眼底俨然已是清明一片!
敛了心内压抑的情绪,轻灵悦耳的嗓音噙着一丝冷怒,手中折扇直指那一直垂眸不语的李良,斥道:“李良,你到底有多狼心狗肺,才会为了一个女人,如此对待你的发妻?”
“……”李良闻言,艰难的抬了抬头,没有血色的脸上,一双赤红的眼睛瞪着眸光森冷的梁一诺,缄默不言!
梁一诺从李良身上收回了目光,转而朝一旁静立的仵作道:“老吴,拿镊子,取出死者头顶的骨针!”
“什……什么,骨针?”老吴一下愣在当场,满脸震惊,嗫喏半天,这在喉口卡了半天的话,总算是说了出来!
而梁一诺一句话,不单令大理寺卿和蓝大人等人,面色骤变惊在当场,也引起围观群众的一阵骚动议论纷纷!
从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到朗声讨论人声鼎沸,说什么的都有:
“真有骨针,在死者头顶?”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个小少年应该不会乱说吧?”
“这……杀人不过头点地,未免也太过残忍了吧!”
“可不是吗?总归是夫妻一场……”
“说什么呢……”
百姓乱纷纷间,那叫做老吴的仵作,堪堪回过神来,颤巍巍的至脚边的箱子中,翻找出验尸所用的小镊子,白着一张褶皱横生的老脸,颤巍巍的挪到死者头顶处!
抖着手,镊子恨不得都拿不稳,哪里还能取出小翠头部的骨针?
梁一诺见此情景,也不勉强那明显受到惊吓的老吴,对着公正门一众衙役捕快里,一个年约十七八岁,浓眉大眼的少年说道:“子奇,你来吧!”
子奇一听梁一诺喊自己,立时敛了脸上那分明兴奋的神色,颠颠的小跑上前,一把拿过老吴手里的小镊子,俯身在小翠那厚重的秀发里,仔细寻着梁一诺口中的骨针!
梁一诺见子奇似是有些寻不出,便行至他身旁,戴着手套的食指一指死者小翠头顶正中偏右三寸的地方说道:“按压一下这里,就能看见了,取的时候小心些,别折断了!”
“嗯!我会小心的!”子奇看起来虽才十七八岁,却分明不像第一次干这种事,手法很是娴熟!
不一时,便以手中镊子,哧的一声拔出了死者头顶的骨针,鲜血顿时从那小血洞喷射而出,溅了几滴在那专心拔针,不曾防备的子奇脸上!
子奇却不以为意,只是拿锦帕粗粗抹了把脸,迫不及待中带着一丝求表扬的意味,将手中那长约四寸,薄而尖的骨针,往上一举,得意道:“分毫无损哦!”
梁一诺有些无奈,不忍拂了这个虽是捕快,却满心只想着做天下第一仵作的乐观少年!接过骨针的同时,扯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低声夸道:“嗯!做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