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戴着斗笠打马而来,飘零和青莲稍稍退到路边,让开道路。
可是那几人却仿佛并非要路过,因为那几人在不远处便停了下来,然后下了马,往这边走过来了。
“咦?”那少年瞟了那几人一眼,然后眸光热烈起来,“啊!是他!”
然后一派欢欣模样的迎了过去,飘零和青莲微微不解,留在原地旁观。
“哎呀,小渊,你可来啦!”那少年呼唤着跑过去。
一个人也似乎有些激动的摘下了斗笠,露出一张少年活力四射的脸庞来。
飘零眸光微微一动,那摘下斗笠的少年,竟然是童渊!那个曾经冒充过“千面狐狸”之名,因为偷了玉娜的钱袋,造成她和玉娜的相识,最后和她一起上了安云寨的那个少年。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玉娜对这个童渊似乎有些特别的感情……后来在临渊国皇城密牢之内,曾意外得见童渊劫狱救张景失手被擒的场景,她使计让祁玉从密牢中救了张景和童渊,然后又暗中通知了安云寨的玉家姐妹,让她们从祁玉手中将张景和童渊救了出来。
玉家姐妹那时肯为这个消息冒这个险,本身也就证明了玉娜对童渊的确不一般的感情。而以玉娜那个女子的性子,只怕看上的东西是没那么容易放开的,如此说来,这童渊极有可能还和玉娜牵连在一起,这回这伪装成少年上了她马车的千面狐狸所谓的要来接他的“弟弟”竟然是童渊……童渊来到这里,安云寨的玉娜还远吗?
飘零微微有些皱眉,当初童渊既然敢打着“千面狐狸”的名义来骗玉娜和她,她就该想到这童渊应该和真的千面狐狸有什么关系才对。怎么会没想到这来的人会是童渊呢?这可真是太不利了。
果然随着童渊摘下了斗笠,一旁的一个女子也摘下了斗笠,露出的面容,正是多日未见的安云寨寨主玉娜。而紧接着,一直默默站在另一旁的一个男子也静静的摘下了斗笠,露出的面容,让飘零微微讶异。
他……难道还在安云寨,还和童渊、玉娜等人在一起?
飘零瞬间心底微微有些复杂,然后微微转身。
“怎么了?”青莲低声问道。
飘零微微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她只是没有想到,还会再见到他。可是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样一个意外的时刻,在这样一个意外的场景中,见到这久别的故人,见到他——张景。
“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那边那少年还在笑着和童渊相拥,“我可想你啦!”
“师兄,我也好想你呀!”童渊声音清脆的回答,“我还以为这次师兄要研制新药,很久都不会出来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出来了,真高兴,师兄可以带着我一起玩!”
“咳咳。”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应该是玉娜。她打断了童渊和那少年热情高涨的对话,“你小子还是少惹点祸比较好,别就知道玩儿!”
“哎呀,这个美人又是谁?”那少年似乎来了兴趣。
“哼,什么美人,她就是母夜叉!”童渊愤愤的声音。
“咦?什么母夜叉,是那个母夜叉,还是那个‘母夜叉’?”那少年笑着压低了点声音,问道。
“师兄你说什么呀,她才不是我那个……她就是那个母夜叉呀,那个江湖上的母夜叉!”难为童渊竟似乎听懂了那个少年在问什么一般,居然带着几分恼怒的十分自然的接上了那少年的话。
“哦,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安云寨当家母夜叉!”那少年通过童渊的话,似乎明白了玉娜的身份,然后笑了起来,“不错呀,安云寨可真是藏身的好地方,小渊你还真能找地方呀!”
“这个……”童渊似乎有些窘迫了。
“哎呀!小景也来啦!你们还真是来呀,之前你不是一直有事嘛,怎么和小渊到一起去啦!”那少年和童渊说完了话,又跑到了张景身前。
“她是谁?”张景却没有回答那少年的话,而是直直的问了一句。
飘零手心微微捏紧,她似乎能感觉到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
“啊,差点忘了!”那少年似乎很高兴,“我在路上遇见的,好心载我一程的人,他们很有意思!”
“真是的,你该不会又做什么了吧!”童渊嘟囔了一句。
“我觉得好像有些眼熟呢。”玉娜突然开了口。
“既然他们帮了你,我们就去道个谢吧。”张景接着说道。
说着,几人的气息和脚步声便逐渐的靠近了。
飘零刚才一直转身背对着几人,现在似乎已无处可避。其实本来也没有什么好避的,她和那几人也没有什么仇怨,只是不知为何,她却并没有那么想直面那几个人。
或许是因为曾经她和玉娜成为朋友后,答应玉娜上安云寨只是为了任务,而且还将安云寨的位置暴露给了紫殿,后来更是在安云寨里借着皇甫义师傅杨叔的手,以那种方式离开了安云寨。这……可是说是一场欺骗了,她欺骗了玉娜的友情。
而至于张景……她一直不明白自己心底对他的存在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她只是因为曾在幻影鸟的水镜中看到过张景一眼,就被轻易的吸引,从而做出了冲动的举动,将张景劫了来替他疗毒。虽然她从来都没有后果过帮张景治好了身上的毒,可是张景这个人在她的生命中却留下了一抹影子。
那是一段短暂,但是充满恬静和美好的记忆。和张景在一起,仿佛那个时候的所有的关于爱情和未来的梦想都实现了一般,那样的场景十分符合她所有的要求,她因此被深深的迷惑了。可是她也很明白,那个时候她更为在意的,是花品茗,她心里的那个人也是花品茗。
再加上她那时的身份的地位,她和张景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可即便如此,她每每看见那城郊别苑的每一夜晚为她燃起的等候的灯光时,她还是忍不住会触动。张景这个人也总是让她忍不住惦念,他的泪珠,是晶莹剔透的,总能让她轻易的感到一种心碎的悲伤。
但是后来她和锦儿决裂,锦儿察觉到了张景的存在,她便知晓不能够再让张景留在那里。于是她强硬的让张景离开,让张景和他的哥哥张省离开朝野。可是没想到即使是那样,最后锦儿还是跟她说,她杀了张景。那个时候,她很难过。以致于,后来在那密牢中看到了被抓起来的张景时,她是那般不可置信,心底复杂而欣喜。
但她不敢见他。因为她曾经无数次让自己忽视他的感情,带他到身边,又让他离开……最后给他带去灾难,她治好了他的毒,却将他推入更伤心的境地。她在经历重重逃亡之后,又有什么理由和身份再去见他。
“这位姑娘……”张景就在飘零身后三步之外,轻声唤了一句。
飘零微微垂下了眼眸,世事就是这般无常,总喜欢作弄于人。明明曾经想要相见,却总是有诸多不如意,不能相见。后来已经不想再见,现在却又偏偏再度相逢。
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声,飘零缓缓转过身来,微微抬眸看向了张景。
他还是如当年那般,虽然已经时隔七八年,在经历了玄国宫廷、逃亡、流月宫、紫殿、临渊国宫廷、魔宫以及遇到青莲等等事件和转折,穿越了无数时光,到达今日,再度直面这个男人,飘零却发现,他仍旧和当初那面水镜中不染尘俗的男子一般。
他的皮肤虽然不再是有些病态的苍白,却依旧白皙,他的目光不再带着绝望或者后来的希冀与破碎,却仍旧清明澄澈,有股动人的力量。
他此刻正盯着飘零,久久不语,但那目光已经波动起来,似乎即将汹涌澎湃的海湾,酝酿着莫名的情感。
“是你……”张景低声喃喃,确实陈述的语气,不带任何的疑问。
飘零看着张景,没有承认,没有疑问,更没有否认。
“是飘零吗?”玉娜眸光一亮,上前几步,走到飘零身前问道。
“嗯。”飘零收回了目光,看着玉娜轻轻点了点头。
“嘿!我就说你这丫头不会有事!”玉娜笑着上前便拍了拍飘零的肩膀,“那日你被人从我安云寨里劫走,那真是太抱歉了,其实我知道你不可能那个男人有什么关系,但是我妹妹她呀,就是太看不开了!对了,那个男人没和你一起?”
说着玉娜有些疑惑的看了看青莲。
“杨叔只是带我去见一个人,没有什么恶意。”飘零淡淡的说,“当初她将我带到就和我分开了。”
“这样啊,也是,事情都一年多了,那个人又向来是神神秘秘的,不见了也正常。”玉娜这么说着,却是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婕儿还得折腾多长时间了。”
听玉娜这口气,似乎那玉婕还没有放弃寻找杨叔。
“对了,不说那让人操心的丫头了,你这一年如何?”玉娜关心的问。
“……还好。”飘零顿了顿,只能说出这两个字。
不是不愿对朋友敞开心扉,也不是不愿和玉娜成为朋友,只是有太多事情不太好说出口,更何况牵扯到她匪夷所思的身世经历,只怕也没有多少人能够理解了。
“我以为你死了。”张景静静的开口,眼眸深处藏着一抹化不开的悲伤,平静的语气末尾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微微的颤抖。
不知为何,听在飘零的耳内,也跟着莫名的一颤。
她记得曾经去写信给张省,让张省在那风波诡谲的朝野中激流勇退,带着张景离开。那个时候张省和张景见面,对张景戳破了她的身份。那个时候起,张景知晓了她一贯伪装下的另一个身份——玄国的皇后……
后来她在宫里出事,现在也离宫那么多年,皇后逝世这也是正常的。张景知晓她是皇后,以为她死了……这也很正常。
不,不对,当初锦儿说派人去杀了张景,这应该不是故意刺激她的假话,那个时候锦儿也没必要说那样的假话来骗她,毕竟她那个时候说出来刺激她的话可不是这一件……为什么……
“我也以为……你死了。”飘零看着张景,犹豫了一下也开口道。
“……”张景的神色突然有些痛苦,他微微闭了闭眼,“死的……不是我,是哥哥……他替我……”
这句简单的话,他说的有些断断续续,难以为继。飘零却突然深刻的体会到那种悲哀,看着亲人在自己眼前死去,为自己而死,自己却无能为力。
她也曾在那一个黑暗的夜里,跌坐在大殿之上,忍受着屈辱,抱着画楚冰冷的尸体,她甚至不知道画楚死前遭受了什么残忍的对待,也没有来得及见画楚最后一面,说最后一句话,甚至根本没有来得及为画楚做出任何的努力来挽救他的性命。他就那样被人杀害了,将他的尸体残忍的抛在她面前,用来打击她。
而之前一直跟随着她的那四个人,除了被安排保护玄昊而离开的棋洛,死了画楚,其余两个人最后结局如何,她竟一直没能知晓。她做主人做的从来不合格……
“对不起……”她想,她应该欠他这一句。
张景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没有说出来,他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眸光轻轻的落在飘零身上。
“咳咳,你们认识啊。”玉娜似乎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连忙出声,“这样吧,我们都好久没见了,不如一起聚聚吧,回安云寨怎么样?”
飘零没有回答,张景的目光看着飘零,隐含着几不可察的希冀。于是飘零到了嘴边先要拒绝的话,又咽了回去,顺从的点了点头。
而青莲盯着张景看了半晌,眉尖微微动了动,他自从见了张景就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神色微有异样,却也没有开口阻止飘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