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当前,贺瑰与朱友珪还在为了一己之私勾心斗角,却把整个虎牢关的南方战线搅得乱了。折嗣祚一鼓作气,杀得贺瑰仅领不到千余残部退往了郑州管城方向。
好在折嗣祚并未继续追赶,荥阳城以东,可还有数万伪梁大军驻守,他胆子再大,也不敢搞这种送死性质的孤军深入,于是得了好处便立刻撤了回来。
谢彦章却是个干脆利落的,既然已经没有退路,下定了投奔大唐的决心,与孟审澄、侯温裕等人略一商议,便向折嗣祚交出了兵权。
折嗣祚一面向大本营回报,一面安排士兵继续截断汜水河道。孟审澄在濮州刺史果然还是有一定威望的,他临阵劝降,又把近两千的濮州骑兵拉了过来。
这也是贺瑰太心急,若是他徐徐图之,未必不能将谢、孟、侯三人的部将都拉拢了来,但是葛从周归唐,再加上朱友珪在一旁撺掇,他急着夺权,却最终落了个一败涂地。
虎牢关前,曹用行依旧对刘鄩部发动着猛烈的攻击。纵然有火炮利器,但是受制于这个时代的局限,大唐还是不得不与朱温打一场这个时代最常见的攻防战。
折嗣祚已经去汜水上游截断河流,而玉门军工程营戊、己两营则继续挖掘地道,并挖出了两条通往低洼地的地道,准备一旦折嗣祚那里截断了河道,这里就与虎牢关前已经变成护城河一般的大沟相连,将水全都排到它处。
刘鄩在最初的几次被动防守之后,不得不采取了主动进攻的应对措施。他很无奈地发现,曹用行不要钱似地拉出了百余门红衣、白虎大炮,再加上二十余架巨型抛石机,不断地虎牢关的关墙轰炸,若是自己一味死守,只怕修缮关墙的速度还赶不上对面破坏的速度。
于是在虎牢关前,一片不大的空地,伪梁与大唐数万人马,来回厮杀了四次。刘鄩以骑兵当先,步兵皆著大盾,拼死向前狂奔,在付出了巨大伤亡后,硬是突进到了唐军阵前。
刘鄩看得明白,以大唐远、中、近结合的攻击防御方式,非得在不计伤亡的情况下,才能抵近厮杀。他治军严明,又设了军法队,诸军敢有后退者,立斩不饶。
李弘益对大唐军队改制,除了将虎蹲炮作为常规中程攻击外,步兵主要是弓弩手,还有部分刀盾兵和长枪兵。实际上长枪兵的比例极少,投掷兵反而要更多一些。
刘鄩前两次的攻击,勉强攻到阵前,却被投掷兵以震天雷给炸了回去,第三次他提高了赏格,再次组建了决死队,然后再一次地冲到了大唐阵前。
这一次李弘益早早地派出了陌刀营,林大端与荔非循再一次地站到了阵前。陌刀营只有不到六千之数,虽然兵少,却可谓是大唐最精锐的部队,所选陌刀手都是从诸军中挑选出来的,百里挑一也不为过。
甲字营第二都都头杨大健举着陌刀,左右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的同袍们都已经站好位,长舒了一口气,便紧紧地盯着数十步外的伪梁骑兵。
刘鄩这一次也是下了血本,派出了全副武装的甲具战马,当然离后世意义上的重骑兵还有些差距。实际上在华夏历史上,很少有西方那种战马和骑士都搞成移动钢铁一般的重骑兵。
对付重骑兵,以华夏人的战争艺术,应对的方式实在太多了,就是李弘益,也只组建了五百重骑,他更加喜欢行动方便的轻骑兵,这样的建军思想也影响到了整个大唐的骑兵建设。
杨大健就是当初跟随林大端在高昌城外阵斩西州回鹘敌酋仆固楞骨刺的,战后李弘益以功行赏,准备给这个幸运的小兵升官加爵。但是杨大健拒绝了封爵的荣耀,只是请求将荣誉转赠给他的同乡好友卢振。
李弘益感其忠义,于是仍旧赐爵,封金满县子爵,追赠卢振为五品定远将军,按制双倍供养卢振家人。只是杨大健拒绝了升官,他原本只是个农家子,又没有读过什么书,叫他去带兵,他却不愿意。
于是杨大健最终被提拔为陌刀营甲字营第二都都头,成为整个大唐官职最低、爵位最高的军人。不少人都羡慕嫉妒,私下里说他傻,杨大健却不以为意,他知道自己的本事,能带四百名陌刀手,可比他去其他部队带一营士兵强完了。
然后受刘鄩“斩一级赏百金”刺激的伪梁骑兵,冒着火炮、虎蹲炮、床子弩、漫天的箭羽以及无数投掷而来的震天雷,绕过了阵前横七竖八摆放的车阵,终于杀到唐军阵前时,遇到了早早就严阵以待的陌刀手。
这是沉寂多年的陌刀手们再一次发威,“如墙推进、人马俱碎“八个字,被很少有上战场机会的陌刀手们表现得淋漓尽致。
或许是这些年林大端很少亲临战场,被大唐的火炮搞得焦头烂额的刘鄩,把大唐还有陌刀手这一事实给忘记了。然后拼死突进而来的八百余伪梁精锐骑兵,就如同所有遇到陌刀手的骑兵一样,以一种被屠杀的方式,被斩杀于马下。
原本不信邪的伪梁骑兵,一阵又一阵地冲杀上来,然后被陌刀手们以一种战场独有的赏心悦目的方式一次又一次地斩杀,这种血腥而极其暴力的场面,不但震惊了剩余两百余逡巡不敢向前的伪梁骑兵,也将友军给震慑住了。
李弘益扩军太快,结果就是很多士兵甚至军官,只听闻陌刀手的威名,却很难有机会亲眼看到他们是如何在战场上杀人的。
战场上陡然间陷入了一阵短时间的诡异沉寂,还是镇西军行军司马、丙字营统领阴稚卿最先反应过来,血脉贲张地大吼一声:“陌刀无敌!大唐万胜!”于是反应过来的所有看到陌刀手们英姿的大唐军士跟着一起怒吼。
李弘益站在望车上,说实话,他每次见到陌刀手出手,都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震撼,他不知道当初安史之乱前的陌刀手们是如何杀敌的,但是现在他却有一种深深的自豪感:那支安西都护府最出名的军队、威震西域的陌刀手,总算是被自己继承了下来!
随着响彻战场的带着强烈自豪的怒吼,那二百余伪梁骑兵掉头鼠窜,他们被吓呆了,全然忘记了自己还在战场,甚至连基础的规避动作都忘记了,只顾着拼命催打战马,想要赶快逃离这一片修罗杀场。
然后火炮怒吼、弓弩齐发,最终逃回本阵的,仅仅只有幸运的三骑,或者说是最不幸的三骑,因为这三个人若能活下去,只怕下半辈子都要在恐惧和噩梦中度过了。
刘鄩站在虎牢关前,影影绰绰地看到了自己派出去的骑兵北陌刀手单方面屠杀的一幕,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这些日子曹用行连续不断的猛攻,让这位素来以智谋闻名的大将,第一次感觉到手足无措。
他试过很过战术和办法,但总是无法攻破对面大唐的军阵。曹用行带领的玉门、彰义、镇西、驻跸四军,除了驻跸军,可以说是整个大唐最为精锐的步兵了,是李弘益花了十余年心血,打造的一支攻防两端都独步天下的军队。
刘鄩带出来的同样也是朱温部下的精锐,然而遇到了大唐的精锐,终究是棋差一招。看着被陌刀手们鼓舞起来的大唐士兵,再一次以一种睥睨天下一往无前的势态反攻而来,他无奈地下令鸣金收兵。
战至黄昏,这一场厮杀总算是以唐军后撤告一段落。刘鄩看着被轰得破破烂烂的城墙,眼神充满了恐惧的疲惫士兵,他呆呆地站在虎牢关上最安全的一处城头,望着被最后一线夕阳余晖笼罩的战场。
这一场出战,消磨了太多刘鄩军的锐气。然后刘鄩接到报告,汜水河的水流越来越少,他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知道这是唐军在上游截断了河水,只是贺瑰那里尚未传来战报,莫非贺瑰也未能阻止唐军不成?
然而坏消息总是一个接一个,到半夜刘鄩巡视一番回帐后,接到了荥阳传来的急报:贺瑰部为谢彦章等内乱,被接应的唐军骑兵夹攻,大败退回管城!
刘鄩眼前一昏,差点儿一头栽倒在地。他连日来指挥应对,休息的极少,精神不济,又被两个坏消息一刺激,差点儿晕倒。好在副将眼疾手快,连忙搀扶起来,他勉强稳了稳神,摆了摆手:“吾无事。”
然后第二天,大唐军队再次发起了猛烈的攻击,刘鄩知道,这是对面要爆破攻城了,于是打起精神,连连调度,拼命应付。
虎牢关前的护城河水,在一天夜里被唐军工程营悄悄地排干了,刘鄩束手无策,他原本指望着谢彦章等人带来的骑兵,毕竟为了防备李存孝南下,牛存节带走了一半的骑兵,而虎牢关的骑兵,也在前三次大战中消耗殆尽了。
在刘鄩孤注一掷般地发起了第四次反击然后继续无功而返后的第五天,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虎牢关这座原本有些残破、但被刘鄩不断修缮加固的雄关,终于被爆破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