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事情几乎遍地都是。毕竟那些死去的人，都是他们的同伴。

死亡开始在据点内绽放花朵。

就像是吃螃蟹。坚硬的壳一旦被打碎，就露出柔软的蟹肉，可以随便令人嚼咽。无助的平民躲在房子里，怪物们轻松地拆掉房子，捉住躲藏的人们，把这些弱者当做美味的晚餐。鲜血大肆地飞舞，地狱来临了。

“妈妈……”小英弱气地躲在丁绘的怀里。丁绘用力抱紧了她。一道巨大的阴影在她们娘俩的窗户旁徘徊，似乎在考虑进去还是不进去。郭嘉……郭嘉。你在哪里？丁绘闭上了眼睛。

她再一次睁开，窗户外空无一物。

“呼……”丁绘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便是这样微弱的气息，触动在刚刚准备离去的怪物。一只手猛然击破了窗户，在母女前露出毛茸茸的手指。

窗户最终还是破了。阴影甩着尾巴闯了进来。

“妈妈、妈妈、妈妈……唔！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是吧。这一切。狐狸呆立在据点的路口，他的视野似乎都尽是血红的色彩。到处都是怪物在噬人，可他却一个都救不了。现在的狐狸，连拿长剑的力气都消耗殆尽。他扭头看向城堡的方向，那是他刚刚逃离的位置。红色的风暴几乎就要来临。

吃掉的人也好，被砍到的怪物也好，谁也没有发现，他们厮杀奔涌的鲜血，都悄悄地渗入大地。大地之中，似乎有什么，在疯狂地汲取血液。

“你在做什么？跟我逃出这里。”

便在这个时候，甘罗意外看到了站在路口发呆的狐狸。少年本打算寻找兰斯洛特，可是事态急转直下，他开始着手突围。是命运作祟，让他找到了他。

……

“开始吧。我的实验！”在倒塌城堡的高顶，小枝高举起一个摁钮状的开关，然后摁下！暴风雨开始下起，是鲜血的暴风雨。实验之中最关键的血水，汇聚在据点之下的空间，经过魔法般的重组，然后重塑。

“哦，哦，好厉害哦！”箫秋叶拍手助威，他对这种事实在是再痴迷不过。“神的奇迹！”

从一开始，实验室什么的，就只是个幌子。被炸掉也好，只要血还在就可以。容器什么的，只不过是为了方便盛放，但到最后，已经不需要了。只要这片大地沾染鲜血就足够了，所有人都尽可能多地去死。怪物死过了，人也死过了，珍兽也不过是再来一遍，统统去死。建立在死亡之上的实验，就是重生。大家一起重生为了这个！

“积攒实力吧，汲取血液吧！我的宠物！”

大地开裂，河流倒流。仿佛是神也在哀叹人的愚蠢，天空也被染上黑暗。太阳下沉，血色的月亮忘记了升起。凝重的绝望之色重新渲染人间。

“这是？”郭嘉忍不住抬起头，望着不详的天空。看来燕子说的真的没错，他们注定都会死。没有失败，却会死。所以燕子才不会告诉我们占卜的结果。

“小心！”莉莉挥舞火焰打飞企图偷袭郭嘉的一只怪物。“不要发呆，快走吧！现在突围还是可以的！”

“是吗？”

莉莉看到郭嘉的表情，不禁倒吸了一口气。那张脸上几乎什么都包含了，惊恐、悲伤、痛苦乃至绝望，唯独没有一丝明亮的色彩。这不是活人的脸。而是死人的表情。

“你……你在想什么啊？！”

莉莉拼命地抓住郭嘉的衣领，想要把自己的想法传递给他。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才对。可是她控制不住。“郭嘉，你……”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

“好好活下去。”

郭嘉握住了莉莉的手，然后用力把她往身后拉。触不及防的莉莉踉跄地拽到了后面，等她抬起头的时候，眼前的场景太过于惊骇，使得她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也无法理解现实的场面。

一只镰刀卡在了郭嘉的胸膛。是一只牛头人，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的镰刀。是郭嘉为了保护她，牺牲了自己？不，莉莉瞬间明悟过来，是他在自杀！

“不不不不不不！不——！！”

莉莉的火焰喷涌，她用力一拳击飞了牛头人。还不够，她飞身跟上，然后连连挥动拳头暴打。就连斧头都在愤怒的灼焰下卷刃成灰，牛头人自然被打成了饼饼。莉莉从半空中跳下来，来不及去看对手的生死存亡，转身回到了郭嘉身边。

“你在做什么啊？！”

莉莉的眼眸病态得泛着红光。她从没想过他会主动寻死，她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简直毫无意义不是吗？郭嘉的腹部被斧头拉扯了一道好大的伤口，连肠子都露出来了。可是他的表情却意外地安详，情绪几乎没有任何波动，也感受不到痛楚。这个时候，莉莉才明白过来，他早就想好了这样的结局。

这是郭嘉自己亲手设计的尾声。

“为什么？为什么！！”

一滴眼泪滴到了郭嘉的脸颊，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郭嘉伸出手，拂去莉莉的泪滴。

“不要为我流泪，不值得。”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躯体，又仿佛看到了那一天，在洞里亲手杀了的金发姐姐。那一天开始，他就没有睡过一次安生觉。郭嘉反复告诉自己，这是为了胜利所必须的。每一分的实力他都需要保存下来，所以他必须杀死她。在击溃怪物群的时候，他也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点，他没有做错。

他们赢了！

……之后，便是灭亡。他们还是输了。从一开始，就已经输定了。对方竟然拥有可以让尸体转化为珍兽的技术，他们竟然天真地以为，他们可以战胜这样的对手。彼此的差距，几乎就是野蛮人和穿着生化服的科学家两个等级。

所以，自己唯一还能做的……

郭嘉歉意地看着莉莉。要说唯独还有什么亏欠的，也只剩下这个心爱的女孩。她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人。郭嘉从怀里掏出一本牛皮笔记，弄到这个东西费了他很多脑细胞。他把牛皮笔记塞到莉莉的手里。

“这本笔记，记了一切。”

“抱歉。”

郭嘉的手垂了下去。他死得干净利落。

或许……一点也不干脆也说不定。

“不！！！！！”

女孩的悲鸣响彻天空。一只怪物想要打扰她的悲伤，悄悄靠近她的身后，抱起巨石想要叩击她的后脑。凶猛的火焰填充了一切，席卷了一切，吞噬了一切。战场的一脚成了火焰的狂欢，绝望的狂欢。

暴走的女孩吞噬了周围的全部生命。

直到很久，路过的少年才发现这一切。

“莉莉？莉莉？！”

女孩斜斜地晕厥在路边。甘罗抱起她，她已经昏睡过来了。

“这一切都是她做得吗？”狐狸环顾四周，然后几乎惊叹地说道。以莉莉为中心画一个圆圈，圆圈里面都是珍兽的尸体。通红的火焰汹汹燃烧，不断地呼啸，偏偏远离莉莉的位置，像是想要保护她一样，围成一道围墙，警告敌人禁止入内。

“郭嘉……”

狐狸看到了郭嘉的尸体，他的眼神中流露出少许的悲伤。胡安娜死了，郭嘉死了，马丁死了，金发妹妹死了，死了太多的人，也失败了。狐狸看向倒塌的城堡，他仿佛看到了幢幢的人影。

“早晚有一日，我会讨回债的。”

狐狸的内心之中，有什么东西经过了洗礼，彻底地变了。变得坚硬，变得连他自己都不认得。他目睹了太多的血腥，这些黑暗的事物，早晚有一天。

那一天，不会太遥远。

“我们会再见面……箫秋叶。”狐狸咬住牙齿。他不会原谅小枝，也不会原谅旅团。可他独独对箫秋叶抱有别样的恨意。只有他，只有这个男人，才能做出最无聊的事情。胡安娜毫无疑问是他杀的，这场大规模的骚乱也是……如果早一步不惜一切代价，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的话。

我不会违背属于自己的意志和道路的。早晚有一天，我要亲手杀掉他！我发誓！

……

据点还在骚乱。少许的骚乱。时间已经度过最漫长的阶段，该死的人都已经死光了。可能还有一些漏网之鱼，认真听，风中还能听到细微的惨叫。无所谓了，因为实验已然结束。鲜血和灵魂采集够了本，就能做出想要做出来的玩偶。

在倒塌的城堡地面上，凭空地多了一些东西。旅团和小枝就站在多出来的物体旁，满足地望着实验的成果。

“这就是实验的成果……真的是太……恐怖了。”箫秋叶斟酌着词语，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好。“太恐怖了。”

小枝满意地注视她制造出来的产物。鲜红的透明身体，果冻般的光泽，其中能看到肉体在飘浮，是一名男性。血液聚集在了一起，通过转化，以及一切必备的要素，构成了恐怖的结晶。史莱姆般的半凝固体，大约三层楼大小，里面只飘浮这样的一名男性。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强壮，只能说是健康。他的面容俊美，带有亚洲人的肤色。

猜到了吧。所谓的实验。

人成功地挑战了神，创造出了同等的生命。

“现在，是见证奇迹的时刻。”小枝迈出一步，直接走入半凝固体中。旅团的成员一动未动，眼睁睁地看着她走进去。小枝用力一蹬腿，要比水的浮力更大，里面的液体拼命地在往她的身体里钻，小枝在进入之前，已然将原本制造的红色凝固物打成薄膜糊在身上，同为材质不同构成，有效地阻挡了这些“水”的探入。“孩子，我来了。”

小枝伸出手，拽住了在其中飘浮着的赤裸的男性。

不管是灵魂，还是肉体，都将是最强的人类。从血水中诞生的奇迹之子。

她向外走，企图就男性从水里拽出来。水的浮力少许地阻拦了她的动作。不过还好，虽然有些吃力，她才是轻易地把他从中心拖向边界。就在她的半个身子已经踏出“史莱姆”时，突然察觉到某些不对劲。

旅团的成员也讶然地看着这一切。

男性睁开了眼睛，他反过来抓住了小枝的胳膊，没有感受到力道，小枝用力拽了拽，根本是纹丝不动。小枝愕然地抬起头，偏巧与男性的眼眸对视。

那是什么样的眼眸啊。小枝忍不住想要远离于他。那双不属于人的眼睛，几乎窥视一眼，就可以让自己飞灰烟灭。时间，不，是时空，仿佛想要毁灭时空，也不过是一挥手的事情。那里面没有任何情感，没有半点人的世界。

“啊……”

男性尝试地张开了嘴，似乎想要说什么。怀着会被杀死的觉悟，小枝微笑了起来。男性苦恼地偏起脑袋，仿佛要想起什么，就是想不起来。他诚心诚意地问道：

“你是我的母亲吗？”

小枝的笑容变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