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家都快被掀翻了,窦天权却浑然不知。这些日子,他正请人给白杏打造小木屋制造惊喜呢。木屋是白杏未了的心愿,这是一行人在去垫江的旅途中,他无意中从白杏口里听来的。
那天,原本剧院的戏都开演了。那窦璇鬼板眼多得很,只从蒋信琳表情上就揣摩出他有反悔的意思。为避免夜长梦多,戏也不看了,拽了大伙出剧院,说要立马去垫江。
蒋信琳果然着急了,推说去垫江路途遥远,交通不便利,车马劳顿也挺辛苦的。还提议说,要不就去他家新买的别墅玩几天得了。蒋家的房子就在南山至黄山的必经之道上,离洋买办黄云阶那依山而建的黄家花园也就几公里远。这个位置虽不及黄山高,但也有山有树有小溪,总之环境还是不错的。蒋父斥巨资买这房子,还是有打算的,他寻思着,大儿子总归和窦璇有过指腹为婚的约定,虽说两人看起来不是那么登对,但他这边态度还是要有的嘛。态度有了,才显得对这事的重视。万一两家好事真成了,这处别墅不就恰好给他们做婚房吗。
“蒋公子,你方才说请我们喝梅砸酒,难不成你是闹着玩的呀?”窦璇玩笑似的将了蒋信琳一军。听她这么说,蒋信琳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回绝方法,只得红着脸喏喏道:“你们要不怕辛苦,我当然请了。”小计得了逞,窦璇就暗自偷乐。
一行人四副滑竿,一路走走玩玩,到达垫江县城时,已是三天之后。这一路虽然车马劳顿,但几个人并不觉得累,不仅有说有笑,还各自分享了自己的趣事。
期间,蒋信琳讲了一个有关窦天玑的趣事。说有一回,他俩一块去东京的公园看樱花,闲逛的时候,有个日本姑娘举着相机,让窦天玑帮她拍照。那姑娘长得很好看,尤其那皮肤,比树上的樱花还娇嫩。照完相之后,那姑娘没走,而是望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搞笑的是窦天玑,这家伙就像个傻子似的,就知道盯着人家嘿嘿笑,却一句话也不说。姑娘羞得满脸通红,最终捂着脸,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嘿,人家姑娘走得都没影了,这家伙倒像是从梦中醒来一般,还一个劲责怪他没能帮忙留下姑娘的联系方式。
窦璇咯咯一通娇笑之后,定定地看着蒋信琳,道:“我二哥真木,要是我碰到喜欢的人,是一定要让他知道的。”
窦璇的母亲夏姬本就是个大美人,窦璇更是继承发扬了她的美貌。尤其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黝黑又深邃,仿佛两汪幽幽的湖水,有一种让人甘愿坠落其间的魔力。有一瞬间,蒋信琳盯着她眼睛,脑子里竟生出和她牵手看樱花的浪漫场景。他狠掐自己的大腿,用疼痛逼迫自己停止妄想。画面和场景是没有了,可心里的惶恐还在。他担心再这样下去,事情会不受控制。他咬了咬嘴唇,生硬地转移了话题:“白姑娘,说说你的故事呗。”
“我也想听,我想知道你的童年,你的一切。”窦天权歪着脑袋盯着白杏看。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女子他就看不够。这些天,说是出来游玩,其实他的眼睛几乎没怎么离开过她,在他看来,任何美景都不及她半分。
白杏望着远方,那些被她有意隐藏的记忆,仿佛被砸开了一个缺口,正一点一点涌上心头。当年,她父亲是个小船主,主要运一些长江两岸的货,说起来家境还算不错的。然而,变故就出现在她一岁生日那天。据说,当时父亲是想赶回家看姑娘抓周的,没成想途中碰到涨大水,整条船停在急流上,所有人下船拉纤,船却是一动也不动。但凡拉船的人都清楚,碰到这种状况,如果没人及时帮忙,船毁人亡是常事。人都说,要能从这样的险境出去,无异于和那阎王爷掰赢了手腕。
当时,船上所有的人全员行动,包括白杏的父亲。他命大伙四肢伏地,使出所有的力气稳住船只,只要撑到有过路的船来,他们就有救了。
到最后,十几条汉子眼睛都开始流血,还是没等到救援的人。最终船还是翻了,已拼尽了力气的汉子们,轻飘飘就被卷入了浪涛之中。要不是他父亲反应快,在船翻覆的那一瞬间,一把扯开了旁边那人的纤绳,恐怕连报信的人都没有能留一个。
被救下那人从他父亲衣服上扯下半截袖子,带回去交给母亲,她在草坡上替父亲垒了个衣冠冢。三岁那年,她又眼睁睁看着母亲在大雪天跳进了村口的池塘。母亲走了好些年,她才从邻居的闲言碎语中知道了真相,母亲寻短见是因为受不了村东头那癞利头的凌辱。癞痢头是个浑水袍哥,听村里的人说,这人欺男霸女的事没少干。
她还记得,母亲走的时候是腊月,那风夹杂着雪花,呼呼地往破屋子里涌。当时哥哥把她裹在破棉被里,她还是冷得全身发抖:“哥,好冷啊,我们去癞叔叔家的小木屋烤烤火嘛。”
哥哥解开破棉袄,把她的双手塞进怀里:“妹,以后不许去癞子家!”当时,她还哇哇大哭,说小木屋的火盆很暖和,里面还有烧熟了的黄豆,她要吃黄豆。哥哥也跟着呜呜哭了,一边哭,一边用额头蹭她的脸:“妹,只要你答应不去癞子家,哥哥以后给你建个小木屋,不仅有火盆,还有花有草有秋千!”
“哥,你不许骗我!”
“我们拉钩。”哥哥说。
兄妹俩独自生活了不长时间,就被姑姑接到了弹子石。姑姑家里日子也不好过,一家老小,全靠她接洗衣服来养家。那个时候,洗衣方式有两种。一是以件数计价,二是按月收费。如果一家人要维持基本生活,不包几十人的衣服那是办不到的。包月的话一般是每周洗一次,内衣外衣加起来,数量不少。
洗衣这活儿繁琐得要命,衣服洗好晾干背到客户家去,还要把被单缝上,毯子要铺好,再把要洗的收走。每天都有满满两大背篼。为不出错,还都得做好标记。这活儿错不得,要赔上一样东西,半个月都得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