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不可能还活着。”最接受不了的不是狐狸，而是兰斯洛特。银色的空壳骑士手足无措地向后退去，咔嚓咔嚓的盔甲声在纷乱的落石中意外地清晰。“你应该已经死了，死在我那一招下。”

骑士惊恐地说道，错乱之下，他手中的大剑都掉落在了地上，可他依旧毫无觉察。兰斯洛特再也没有了张扬的态度，之前的嚣张气焰简直像是幻觉。

“可怜的兰斯洛特大人，奴家怎么可能死在您手里呢。”

简直像是在宣称谁才是真正的主人一样，小枝昂首挺胸走在银色骑士面前。对比笨重的盔甲，女人要显得娇小了许多。可是，谁都能一眼看出哪边才是强者。

“毕竟，您也太小看奴家了。您真的以为，您能够骗得过奴家吗？从您与狐狸大人战斗开始，您用过实验品的剧毒吗？你没有。这便足够让奴家怀疑您了。”

被小枝提醒，兰斯洛特才察觉到——由于他被人类的身份所束缚，完全没有使用与甘罗作战时使用的能力。那个时候，由于他一直强调身为木偶的职责，把身体的掌控权大多交给本能，所以才能使得出来。而与狐狸战斗时，太过于刻意便失去了自然之心，人类的观念注定了人类而不是木偶的行为。

“……”

兰斯洛特想要否认，却又无话可说。最后气势汹涌的炮火，没有吞没小枝，反而把自己逼到了绝境。骑士突兀地沉默，正当所有人以为他已经放弃时，骑士却猛然向前一步，挥拳击向小枝的脸颊。

他连去捡大剑的功夫都没有，选择了空手出击。即便如此，他的气势仍是一去不回的架势。

“至少要把你……至少要带上你！”

“想要带奴家一起死吗？抱歉。”

比骑士的拳头更快的，是小枝的手指。她干脆利落地捏碎了指间的红宝石。清脆的破碎声以及红色晶体的粉末，弥漫在周边，带着透彻的微光。狐狸眼睁睁地望着小枝的动作，竟然觉得这其中充满了妖异的美感。那红色之晶，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一定就是……

西洋骑士的挥拳被终止了，他缓缓地放下手。随着晶体的破碎，能清清楚楚听到骑士盔甲的内部，也传来相同的声响。那是灵魂破碎之音，狐狸即便从没有听过，他也能意识到。红色的汁液顺着盔甲的缝隙无休止地奔涌出来，不知道来自何处的鲜血淋漓。明明不再有任何噪音，可是在场的所有人，似乎都有出现了错觉。似乎一声极其凄惨的悲鸣，从盔甲的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仿佛恶魔在诅咒世界，让人不寒而栗。

“再见了，奴家已经不需要你啦，兰斯洛特大人。”小枝适时地轻声说道。狐狸看得分明，那个女人，她在笑。这个时候，她在笑。那不是愉快的笑容，狐狸希望自己没有误会，在这蜘蛛女郎的脸上，头一次露出寂寞的表情。

只是一瞬。

仿若永恒。

……

“我们赢了。”马丁气喘吁吁地从嘴里吐出音节。他就像是被扔在岸上的鱼，干张着嘴拼命地往肺部汲取空气。胡安娜要更加不堪，她酥软身体，不雅观地趴在地面上，连手指都抬不动。马丁想要去拉起她，双膝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油尽灯枯，大抵就是这样的感觉。

“是啊，我们赢了。”

血色蜥蜴硕大的脑袋躺在他们的身旁，而他的整个身体，却侧躺在十米开外。炸药的力量，成功地炸脱了蜥蜴的脑袋和身体，它再也不能愉快地修复身体。不死的生物神话，看来成功地用蛮力打破了。

果然，如果连暴力都解决不了的问题，那就是注定不能解决的问题。

“……真没有想到，真主的安排竟然让你来救我。直到现在我还在质疑，这到底是不是奇迹。因为实在是……我不知道我说的你能不能明白，你来救我这件事实在太……”

“我好歹也是一名成年人，不需要被照顾。”胡安娜明白老人的意思。毕竟之前她失去记忆时候，全凭借老人照顾。那个时候，她甚至还会尿床……这样的记忆她也不愿意去想，毕竟是事实。“现在应该不应该考虑这些事吧。战斗还没有结束。”

“你说的没错。”马丁看向据点之外，又扭头看向崩塌的城堡深处。在肉眼所不能见的黑暗，狐狸应该还在战斗，而且声势正在往越来越庞大的方向发展。不过，他们已经掌握了主动权。据点的战役胜利了，郭嘉很快就能够腾出人手，掌握军队，然后威逼小枝。而这边城堡的大门也被打开了，他们成功地干掉了血色蜥蜴。“希望狐狸能够坚持住，我们也只能相信他了。如果他要是破坏了兰斯洛特的盔甲，我们就赢定了。小枝根本拿不出明面的身份，亲卫队的一些细作也阻止不了郭嘉的组队，据点是我们的了。这样一来，美好的未来……”

马丁的思绪不禁逐渐放到了远方。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们赢了会怎样。这个据点不管是甘罗来主持大局还是郭嘉，都可以。他肯定是要归隐的，运气好的话，估计会要到一个院子。会孤独终老在这封锁区吧，毕竟一名残疾的老战士，是走不了多远的。本以为会这样孤独地死去，现在看来……马丁把视线放在了胡安娜身上。

会不会有她陪伴呢。老人的内心之中诞生了本不属于老人的念头。

或者说，本不属于老人的欲求。

“不！不！”

“嗯？”马丁的思绪被打断了。他回过神，望着花容失色的胡安娜。发生了什么？老人的反应由于疲倦变得异常迟钝，他不明白她在叫什么。不是已经赢了吗？蜥蜴已经死了，死得掉渣。蜥蜴……蜥蜴？时间变得意外地慢，马丁堪堪扭头，看向他的身后。马丁的身后按道理应该什么都没有，非要算有的话，也就只剩下死蜥蜴头而已。

对，死蜥蜴头。

死？

“咔嚓！”

在胡安娜不敢置信的面前，明明已经被炸得只剩下头的蜥蜴脑袋，张开上下颚，一口咬住了茫然的马丁，正好咬住老人的腰部。没有一丝的停留，就像是在吃巧克力块，蜥蜴合住了嘴巴。事态转变得太快，快到胡安娜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来不及出言警告。

蜥蜴的眼球呈现死色，可是在它的脑袋上，多出了红色的半凝固体，就像是史莱姆一样的果冻状的生物，它稍稍游动在皮肤的表层，透明的身体有一颗眼球在飘浮。它恶意地盯着胡安娜，胡安娜感觉到一丝不安，然后——蜥蜴的头便动了。

马丁实在是离得太近了。谁能想到只剩个脑袋还能动。说到底，就算是丧尸也要有个限度吧。触不及防之下，悲剧便发生了。几滴鲜血撒在胡安娜的脸上，老人整个身体都被蜥蜴咬住，一瞬间面目全非。

人们往往忘却，不分级的不止是中国影视业，还有惨不忍睹的现实。

“不——！！！”

胡安娜大声地叫喊起来。这一瞬间，她作为女人的软弱暴露无遗。蜥蜴的脑袋再也动不得了，史莱姆般的古怪生物从蜥蜴干枯的皮肤上滑落在地表上，邪恶的眼球盯住了胡安娜。本能的恐怖笼罩在胡安娜的心头，让她全然忘却应该怎么做。她瘫软身体，眼睁睁地望着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鬼东西逐渐向她身边蠕动。胡安娜想要逃，可是她软弱无力的身躯却怎么也逃不掉。

“不、不，不要。放过我吧，神明啊。这是真主还是什么神在开玩笑吗？”

那不是胡安娜所知晓的生命形式。透明的红色身躯、飘浮来回摆动的眼球、还在附在身上的粘液……这是恶魔的产物。胡安娜终于明悟了这一点，而它也靠近了她。

“救救我……”她发出虚弱的求救声，声音消散在半空中，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

神明怜悯却从不救赎。

那还要神明有什么用啊！

就在胡安娜即将被史莱姆接触时，终于有救星来到了她的身边。

“呀咧？这玩意好恶心。”

棕色的皮靴从天而降，一脚照实地踩在红色半凝固体身上。它透明的身体要比想象中更具有韧性，狐狸曾经在与格尼薇儿战斗时真切地感受到这一点，狐狸用长剑连续劈砍了很多下，最后刺中眼睛，才解决掉了它。而这只靴子仿佛像是生铁所塑，一脚便将它踏烂。胡安娜顺势抬起头，眼神中还犹带茫然。

这个人她并不认识。

“小姐，你看来很不妙呢。抱歉，你好像还不认识我。我叫做箫秋叶，请问需要我的帮助吗？”箫秋叶半躬于身，单手放在后面，他毕恭毕敬地说道，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绅士，亦或者是天使。胡安娜的理智逐渐回复，她想要说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没关系，慢慢说。”

箫秋叶安抚胡安娜。

胡安娜呼了口气，勉强缓得了力气，她说道：“谢谢你。”

她若是能看到箫秋叶背在后面的手握得是什么，恐怕她就不会这么放心地说了谢谢这个词：他背过去的手上，正倒握着一把染血的匕首。

看来，她等来的不是天使，是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