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末夏初秋的天气依旧炎热,而虎牢关的战事依旧激烈。当初刘知俊含着怨气投降大唐,洛阳城被官军收复,李弘益立刻派出镇西军前往汜水夺取虎牢关,同时逼近荥阳。
接过张归弁先到一步,魏元景因为要接收看管洛口仓,派往汜水的兵力不足,反而被张归弁击退,小输了一阵。
等到曹用行领军前来时,因为大雨耽搁,却被刘鄩和牛存节先一步赶来支援,于是两军就在虎牢关下对峙了起来。
刘鄩原本是平卢节度使王师范的部将,当年朱温攻打王师范,各州皆下,唯独被刘鄩反攻入兖州,等到杨师厚自南加入战场,王师范被迫投降。
而刘鄩也得到了朱温名下大将葛从周的赏识,从一员降将逐渐得到朱温的提拔,名位反在朱温原本手下诸将之上。这引起了朱温原部下的不满,其中就有符道昭。
符道昭原本是李茂贞的养子,后来投靠朱温,这个人是很有军事才能的,而且他对李弘益的怨恨不比朱温、朱友宁少。但是三垂冈之战时,符道昭却成了李思安的下属,他与河东军苦战了大半日,力竭而亡。
作为第二任伪梁西路行营招讨使,刘鄩这一次带了足足五万大军,而且都是精锐。朱温也吃了教训,第一任招讨副使康怀英,原本是有能力的,只是与河东军对峙,短时间内未取得战果,就被他撤了职,结果被李存孝一战败亡。
而刘知俊只是想替老朋友王重师讨要个说法,就被朱温当作弃子一般,只给了一万余羸兵,却逼得刘知俊向大唐投降。
所以这一次朱温给了刘鄩充分的信任,给他指派的副手牛存节,同样是一员宿将,却是个沉稳的老将,至于监军太监,同样也是身边的心腹宦官。
朱温不能不急,原本以他的实力,哪怕李克用尽起河东全军前来,他也不惧,但是李弘益出潼关,他便着急了起来,被两个势力联手,朱温也得谨慎起来。
哪知李存孝析城山大捷,刺激了李存勖,三垂冈一战,如今河东战场反而是李克用占据了主动权,朱友宁败得更加彻底,眼看着大唐已经打到了郑州,朱温几次想要御驾亲征,还是被百官劝阻了。
刘鄩也未辜负朱温的厚望,在张归弁击退了镇西军对汜水的窥视之后,他立刻引精锐骑兵先行赶来,看到张归弁已经开始对虎牢关的加固和修缮,心中暗暗赞叹。
曹用行兵临关下后,看着雄伟的虎牢关,他立刻下达了挖掘地道的命令。然而刘鄩在关墙之上看得仔细,他早知道李弘益最善爆破攻城,于是组织了决死队,五百骑兵从关内冲出,不顾伤亡冲杀在前,后面跟出来两千余人。
曹用行自然不惧骑兵对冲,虽然大唐的几支骑兵为主力的军队都在李存孝统领之下,镇西、彰义二军同样也有骑兵的,于是将骑兵派了出去迎战。
然而伪梁这五百骑兵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杀出来的,装备又极其精良,把大唐骑兵压着打,将半个战场搅得乱作一团。
虽然最终这两千五百余人几乎全部战死,但是曹用行派人挖掘的三条地道却被毁了两道,甚至其中一条地道里的士兵来不及撤出,被活活埋死了两百余人。
曹用行气得大怒,自他跟随李弘益以来,大小凡数十余战,虽然很多次打得很是辛苦,却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惨胜。
于是曹用行组织起了大量的红衣、白虎炮并火药巨弩以及大型抛石机,开始昼夜不停地对虎牢关进行猛烈地攻击,同时派人清理地道,准备再次开挖。
刘鄩能够得到葛从周和朱温的一致赏识,是因为这个人打仗喜欢动脑子,是个智将,牛存节和张归弁对于他的指挥也并无反对意见,因此他采取了各种方式应对曹用行的攻击。
首先他趁夜色派士兵吊下关墙,在虎牢关外挖了一圈丈余深的大沟,与汜水河相连,然后对于大唐的挖掘地道,再未开关出击。刘鄩也知道,自己第一次能毁掉两条地道就算是万幸了,对面的大唐军队不会给自己第二次机会的。
而且他也真正见识到了大唐军队的实力,自己再派出士兵出关,完全是送死。与曹用行一防一攻来回交战了七八日,刘鄩终于明白,为何已经战死的朱友宁在面对李弘益时,会采取那么一种看上去很是愚蠢的应对战术了。
曹用行这里也不敢掉以轻心,然而当其中一条地道快要挖掘抵近时,玉门军己字营的营副统领孙乙钻进地道看了一回后,请求暂停挖掘。
孙乙是矿工出身,是李弘益在肃州找来的一对兄弟中的哥哥,他惯会探矿道,而他的弟弟孙小丙,则是一名都头,曾经干过盗墓的行当。李弘益曾经开玩笑地给兄弟俩安排了“发丘中郎将”和“摸金校尉”的官职,诸军都知道玉门军有这么一对活宝。
听到进度最快的那一条坑道,有士兵报告说土质湿润,孙乙兄弟二人去细看了一回,然后告诉曹用行,若再挖下去时,可能要挖到水层了。
作为一支成熟的惯会挖掘地道的军队,孙家兄弟二人经验丰富,自李弘益爆破城墙以来,每次都是这两兄弟的手笔。听到二人的报告,曹用行恍然大悟,恨恨地说:“怪不得刘鄩每日里在关前挖土,原来是防备咱们的!”
挖掘地道,自然不可能下挖得太深,五米几乎就是极限了,刘鄩这个应对也实在讨巧,恰好虎牢关离汜水河不算太远,但是他来得时间并不长,看来这应该是张归弁的建议了。
曹用行猜的没错,这个建议的确是张归弁提出来的。实际上自朱友宁从阌乡败退的消息传了出来,张归弁就一直思考着如何应对大唐的挖掘地道爆破城墙攻城法。
若是普通的挖掘地道,应对的办法就多了,但是李弘益“发明”了火药,这个战术就有些无赖了,并不需要挖穿城墙,只要挖到城墙根,就没有办法阻拦,除非城内派重兵猛攻,毁掉地道。
曹用行大骂了一番之后,无奈地挥了挥手,对孙家二兄弟说:“暂停地道挖掘,儿郎们辛苦了,撤回后军休整。元帅又派人运来一批西瓜,这可是今年最后一季西瓜,去领几车去。”
看着孙家兄弟告退,魏元景凑过来:“副帅,不若末将领骑兵南去,将汜水截断如何?”上一次被张归弁小败一阵,李弘益和曹用行虽然发怒,但是曹用行来到之后,并未苛责魏元景。
毕竟魏元景还要接收洛口仓,尽管这个曾经的大粮仓剩余的粮食不多,总归是缓解了一些此次大唐出征的后勤压力,而且魏元景的能力确实不如张归弁,这是一个事实。
曹用行疲惫地摇了摇头:“如今我们只有不足两万人,对面的虎牢关里可是有五六万。刘鄩不是庸将,前次他派出敢死队,咱们也见识到了伪梁的兵力,等元帅领兵至,再做计较吧!”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过于突出,北面挨着怀州,哪怕李存孝将张归霸的大军主力都吸引在了河阳城北,但是温县可还在伪梁手中,曹用行真不敢说朱温会不会再派出来几万大军,毕竟怀州紧邻着卫州还有相州两个大州呢。
虎牢关墙后,刘鄩将关上的士兵大多撤了下来,人人举着巨盾,防备着大唐抛石机的攻击。能够直接威胁到关墙之后的,也就只有曹用行匆忙组装起来的十余具大型抛石机了。
关墙之上,刘鄩只留了三个小队,严密地注视着对面大唐军队的动向。尽管他诧异地发现,大唐军队似乎不喜欢蚁附登城,显然是想挖掘地道爆破城墙,但是如今已经两天没有见到对面的唐军运土,很有可能挖掘工作已经停止了。
看来对面的大唐军中也有能人啊!刘鄩寻思着,却不敢有丝毫懈怠。他现在并不确定,曹用行在发现挖掘地道这一办法失效后,会不会选择派兵攻城,对于曹用行,他了解得还是太少了。
八月中旬,一支伪梁骑兵自荥阳南下,从汜水河上游渡河,准备从南面偷袭虎牢关西面的大唐军队,然而很不幸,他们遇到了折嗣祚的神捷军。
当初刘知俊在洛阳开城门投降,李弘益立刻派折嗣祚再次南下,夺缑氏、登封、告成三县,然后在告成县东南的石淙遇到了汝、许二州的伪梁援军。
这支大约八千人的步兵是朱温派给刘知俊的,但是朱温万万没有想到,他除掉了一个王重师,却将刘知俊彻底推到了大唐这一边。而且最倒霉的是,这一支以许州兵为主力的增援部队,过了阳翟县时,才接到了朱友宁败亡的消息。
于是他们加快了行军步伐,在鳄岭南与汝州郏城的两千余军队会合后,却在石淙与折嗣祚不期而遇。也不怪他们没有及时派出斥候在前方打探消息,任谁也想不到,朱温刚刚封的大彭郡王会突然投降。
步兵遇到骑兵,而且一方是紧急行军,后果可想而知。折嗣祚一鼓作气,吃掉了这支八千余人的援军之后,还未飞传捷报,先接到了李弘益的命令。
李弘益要他先不去管汝州方向的县城,立刻北上支援虎牢关。于是折嗣祚休息了半日,便翻过嵩山,沿着汜水河向北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