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依旧是紧紧的闭着,应示着这宫中难熬的岁月。御花园里竟没有什么寻常的花今日开放,除了炽热而火辣辣的风,倒是夏不像夏,秋不像秋。
听闻今日御膳房又出了新品种的点心,名为“桃花烙”,民间相传是前朝陈太公的夫人陈韩氏在前朝国都被破,得知丈夫在战场死讯时,将他们二人的定情信物——那一株开得正盛的桃花一朵朵摘下,清洗,碾磨,放入炉中慢慢煎熬,出炉时,那一团团被揉成了桃花样子糕点竟变成了陈韩氏的丈夫,那个爱她至深,自己却连他最后一面都未曾见过男人——陈太公。陈韩氏带着那糕点去了丈夫的衣冠冢前,因为她的丈夫陈太公马革裹尸战死沙场,连尸骨都未曾能找回。于是,那个温柔了半生的女子,决绝的用丈夫给自己防身的匕首,结束了自己令人惊羡的生命。
从那以后,“桃花烙”似乎成了一种标志,一种至死不渝的爱情,更是有人说,吃过桃花烙的人,会在不久的将来,找到自己将要携手共进,相濡以沫的那个人。所以,桃花烙在民间极受欢迎,御膳房的人听闻,也应潮做了一笼。
宫中的宫女数千成万,哪有不想为自己寻一个好归宿的人呢?所以,这仅有的一碟桃花烙便成了宫女们的期盼,不少宫女背地里流传,吃了它,便能觅得良人。
一日,牧恬走在去往清芸公主宫中的红玮路上,隐隐约约听见前方草丛有人怯怯私语,牧恬原本想大声训斥是哪个宫的宫女,如此不懂规矩,却不想听见了“良缘”“公主”之类的字眼穿了过来,牧恬心中疑惑更甚,踢了一袭长裙的衣角,猫着腰悄悄走了过去。
只听得一个小宫女脆生生的说着:“听说那民间的桃花烙传到宫里来了,各宫的小宫女都争着抢着要呢。”
又一稍稍年长些的宫女用她那稍显质感与磁性的嗓音缓缓说着,话语里有着那小宫女难以懂得的谓叹与心酸:“女人年华总是犹如荼蘼一般老去,那些如花的宫女们最美好的日子便是在这宫中黯淡度过了,谁能不怨,谁又甘愿呢?这后宫中的女人个个如花似的美貌,当有一日,年老色衰,再也不能以色侍君,待到那时,又怎么会有人再次想起你呢?”
那年长些的宫女轻轻地摸了摸年幼些的宫女的头,调侃似的说了一句:“还不如早日觅得良缘佳胥,早些嫁出宫去呢,你说是吧,恩?”
那年幼的小宫女红着脸,被年长宫女上挑的女音弄的切切诺诺的,半响才半是埋怨半是欣喜的说了一句:“净胡吣,谁……谁要出宫嫁人了,我宁愿留在这宫里做个老姑娘也不出去。”
那年长些的宫女低低地笑了一声,在牧恬的眼中低头吻上了年幼宫女的唇,打断了年幼宫女未能说完的话语,而后附在年幼宫女的耳边轻轻呢喃着:“乖,这是你说的,可别后悔。”
牧恬望着着面前这一对相互亲吻的女生,厌恶之情顿时生长:呵,竟然有这种喜欢女人的女人,真是恶心!心底却又有一种羡慕嫉妒的感觉从心里升腾出来,有这么一个人,陪自己到老,似乎也不错?但她的表情又逐渐扭曲起来,凭什么这么一个弱的宫女都能得到这么一份真挚的感情?我不甘!
蓦然间,牧恬抱臂起身,一张原本还算俊俏的小脸上挂着不屑和嘲讽,轻蔑地说着:“切,还以为是什么人呢,原来是你们两个小贱蹄子。呸!喜欢女人的女人,真是不要脸!”
那年长的宫女转过头来,赫然是曹贵人身边的大丫头,主着曹贵人的日常饮食,牧恬“呸”了一句,继续骂到:“曹贵人怎么养出你这么个狗东西,真是丢脸,怎么,曹贵人再怎么也是个美人,你这狗奴才不会也喜欢上她了吧。”
年长丫头伸手将年幼的宫女护在身后,一双修得平整的眉头一挑,也是笑着反讽:“牧姑姑放心,奴婢这些分寸还是有的,不敢妄想。”
“西,这么说你还真肖想过贵人?恶心!”牧恬吐了一口唾沫在年长宫女的脸上,年幼的宫女见不得自己心爱的人受此苦楚,马上反驳到:“胡说,她何曾亵渎过曹贵人!明明是你一直在污蔑她!”
牧恬听了,不怒反笑振声有力:“姑娘,倘若你这是在宫外,我或许还要夸你几声,可惜了,这是在哪?皇宫!皇宫里你便敢如此放肆?这便是你教导姑姑教你这般尊敬宫中品级高老人的?你教导姑姑是哪个?她不配当姑姑!”
年长宫女眯了眯眼睛,状似告罪的嘲讽到:“牧姑姑,敬你在柳大人面前,我尊你一声姑姑,可也别太看得高自己,这宫中最忌讳的是什么你也知道,敢在清芸公主和柳大人之间做墙头草,我看谁死得快!”
牧恬听了,毫不将此话放在心上,反而更加嚣张,嚷道:“说,你有本事说啊,去到皇后面前说啊!我还怕你不成?”
正当牧恬与宫女争执之际,隐隐约约的听见身后传来嘈杂的声音。牧恬一转身,不想正巧看见了清芸公主的轿辇,她跑到清芸公主的轿辇前,跪下来,大声喊着:“公主,公主,是奴婢啊,公主,求您给奴婢评评理啊!她们二人侮辱奴婢!侮辱您!更是在侮辱皇家的尊严啊!”
轿辇中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带着漫不经心和死亡:“哦?哪就砍了吧,那么麻烦,拦本公主的轿辇作甚?暗卫?过去,拿下她们的人头,给本宫的小甜甜当球踢。”牧恬听了,喜笑颜开的上了车,说道:“谢殿下恩赐。”
年长的宫女拉着年幼宫女的手,看着一步步向他们走来的高大侍卫,年长宫女问道:“怕吗?”年幼的宫女摇了摇头,说道:“不怕”
“不怕就好,芸娘,可要记得别喝那孟婆汤,路上我们二人一块走……”话音未落,年长的宫女胸口被锋利的长剑割下了头颅。面对着滴着爱人的血,剑柄闪着寒光的利剑,年幼宫女稚气未脱的脸上并未显出半分怯色,而是扬起了好看而阳光的笑容,另前走的暗卫都不禁稍稍失了魂。
“贱人,我愿你永生永世不得好死!”说完,年幼的宫女撞剑而亡。
两条如花的生命在深宫因为一块糕点的缘故而无辜丧命,可这皇权之下飘扬着的,仍是甜腻的桃花烙的香气,没有一丝血腥。
车辇内,沉香满满灼烧着,发出浓重而清幽的气息,令人不由得心旷神怡,沉醉于其中。
“你说什么?这……这样真的可以吗?不会被查出来或者被发现吗?毕竟那可是皇太子哥哥看中的人,这么明目张胆的,不太……不太好吧?”清芸公主听完牧恬的计划,不由得紧张的打绕着手中的帕子,全然没有方才的霸气。
“哎呦喂,我的公主,你可是公主啊,你说皇太子殿下好歹也是你的亲哥哥,肯定是会帮你的呀!他就算再欣赏柳倾城,也不能胳膊肘子向外拐啊!”牧恬给清芸公主倒了一杯茶,耐心的讲解着自己的计划。
“再说了,我的公主啊,咱们只是要对付她柳倾城身边的一个小小侍女罢了,别说是使了些手段,便是您硬生生的从柳倾城那儿将那奴婢强抢过来又如何,她柳倾城再怎么得赏识,她也只是皇上的一条狗罢了。而您是皇上的亲女儿,这谁近谁疏您还能不懂了吗?”
听完牧恬一番话以及她详细的计划,又想着自己的心上人对自己爱答不理,却对柳倾城青睐有加的样子,清芸便觉得心中憋火,索然,她一咬牙答应了,心想反正也无事,不如借此败坏下柳倾城的名声。我倒要看看,都说柳倾城她似美玉般洁白无瑕,呵,如果能有一个偷儿的婢子,那这当主子的品行也是不端正。
“行,那奴婢先派婢子先去通了知会声那几位大厨。”牧恬看似贴心的保护,正是对柳倾城下黑手的第一步。由桃花烙引出婉儿,从而抹黑柳倾城,最终达成目的。
待到清芸公主的金黄色轿辇行至御膳房时,清芸公主踩着侍卫的背膀下来,头上的金钗分钿泠泠摇动,绯红的衣裙衬得她仪态万千,千娇百媚。
“恒老,恒老!”清芸公主叫着蹲在门口抽烟却不小心靠着柱子睡着了的老人,轻轻地拍着他的肩。
待到那老头醒来,清芸公主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双小嘴撅的老高,眼里却是有着止不住的期待:“恒老头!你今日做的桃花烙呢?本公主来品尝品尝你的手艺了!”
恒老看着小鹿一般水灵的公主,笑着说:“殿下啊,老头刚才已经让人给你送过去了啊,按你来这御膳房的速度,你们应该在路上能遇到吧?怎么?是没有还是吃完了嘴馋还想再骗我给你做?”
“哼,根本就没有人给我送糕点,恒老头骗人!”清芸公主一副颇有些生气的样子,两只眼睛却像是更加有了光泽。
“公主啊,不是老头骗人刚才老头是真的看见有一个姑娘来,说是你宫里的人,我就让她把糕点给你带走了,绝对是你宫里的人!腰牌都一样!”恒老头信誓旦旦的保证。
“真假的?那我会宫中再找找。”清芸公主急着上车回宫,这时,一个烧火的小丫头突然站出来,小声的说着:“奴婢参见公主陛下,奴婢好想知道是谁拿走了公主的糕点了。”
随着烧火丫头离清芸公主的距离越来越近,她的声音也逐渐升高:“奴婢跟那人原本是住在同一个屋子里的,只是她后来被柳大人选中,成了如今柳大人身旁的得力助手婉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