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人与他长得确实相像,可她大约不会是她的娘,不然她不会失神的对她说,“像极了”。
女人的手指轻轻触碰她的脸颊,眼眶渐渐红了起来,许久过后才稍稍平复了心情,对她温柔笑道。
“我姓任,名唤磬妍。”她盈满水纹的眸子看着她,偏偏嘴角又挂着抑制不住的笑容,那副模样,分明就是喜极而泣。
“我是……你的姨娘……”
“姨娘……”沈若玲喃喃重复着,好半晌又接着呢喃了一句,“难怪,难怪沁雪一定要喊我姐姐。”
“是的,沁雪是该喊你姐姐的,你原本就该是她的姐姐,在你尚未来到玄武大陆的时候,你们两个的关系是极好极好的。”
似乎是花了很久的时间去消化这个巨大的消息,沈若玲沉默了很久的时间,而后才又开了口问她, “可为何我从小就没有关于你们的任何记忆。”
任磬妍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悠远。
“当日你娘生下你时便发现你魂魄不全,这便是你为什么五岁之前的记忆都没有的原因。”
沈若玲一怔,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副身体明明有如此高的天分,可智商上,却像是个傻子一样任人欺负,却原来是因为魂魄不齐,心智不全。
“那么怎样才叫魂魄齐全了。”
任磬妍笑了笑,欣慰道,“当时你母亲任清殇为了保护你,在你身上下了一道封印,在你心智健全之前,玄力是不能用的。如今你已可以使用玄力,那便是说明你已然魂魄归位了。”
脑中一道灵光闪过,她忽然明白过来,当初她突然之间就感受到玄力那时,隐隐感觉到体内有某种封印的碎裂,现在想来,那大约便是她的生母原先在她身上下的禁制了。
这身子原先的痴傻并不是因为天生的智商不高,而是因为丢了魂魄,而她在二十一世纪时的冷漠,大约也是因为灵魂中少了些什么,而如今她穿越到这里,不过是魂魄的归位,构成了完成的一个灵魂,这才体会到了她前世从不曾体会到的感情。
亲情,友情,包括从不曾有过的爱情。
她原本以为是她强行占了别人的身子,却从未想过,这身子其实原本就是她的,只不过因为魂魄的分离,导致她过了两种不同的人生。
“既然你们都如此喜爱我,为何要把我丢弃在玄武大陆。”顿了顿,她忽然抬头看着眼前那双与自己几分像的双眸,“这与我心智不全又有什么关系?”
任磬妍苦笑一声。
“你的母亲当时是火族一个旁系的城主夫人,弱者依附强者生存是极为普遍的事情,土族只有两个女儿,便是我和你母亲,当时的土族太过弱小,于是你母亲便被嫁去火族联姻。生下你的时候,虽然发现你心智不全,但却从来没有想过要抛弃你,即便你当时已经被族长要求秘密处决,但清殇她不愿意……本也没什么太大的事情,只是后来……后来……”
沈若玲细细听着,见她忽然停了下来,动了动嘴唇却没说出什么话来,只是隐隐约约有压抑的叹息声从喉咙里隐隐传出,原本看着她的一双桃花眸似乎突然失了焦距,空茫的看着某处。
沈若玲心中动了动,很清楚的意识到,她的亲生母亲,是极为爱她的。
她并不催促,只是静静等着她回过神,而后继续述说。
“后来,火族的那支旁系家族便一夜之间忽然消失了……”
沈若玲双眸猛地睁大,几乎不可置信的轻呼,“消失?”
“是的,一夜之间,便消失得一干二净……”任磬妍勾起一抹极为疑惑的笑容,合着她素白色的衣裳,竟让整个人都有一种极为灵动的反差美。
沈若玲整个人一时间都愣在了原地,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慢慢从衣袖中拿出一张看起来似乎是木制的令牌,满心疑惑。
“可是我姑姑沈淑芳她给了我母亲的命牌,她说,她说,命牌在,则人安好,若名牌碎裂,则人也不复存在……”沈若玲声音顿了顿,“如今这牌子,还好好的在我手上……说明我母亲应该还或者,可是人怎么就忽然消失了呢,母亲还与我姑姑说过,让我带着这命牌去找一个叫一晔修的老人……”
任磬妍微微睁了睁眸,诧异地接过沈若玲手中的命牌,看了许久后才回忆般地说道,“这命牌我似乎曾经见过,这东西若我没记错的话,似乎是可以封存记忆的。”
沈若玲喃喃跟着念,“封存,记忆?”
“恩。”任磬妍轻轻应道,“这命牌确实关系着人的生死,若命牌在,则人安好,若命牌碎裂,则人也不复存在。”她顿了顿,细细思考片刻,“如此说来,你娘应该尚在人世,只是不知道她人在哪里,但既然她留给你这命牌,那么这一切在命牌里大概都会有答案,而寻找一晔修的线索,或许也在这里了。”
沈若玲心中一动,忽而问道:“姨娘你是说,这命牌其实是一个封印了记忆的东西,这东西是可以被打开的?”这也就是说,如果打开这牌子,便可以找到她的母亲了。
任磬妍笑了笑,“没错,这牌子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在我幼时,我父亲曾给我提过,因为觉得新鲜,我才微微有些印象。”
“那姨娘你可知道,这牌子该怎么打开?”
任磬妍微微皱了皱眉,思考良久后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只记得这牌子是可以封存记忆的,但封了记忆的牌子要怎样去打开,我却完全不清楚。”
沈若玲原本满含期翼的眸子渐渐暗了下来,她本想着,打开这牌子,便可以找到她的母亲,甚至或许还可以知道当初她为何会被遗落在玄武大陆,可现在姨娘却跟她说,她并不知道打开这命牌的方法,这心情几番大起大落,短短这几句话的时间,竟让她觉得有些心累了。
说实话,她觉得有些泄气。
或许是看出了沈若玲的失落,任磬妍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脑袋,安慰道,“你不用太着急,命牌这种东西毕竟算是极为稀有的,你若真心想寻找当年的真相,想去找一晔修的话,便多去翻阅一些古籍,或许会有收获。”
沈若玲无奈地点了点头,“也只有这样了。”
“这命牌再怎样,也终究是个器具,既然只是个器具,便总会有某本书上有它的记载,你无须太过忧心。”
虽然她知道这多半只是在安慰她,但也不否认,这确实是给了她一丝希望,也给她指了一条寻找开启这命牌方法的明路。
沈若玲深深呼出一口气,心里明白,这大概又会是一个极为麻烦且消耗精力的事。
皇宫里,因为沈若玲忽然激烈的情绪波动,对杨贵妃的迷魂控制无意间便有了一丝松动,就在这样一瞬间的时间里,杨贵妃竟抓住了这一点点的机会,清醒了过来,摆脱了环境。
本应该是极为高兴的,然而就在她还来不及多感受一下自己冲破幻阵的激动兴奋的心情时,眼前原本安静的房门前忽然走进来一个人影。
那是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
让她注意的并不是那个人,而是他手上端着的东西。
杨贵妃几乎是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太监手上平稳端着的东西。随着他越走越近,杨贵妃原本清亮的眸子竟以极快的速度染上一层又一层的死气。
转念一想,其实也合情合理。她入了幻境,却并不等于她不记得她到底做过些什么事情,身为妃子,当众说出那样大逆不道又悖人伦的事情,皇帝怎么可能再饶得了她。
也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杨贵妃在看了许久之后,缓缓的走上前,微微不稳的手极为复杂的触摸着这托盘上的东西。
柔软细滑,色泽瓷白的布料。
她细细抚摸片刻,忽然拿起它轻轻抖落。
极为上好的柔软条状布料在她面前哗然展开,晶莹如雪。
那是,一条三尺白绫。
那总管太监在皇上身边伺候了少说也有十几年,宫里大大小小的阴暗手段他见识的实在是不少,杨贵妃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在他看来,也不过就是个被深宫大院逼疯了的女人罢了。
他看了看眼前不复以往疯狂模样的杨贵妃,在将死之时,却异常的平静。
明明是人比花娇,却偏偏红颜薄命。
他在这皇宫里呆了那么多年,看过多少事情,这皇宫里埋葬了多少红颜枯骨,总是数也数不清的,如今日这般的事情,他也做了不在少数了,他虽不解这杨贵妃那日为何会疯了一般的做出那样的举动来自寻死路,但这并不是他关心的事情,他所要做的,也不过就是服侍他已经服侍了十几年的皇帝。
今日,不过又多了一个葬送在这金丝囚笼里的金丝雀鸟罢了。
“娘娘,您该上路了。”老太监悠悠开口提醒失神的女人,语态平和。
每当面对这种场景的时候,他都格外的有耐心。
将死的女人,不必再为难她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