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祖母过世后，家里似乎没有一年能凑齐所有的人，今年也不例外。小叔说元旦不是正经的过年，要等到腊月二十八才会带着老四回来。不过今年也有惊喜，就是大哥一家三口回来了，坐在饭桌上，大伯一家看上去人丁兴旺，洋洋得意。我们这一支反倒显得有些凋零，母亲让我和父亲出来代表，回去的时候给她打包一点面食就好。
灵凤坐在儿童座椅里，对大哥大嫂言听计从，在大嫂的引荐下，向在座的长辈们一一问候。祖父自然是开心的，但是那开心比快餐食品的温度降的还要快。看到我坐下后，身边迟迟没有增添人手，不禁有些纳闷，当着所有人的面问我：“小莲芯呢？回来了吧。怎么今天没带孩子出来？”
纸从来就包不住火，“爷爷，孩子和她妈还没回来呢。按理说应该回来了，但是小刘前几天说想在家陪她爸妈过个元旦，我就答应了。而且再过几天就是孩子的百天，她们那边挺重视这个日子，到时候我过去把她们接回来。”如今我也学会了报喜不报忧，而在前几天的电话里，争吵绝不是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可以形容的。而且，连父亲也对“百天”不太满意，觉得闹哄哄的，还不如让孩子安心睡觉来的实在。
“也行吧。”祖父难掩的失落把头也压低了不少，“倒是陪陪人家姥姥、姥爷也对。回来的时候她姥姥也回来呢吧？孩子身边可不能断了人啊！”
大伯更像是找到了借题发挥的机会，“我觉得也是，现在都是独生子女，一到了过年的时候就是麻烦事。明明是个团聚的时刻，总得有一边缺人。问题是缺哪边也不合适，更不能让一边一直缺，风水总得转起来才对吧？”
我觉得这话像是影射大哥长久不回来，而且总把那更重要的节日留给大嫂的父母有些不满。可是看大哥，只顾着和灵凤逗來逗去，而大嫂也只顾着拿着开水烫涮灵凤的碗筷。
“不好意思来晚啦！宝贝，向大家问好！”这时二哥怀里抱着思涵走了进来，思涵今天穿着母亲给买的那身公主裙，倒也合身。可惜思涵仅仅向大家挥了一下手，就把头藏进了二哥的脖子里，一双小手更是紧紧的抓着二哥的衣领，害怕这一桌的陌生人。
“唉，不能这样，雪儿。咱们在家不是说好了吗？出来以后要大方，来，跟太爷爷打个招呼。”姑姑紧跟着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两个一模一样保温壶，壶身上用透明胶粘着两块纸片，一个写着水，一个写着奶。
“不要！”思涵清脆的嗓音打破了安宁。
“怎么说话呢！”二哥的两手从思涵的腋下穿过，两根眉毛也挟着雷霆万钧的势道，瞪着思涵。“一天到晚就学会个‘不要、不要’，干什么都是‘不要’，你要干啥！”
思涵吓坏了，泪水像是流干了一般，仰着头干嚎，嗓音也像是缺了水分的灌溉。“奶奶！我要奶奶！”两手在空中无力的向姑姑的方向抓去，连双腿也在二哥身上胡乱的踢踹，身体更是左扭右摆。万一二哥吃疼，很有可能把思涵摔在地上。
姑姑也顾不得把身上的两个壶拿下来，赶紧就去接过思涵。“你好好跟孩子说，你老把他吓哭了有什么用？”思涵抱住姑姑的瞬间，就像是鱼儿回到了水里，身体不再那样惊恐的扭动。
“怎么啦雪儿？”姑父这时也走了进来，听到了思涵对着姑姑肩膀反弹出来的哭腔，心疼的不得了。那样的慈爱是我未曾见到他赏赐给二哥的。
“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就不能带你出来！”二哥坐在我旁边，很习惯的掏出了烟。也许是气糊涂了，点火时才发现场合不对，不单有孩子，更有长辈。
“瞧你这个傻东西！还教训孩子了，一点出息没有，就知道抽烟，给我滚出去！”
二哥就好像也舍不得嘴里的那根烟，无视二嫂轻轻的阻拦，甩开她的手走了出去。二嫂赶紧将外套脱下，把手里的袋子扔到包间的茶几上，就过来接思涵。“妈，我来吧。来，雪儿，跟妈妈坐。”
“不要！”思涵从姑姑肩膀的这头躲到了那头。
“算了，算了，就先让我抱着吧。一会儿你先吃，去看看守信抽完烟了没有，让他少抽点。”姑姑不停的和二嫂眨巴眼，除了姑父，谁也能看见，但是谁也是看破不点破。
“来！姐夫，还是咱俩坐，当了爷爷还这么大脾气？”父亲拉开身旁的椅子把姑父让了进去。
“那个不够数的东西，一天到晚就知道训孩子，一点耐心也没有！让他照看一会儿孩子，呆不了五分钟就偷偷跑去玩电脑了。幸好你姐退休了，要是指望他，非把孩子带坏了不可！”
“正常！你家这个玩游戏是骨子里带出来的，坚持这么多年也是个本事！”大伯打趣完，指指姑父看看灵凤。“宝贝，看看谁来了，向姑爷爷打个招呼吧？”
“姑爷爷好。”灵凤手里正拿着筷子玩耍，听到大伯的话就像挥动红旗那样挥舞筷子。
“好！真好！”姑父也拿起筷子学着灵凤的样子挥动。
很快二哥就回来了，脸上还是余怒未消，二嫂反倒像是做错事的小媳妇，头也不敢抬起来。二哥一屁股坐在我旁边，这样，我们三兄弟正好连在一起。“大哥，晚上叫上三儿，咱们三一起去吃个烧烤、喝个啤酒咋样？”
“一天到晚就知道吃烧烤，邋遢死了！就不知道那东西有个什么好，天天吃，天天吃，早晚吃出个食道癌！”姑父又是一顿臭骂。
“唉，姐夫，偶尔吃吃也没事。我有时候也吃，确实有个小意思。”父亲拿起红酒杯，“来，先尝尝，看看酒醒的怎么样了？”
“一会儿大家一起来吧？”姑父犹豫的看着父亲。
“先尝尝，皇帝吃饭之前还得有个试毒的，咱俩就当一回太监，反正孩子、孙子都有了。”父亲乐呵呵的抿了一口。姑父不好意思让父亲落单，跟着也尝了尝。
大哥看了一眼大嫂，大嫂说：“没事，你们兄弟好长时间不见了，晚上有我陪着孩子，没事。”
大哥却说：“我是问你去不去，要不带着孩子一起去吧，这边做出来的味道和咱们那边不一样，你去尝尝也好。”
“不要啊！”大伯打断了大哥的建议，“你俩想去就去，把孩子给我撂下。小小的吃什么烧烤，在家喝米汤、吃馍馍才是最好的！”
“算了，我也不去了，你们兄弟三在一起自在点，何况三儿的媳妇不是也不没回来？老二媳妇要不也别去了，咱们都在家看孩子吧。”
“不行，我要去了。我也好久没吃烧烤了，守信结婚以前还总带我，生了孩子就不管我了。反正有妈在，孩子也不跟我。”二嫂从包里拿出了思涵的碗勺。都是在婴儿用品店买的，尤其那个小勺，我也见过，是用特殊材料做的，如果勺子里的食物温度可能会伤害到孩子的口腔粘膜，勺柄就会变成红色，而平时则是绿色。不得不说，二哥是真舍得花钱啊，我就是被标签上的价格吓退了。
“说明你看的少吧？小孩子都是这样，谁照顾她多，她就喜欢谁，是这样吧？当然了，我也没照顾过孩子，纯粹是瞎说了啊。”
“大舅，还真不是你说的这样。其实多数时间是小雅带，只不过最近半年上了班，才让我妈多看了看。现在的小孩，不知道咋了，感觉特别聪明。因为我们难免对孩子要求就严一点，我妈就松一点。小雪就好象能区别出来一样，平时要是我俩和她在家，她乖乖的让干嘛干嘛。但是只要我妈在家，那就成了她想干嘛干嘛。”
“可不是聪明吧，现在的小孩子，我看吃的那个奶粉，添加的什么蛋白质、维生素、鱼油，还有个特别的什么DHA，好家伙，我觉得光吃奶粉孩子就什么也补上了，饭都免了。是不是这个道理？”
“爸，可不是您说的那个样，饭还是得吃。”大嫂笑着说。
“肯定该吃饭还得吃饭吧，我就是说个笑话。确实，我也觉得现在的小孩太聪明了。”大伯很骄傲的看着乖乖坐着的灵凤，她就像一个训练有素的军人，绝对不会冲出自己的领土侵犯他人的领空。
“就是，相比之下，我们小时候就和傻子一样。”二哥也笑了。
“你当你现在不是个傻子？还有脸说了。”姑父又白了二哥一眼，气的二哥咬了咬牙，嘴唇都紫了一瞬。
“来啊，借着今天这个机会，我跟大家说两个事情。第一，我已经正式退休了，以后陪咱爸打牌这个事情了，我也可以出一份力了，希望大家对我的技术，不要有太多怨言。反正我是看不住上家、防不住下家、盯不住对家，该放炮就放炮，争取把炮，放的一视同仁。”
“好！欢迎新成员！”父亲调皮的带头鼓掌，结果只有我们三兄弟跟着拍了拍手，两位嫂子错愕的功夫掌声已经落下了。
“第二个事情，就让杨伟自己跟你们说吧，反正人家自己的事，自己更有发言权吧。”
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到大哥的脸上，连沉默许久的祖父，也很好奇的问：“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