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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我的第五年(十八)

2018-06-28发布 4571字

2002年12月6日 晴

部队再见

起床号响起,我们剩下的十多个退伍老兵,准时起床洗漱、整理个人物品。

炊事班早早的准备了早餐,包子、馒头、鸡蛋、牛奶、萝卜丝、沙茶酱尽数摆在两张桌子上。

我拿着馒头醮上沙茶酱,一口咬下去,牙齿上沾满了面,差点拨不出来。

那个“鸟兵”蒸的馒头?居然没有熟透。

老兵要退伍了,看把他们给搞得紧张兮兮的。

炊事班值班的人听到说馒头没熟,急急忙忙地将馒头拿去回炉。

师里农场配送的新鲜牛奶,喝在嘴里慢慢品味,仍然有一股淡淡的奶腥味,正宗的奶牛,挤出正宗的奶,有腥味,才说明有营养。

“唱支歌吧!”

“好几天,没唱歌了,嗓子有点痒痒。”

“战友之歌。”

有人提议说。

“好。”

“兄弟们,放下手中鸡蛋和牛奶,大声地唱出来。”

“战友、战友,亲如兄弟,预备----唱。”我站起来起了个头。

“战友、战友,亲如兄弟,革命把我们召唤在一起,你来自边疆,他来内地,我们都是人民的子弟。战友、战友,这亲切的称呼,这崇高的友谊,把我们结成一个钢铁集体、钢铁集体。战友、战友,目标一致,革命把我们团结在一起,同训练、同学习、同劳动、同休息、同吃一锅饭、同举一杆旗。战友、战友,为祖国的荣誉,为人民的利益,我们要并肩战斗夺取胜得、夺取胜利。”

唱完歌, 我们自觉地将碟子和盘子统统洗干净,整齐地叠放在餐桌上。

回到房间,提上随身携带的行李,下楼。

全连已经列好欢送的队伍,团里的大喇叭正合适宜地传出小曾深情演唱的“老兵你要走”。

姜连长站在芒果树下,清了清嗓门说:“榴炮一连,欢送最后一批退伍老兵返乡。感谢退伍老兵,为榴炮一连做出的贡献,你们在榴炮一连光荣的连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掌声中,拥抱再拥抱,到处是“红眼病”的传播者,连流泪,也会传染的。

我强忍住泪水,决不让它轻易地滑落。

张柳春抱着我,附在我的耳边说:“老梁,我看你平时犟得像头驴一样的人,走的时候,会不会哭得像一条狗一样?”

我拍了拍他的头说:“柳春,你就好好等着狗来咬你吧!”

带的几个新兵,围着我哭成了个泪人,唉呀!这不是添乱吗?我连自己都快安慰不过来了。

“准备上车。”

营里带队的干部,开始催促起来。

锣鼓声响了。

上了车,挺直腰杆站在车厢尾,最后看了一眼朝夕相处的战友和熟悉的营房,敬礼、回头、坐下。

送别的鞭炮声响了。

汽车启动了,缓缓前行。

营大门口,一辆北京212吉普瞬间一个急刹车,“吱”的一声,车子在岗亭的前方停下来。

我看见一连的老姚指导员从吉普车上快速地跳下来,他抬起右臂,敬礼。

当车厢尾经过营大门口的岗亭时,他朝我们一连的退伍老兵大喊一声:“记住我们榴炮一连的连训‘见第一就争,见红旗就扛’。兄弟们,一路顺风。”

指导员放心,我们记住了,永远记住了。

初冬的阳光下,围墙上刻的“战争之神”四个大字,好像被红色的油漆重新粉刷过一样,既耀眼夺目,又显得格外亲切。

我想,下一批新兵入营时,仍旧会继续问他们的班长:“营门口围墙上刻的‘战争之神’四个字,它们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班长依然自豪地告诉他们说:“‘战争之神’指的是火炮,在战场上火炮就是‘神’。而我们这些人,就是操作火炮的人。”

我当新兵时,想不明白班长钟汝林为什么说完了之后,脸上会露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后来,我当了班长,新兵也会问我同样的问题,自然而然我就明白了。

再见,“战争之神”!

汽车驶离营区,沿着环团公路,开往火车站。

熟悉的营房、大门岗边上的水杉树,在视线中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直至慢慢消失。

车厢里坐的人,安安静静的,彼此用眼神说着话。

我闭上了眼睛,五年的部队生活,如同放电影一样,一幕一幕浮现在我的眼前。

十七岁那年,我在这里种下激昂的梦想,并为之努力;二十二岁,带着成熟,我选择平静地离开,值得了。

郭坑火车站,师宋海航政委正亲切地跟先期到达的退伍老兵们一一握手。

当我们全部集合完毕,宋政委给我们全师最后一批退伍老兵作了动员,并送出了祝福。

我们全体退伍老兵整齐列队,由宋政委起头,最后一次唱响JSY师师歌。

战争考验我,血染军旗红。

首战震胶东,扬名济南城。

渡江南下打先锋,解放战争立大功。

我们是光荣的JSY师,代代出英雄!

代代出英雄!

雄师震东南,卫国为英雄。

面向高科技,苦练出精兵。

应急部队担重任,时刻准备打头阵。

我们是光荣的JSY师,威武筑长城!

威武筑长城!

听从党号令,忠诚为人民。

发扬好传统,争取新光荣。

五条要求记心上,三化建设当标兵。

我们是光荣的JSY师,胜利向前进!

胜利向前进!

欢送老兵的队伍,全部是师直属单位的,文艺队的战友们热情地吹着号、打着鼓,我用目光努力地搜索着一个熟悉的面孔----韦羽,当年新兵四班的兄弟,后来去了师文艺队学吹号。

很遗憾,他没在出现在目光所能及的范围之内。

火车缓缓进站,江西、湖北、四川方向的战友上车,山东、河南的还得等上十分钟。

一连战友,拥抱告别。

18号车厢坐了一百多号人,炮兵团湖北的有九个退伍兵,一营两个,我和仙桃的胡超。

平日里,大家参加集会,见面了也互不相识,如果不是一起退伍,恐怕不知道我们都是湖北的,都是一九九七年十二月十七日坐同一列火车到的漳州。

火车徐徐开动,打开车窗,站台上送别的战友们正拼命地朝我们这趟列车,远去的方向挥手。

再见了部队!再见了漳州!再见了我的兄弟们!

我们完成了神圣的使命,整装出发迎接属于我们人生的第二次战役。

这几天一直控制住的眼泪,在我拉下车窗的那一刻,溃堤般无情地涌了出来。

最后一程没有顶住,眼泪,终究还是输给了时间。

庆幸的是,没有让张柳春看见,此时此刻,哭得像狗一样的我。

列车一路向西疾驰。

故乡,我要回来了!亲朋好友们,我要回来了!

我脱下了身上穿的冬常服,从背包里取出便装,换上了叶智才送的夹克,漳州购买的牛仔裤,再配上部队的大头皮鞋。

不知道与现实社会的第一次接轨,我这身打扮会不会显得时尚又另类呢?

明天下午,荆州金凤广场上,还有一个姑娘,一直等待着我的出现呢!

我拿出了日记本,想对她说点什么,却又不知如何下笔。

算了算了,见面了临场发挥吧!

我慢慢地合上日记本,在心中默念:梁如斌,祝你好运!

2002年退伍之后,战友联系大事记:

2003年,我在东莞大岭山,刘春华在深圳福田,一直联系着未见面,直到2009年春节左右,突然,不知道什么原因联系不上了。

2003年5月,叶智才在顺德老家告诉我:李德龙、董夫勤、祁宁都在他那边上班,他们四个人一个厂。他说:“老梁,要不你过来,咱们组织一班开个班务会?”我调侃他:“班长不在位的情况下,班务会可由班副组织召开。”

2005年6月,我在东莞桥头工作,一次偶然的机会,我遇到了在厚街上班的2000年度兵刘祥。我俩坐在小馆子里吃饭,也是凑巧,居然看到我们四班的瞄准手邓云贵,当时邓云贵在平安保险公司跑业务。

三个人互留了电话和地址,后来换工作,加上手机号码频繁更换,一个又一个地掉了线。一直到现在,也没有他俩的任何消息,甚是遗憾。

2005年9月,老班长钟汝林回湛江探亲,他到了东莞,我打电话叫来刘祥。我们仨在桥头的莲湖公园喝了酒、吃了饭,开了一间房,聊了一整夜。

2010年,胡友亮在广州沙河,我们见了面,并一起坐火车回湖北。在荆州的老家,我电话叫来徐晓伟,我们仨算是聚了聚。

2010年8月,在广东中山和顺德容桂,我、叶智才、李德龙、柴晓军分别八年之后,第一次相聚。

记得那一次相见,四个人相顾无言,只有拥抱,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除了我之外,叶智才、李德龙和柴晓军,他们一个个有了些许发福的迹象。

特别是李德龙,一米八以上的身高,二百多斤的体型,配上突出的“将军肚”,一笑小眼睛就成了一条“咪咪缝”。他笑着说:“兄弟们,我的小眼,现在照样可以看清大千世界!”笑得我肚子都痛了!

那一夜,我们不醉不归,喝酒、K歌、聊天,又是开了一间房,四个人挤在两张小床上,聊了一整夜。

聊天期间,我们给一位敬重的老领导拨了个电话:“报告领导,2001年榴炮一营一连一排一班应到七人,实到四人,请您指示!”

老领导在电话里大吃一惊,他说:“没想到炮一班的班长、班副、新兵还能有机会相聚在一起,难得难得。”

挂了电话,老领导特意即兴编了一首诗,用短信发到我的手机上。看了那首诗,我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聊聊聊,一直聊到了天明,我们四个人,又得分开了,各奔西东继续为自己的人生之路而打拼。

回到中山后,我在QQ日志里,写了一篇“致敬—我心中永远的炮一班。”

我在广东的七年时间,其中东莞六年,中山一年。除去中山,在东莞只要是过年回家,火车票的问题,从来都不是问题。

广州工作的李文飞,总是能够“化腐朽为神奇”,为我在“挤破头又伤到神”的抢票大战中,搏得一张珍贵的返乡火车票,尔后,快递给我,解除我的后顾之忧。

在中山,叶智才包接包送,有求必应。李文飞专程从广州开车到中山,给我送来了水果。我说:“大飞,你小子别太客气了,这样我可受不了。”他接过话说:“老梁,我大飞怕你在这里渴死了!广东是我的地盘!”

战友情、兄弟情是值得我用一辈子铭记的。

2011年上半年,浙江义鸟,我和同年战友修立福的第二次聚首。

在之前的2008年,他曾到东莞会过我,当时我在清溪。他刚刚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从“鬼门关”外转了一圈,又平安回来了。

我一直很佩服他的那种勇往直前、舍我其谁的霸气。他说:“经历了九死一生,我这一生还有什么可怕的!”

我想起来了,在99年春节期间,他不畏强权,硬扛97,螳臂挡车,虽无效果,却是果断留名。

2011年下半年至今,我一直在当阳工作和生活,除去今年春节过后,徐晓伟携弟妹、小侄来当阳,我们小聚了一下,七年间,再无战友相聚。

著名作家王蒙写的《同学颂》,略微一改,变为《战友颂》。

找一个理由,和战友见一面,不为别的,只想一起怀念过去的岁月,一口老酒、一声老哥,热泪盈眶。

找一个理由,去和战友见一面,不管混得好还是混得孬,只想看看彼此,一声战友,一份关切,情谊绵长。

找一个理由,去见一见战友,时间一年又一年,青春已逝,年华已老,一声珍重,一句祝福,感同身受。、

找一个理由,去见一见战友,这是我们最信任的人,用碗喝酒,大声唱歌,一声兄弟,一生朋友,地久天长。

有战友在的地方,无论是闹市还是乡村,都是景色最美的地方。大家坐在那里,说着过往,拍着胸膛,搂着肩膀,如同看到了彼此青春的模样。因为战友,让我们找到了过去的万丈光芒。

有战友在的地方,无论是大鱼大肉还是小菜小汤,都是让人沉醉的地方。你我端着酒杯,不说话,头一仰,全喝光,那种感觉只有你我能够品尝。因为战友,让我们忘却了工作的繁忙和慌张。

战友是前世的债,这世的情,常来常往,格外芬芳。

有战友我兄弟在的地方,就是景色最漂亮的地方!

我在写《我在一连当兵那五年》期间,用百度、用QQ、用朋友圈,相续找到了刘春华、蒋超、曾炼、张春巍等战友;李文飞也找到了刘富强、徐爱军、曾德彪等战友。

感谢网络的力量,也感谢集团军侦察营的一个叫做马木基的四川战友,谢谢你们的努力!

随着朋友圈的扩散,各同年度兵、不同年度兵纷纷归队,一个又一个的战友陆陆续续地被组织找到,我们榴炮一连的队伍,又慢慢壮大起来了。

去年在微信群里,我们每逢周未,还进行一次有准备、有通知的“晚点名”。

今晚是周未,时间又到了八点半。

一声哨响,“晚点名!”

“立正、稍息、点名。一班:梁如斌、叶智才、李德龙、董夫勤、柴晓军、祁宁、张明亮;二班:孙爱斌、徐晓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