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红城钢铁公司第三会议室，企业改革工作会议准时召开，这是一次关于企业改革的重要会议，红城钢铁公司代总经理高建业在会上做了重要讲话，他指出，加快红钢的改革是摆脱困境、提升效益的现实需要。我们红钢下属厂矿比较多、工业门类也比较齐全，加快改革和发展的基础较好。但是，由于多方面的原因，目前绝大多数厂矿的运行情况并不乐观，人员负担过于繁重，所以，我们要把握住政策，抛开陈旧的思想观念，放开胆子，加快步子，在依法规范的运行中，在某些领域实现民有民营，进行一次巨大的体制改革的跨越。
这个冗长的讲话，其实只是告诉了与会人员一件事，全国钢铁陷入了低迷，红钢连续出现亏损，企业要减负，要裁员。
这是红城钢铁公司继一九九二年“砸三铁”运动之后的又一次大规模裁员。
上午的会议结束，下午的议程是各个厂矿企管人员进行具体实施细则的培训学习。吴金生对肖云说，你一定要全程跟进会议，将文件精神领会彻底，以便于回去开展工作。我和小桑下午出去办些别的事情。肖云听说要把自己扔到会场，撅着嘴有些不高兴。桑玉超数落道，来红城就是开会，这是工作。肖云翻了个白眼回道，用你管，你是二矿长咋的？桑玉超红着脸说不出话来，吴金生说，明天开完会先不回去，带你在红城玩一天。
出了会场，吴金生看到高建业，正想上前打招呼，还没走近，便看到高建业向他投过来一个狠狠地眼神，吓得他赶紧缩了脑袋。
桑玉超道，吴矿，今天中午与会人员有会餐。
吴金生瞪了他一眼，会啥餐，饿了一会儿买烧饼！
桑玉超咽了口吐沫，没敢搭腔，发动了车子，出了公司大院。走了不远，吴金生指着一个电话亭说，停车，停车。接着掏出一个小本本，写了一串电话号码，撕下来递给桑玉超道，你给这个号打个电话，这人叫苏友道，你问他在哪，如果在红城，就让他找个地方，说我要见他。
城郊一家饭馆的简陋包间里，苏友道歪坐在椅子上打着哈欠，昨天打了一夜牌，正睡得好好的，让你弄醒了。
吴金生道，行了，就知道天天吃喝玩乐，啥心也不操，领导前天给我打了个电话，可把我骂惨了！
大矿长小心眼，人家是老总，是老大，老总骂下属，老大骂小弟，这有啥问题？
吴金生叹了口气，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这次为了啥，你想也想不到！
苏友道哈哈笑道，不用猜，肯定是骂你乱搞破鞋哩！哎哎，我听说，你单位自杀的那个娘们儿，跟你有一腿？
吴金生脸“腾”的一下子红了，两颊的肉猛烈地颤抖着，瞪着苏友道，说不出话来。
苏友道突然意识到这话说过头了，吴金生的旁边还有司机呢，急忙说道，吴哥吴哥，别怪别怪，我这社会人，没文化，胡咧咧哩。
这和有没有文化有啥关系，我觉得这就是嘴上没把门的。桑玉超颤着腿插了句嘴，他觉得在这个时候，需要站出来替吴金生说句话。
苏友道的喉咙动了几下，恶狠狠地看着桑玉超，强压着火气，心想，要不是自己无礼在先，又看你是吴金生的司机，早就一个耳光扇过去了。
吴金生心里暗自痛快，这个老道在自己跟前总是耀武扬威惯了，让小桑顶他几句也好。
行了行了，小桑，你少说话。吴金生装模作样地说了桑玉超一句，又对苏友道说，老道，小桑这个小伙子，人很不错，以后很多事还准备让他去办，我得少露面。
桑玉超一边倒水，一边说，谢谢吴矿。
苏友道瞟了一眼桑玉超，朝地上吐了口痰，说道，要是我找司机，就找个体格壮的！你看看现在黑石山周围成啥了，东沟那边也挖出矿来了，比他娘的北沟的矿还好，也不是哪里来的大混混小混混，一帮一帮的，抢的厉害，弄不弄就动刀！对了，这些人，也瞅着你吴金生手里的煤水电矿嘞，你说他们要是找到你，你办不办？不办，那股子劲上来，打起来咋办？所以说，司机就得兼保镖。就他这小体格，一巴掌下去没扇着，风也能把他带个跟头。
苏友道在说“一巴掌下去”的时候，手掌在桑玉超的脸前比划了一下。
桑玉超正低着头喝了口水，刚放下杯子，突然眼前有个黑影，他是接受过部队正规训练的侦察兵，本能的反应就是消除眼前的威胁，他闪电般地伸出了左手，瞬间抓住了苏友道的手腕，大拇指在他手腕的大陵穴上一扣，然后将手腕用力向左翻去！这一套动作，用了不到三秒时间。坐在椅子上的苏友道没想到自己的随意一挥，却被桑玉超瞬间擒拿，身体失去了重心向后倒去，幸亏椅子离墙很近，椅背靠在了墙上，才没有摔倒。
桑玉超此时才清醒过来，急忙拽住了苏友道的胳膊。
苏友道脑门子上出了一层汗，因为被桑玉超掐了穴位，整个胳膊还是麻酥酥的，他甩了甩胳膊，龇牙咧嘴地骂道，你他娘的，咋说动手就动手？
桑玉超连声道歉，道哥，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
吴金生看到桑玉超一招制服了苏友道，心里乐开了花，心想你这个死赖皮，横行霸道惯了，今天遇见有真本事的了吧，感谢身后那堵墙吧，要不早把你掀翻了。
哎哎哎，小桑，你咋回事，咋动手哩？你这啥毛病哇？上次拿电棒电人，差点把人电死你忘了啊，真是记吃不记打！
桑玉超和吴金生待得时间久了，自然了解他的想法，这是骂给苏友道听呢。
吴矿，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们侦察兵，就学这个，习惯了。
吴金生一瞪眼，少提你这兵那兵的以后！
桑玉超弯腰鞠躬，道哥，我错了，对不起。
行了，俩人一唱一和的，我他娘又不是傻子！苏友道一手摸着腕子一边骂道，不他娘和你们计较，赶紧说，找我啥事？
吴金生看了桑玉超一眼，桑玉超心领神会，出了包间。
我跟你说，有人把我举报了，确切点说，是把咱俩都举报了！吴金生压低了嗓音说道。
苏友道问，谁干的？
吴金生摇摇头，我哪敢问！领导说举报信原件不在他那，在纪委。
苏友道问，那天老爷子祭日，那个你叫云姐的，不是也去了？你们两家有这层关系，你咋不去直接问问她？
吴金生答道，唉，别提那陈年旧事，她上班的时候不能去，你说好好的找啥纪委书记？下了班，她一个单身女人，到人家家里去，也不方便。平时想约她吃个饭，更不可能，全公司的人都知道，耿丽云拒绝参加一切饭局。所以要想从她那里，找出举报人，根本不可能。
苏友道一拍桌子，骂道，他娘的，告你就等于告老子，就等于断咱的财路，要是让我找出他来，就把他绑了扔废井里埋了！
得得得，千万别，领导是真生气了，说明举报的东西不少，我就想，他打电话的意思，估计只要咱们收敛着点，他就能把这事压下来，咱们这段时间要低调着点，千万别出啥事，就这他还骂我是黑社会哩。
苏友道笑道，啥黑不黑的，黑石山，不黑能镇得住？你的意思，就这么等着？
那倒不是，这个举报人是谁，别想从公司搞，咱们得私下里查，让你下面的人注意点可疑的人，想想这段时间，有没有陌生人去过渣场，矿口，问过些啥。我这块从矿上查，我有个怀疑的人，但还不能确定。
和苏友道交待完，吴金生让桑玉超将车开到市中心，去红城最大的高档品商城换了五万块的购物卡，到了晚上，二人驱车来到高建业的楼下，吴金生让桑玉超在车里等候，独自一人上了楼。
高建业对吴金生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带他进了书房，将几张纸扔在桌子上，绷着脸说道，你自己看吧。
吴金生一边看一边出汗， “噗通”一下跪在高建业的膝下，领导，这，这里面，多半是假的。
高建业皱着眉说道，行啦行啦，腿怎么这么软？你跪我有个屁用！我告诉你，这个材料今天到我手里，就是巧合，要不是王总遭遇不幸，他开会回来，很可能就要让耿丽云查你！
吴金生抹着汗，道，这个车祸出的真是时候。
高建业看这吴金生，一字一板地问道，吴金生，你在说什么话？什么叫车祸出的真是时候？
吴金生脸都白了，急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高建业指着吴金生咬着牙骂道，你，你这个脑袋里，到底装了些啥玩意儿？你在黑石山也这么口无遮拦？我看你这个矿长当的不但没有提高水平，反而当成土匪了！“车祸出的真是时候”，就凭你这句话，公安局就能把你当成嫌疑人！就能调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