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刘彩凤的丈夫被逼婚,无奈之下跪在刘彩凤面前,恳求离婚。刘彩凤心里虽然难过,但当时已和吴金生有了那层关系,所以答应了离婚要求,孩子归女方,由男方给付抚养费,积蓄归女方,房子是公家的,还由刘彩凤住着。至于刘彩凤和吴金生之间,按说这男女间的情事,时间久了都会有感情,可吴金生却偏偏在她孤立无援的时候,问也不问管也不管。尤其近些日子,她明显感觉到,吴金生开始有意冷落自己,大有分道扬镳之意,这让她觉得无比心寒。可转念一想,这能怪谁呢?其实早就该明白,自己就是他的一个泄欲的工具罢了。
刘彩凤越想越难过,越憋屈,越恼火。她越是这样,吴金生就越是躲着她,很快,这些滋味变成了怨恨,更重要的,她发现广播站的肖云几乎一有空就会跑到吴金生的办公室去,而且一去就是很久,虽然还不能确定他们之间是不是已经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他们之间早晚会发生什么,因为她太了解吴金生了,很明显,他在给这个傻乎乎一心想进步的姑娘下一个套子,也许会在某一次酒后,也许是随便的一个时间里。她不知道该怎样去阻止吴金生的这种兽行,更拿不出什么主意去提醒肖云,甚至怀疑自己对肖云的判断,也许人家是自愿的呢?
刘彩凤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在行政办这些年,也经常看些书报,所以写个会议纪要,记录个工作、生活笔记什么的,一点问题也没有,这段时间内心痛苦无出诉说,便写起了回忆录,用了个把月,将她在黑石山矿这些年的经历,以及和吴金生的点点滴滴,包括一些非法收入的来源和原因,全部写了下来。
下午下了班,刘彩凤去食堂打饭,遇到了孙爱国。孙爱国见刘彩凤头发蓬乱,面色灰黄,完全没有了原先的风采,便问,刘姐,是不是病了。刘彩凤差点掉了眼泪,小孙,姐能活着就不错了。食堂里打饭的职工很多,无法多聊,便继续排队打饭。打上饭,二人一前一后往回走,到了刘彩凤那排宿舍,刘彩凤说,小孙,你能跟我坐会不?孙爱国看她情绪低落,不忍心拒绝,便答应了。
虽然已是初春,但黑石山上还是有些冷,所以炉火还是要点的,可刘彩凤的宿舍却没有生火,孙爱国将炉膛里的炉灰弄净,到门口拿了木柴和煤块,将炉火点燃了,有了热乎气,刘彩凤的精神好了许多,她将花生米,猪头肉,炸带鱼,还有一饭盒热菜都摆列开了,然后又打开柜橱,问,小孙,你想喝啥酒,过来挑挑。
孙爱国心想这些酒一定是吴金生放到这里的,说道,我不懂酒,喝啥都一样。
刘彩凤拿着一瓶酒问,剑南春行不?
孙爱国接过瓶子,只见 “剑南春”三个字下面写着“1979全国第三届名酒金质奖“的字样,说道,这酒很贵吧?
刘彩凤道,这些酒,任何拿出一瓶,都是咱们两三个月的工资。
孙爱国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刘彩凤愣了愣,道,我看你比李白还厉害,李白是喝了酒才能写诗,你还没喝,就作出诗来了。
孙爱国看了看刘彩凤,刘姐,这就是李白写的诗,叫《行路难》。
刘彩凤将洗完的筷子放到桌上,不好意思地笑道,小孙,姐没文化,没扫你兴吧?
孙爱国摇摇头,说,刘姐,我给你讲讲这个行路难好不好?
刘彩凤听孙爱国讲完了诗,沉默了半天,眼圈突然红了,轻声说道,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小孙,这个,写的好像是我,我现在就是有一种没有出路的感觉,这种感觉太难受了你知道吗,在这个矿上,我没有朋友,有心事都没处去说,我觉得所有人都在看我的笑话。
孙爱国望着对面的刘彩凤,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话来安慰她。
刘彩凤擦了擦眼角,笑着说,看我,把你请来,却唠叨这些烦心事。
孙爱国举起杯,说道,刘姐,我是你弟弟,你不是说有心事没处说么,以后跟我说就行。
刘彩凤道,姐先谢谢你,不过话是这么说,我可不能那么做,你有好多正事要干呢!对了,你最近和小桑联系的多不?
孙爱国回道,我天天在采场待着,遇见的次数还不如你们,你这一说,我还真有点想他哩,要不把他也喊过来,一起喝点?
刘彩凤抬眼看了看孙爱国,叹了口气道,小孙,你说你搞技术那么厉害,咋在这处事上就一点窍也不开呢?
孙爱国挠了挠头,我,我也是顺口说,刘姐说不喊就不喊,咱俩喝。
刘彩凤道,倒不是别的,多个人不就多双筷子?我是说,你待人挺宽厚,可别人不一定那样待你。
孙爱国说道,这个我也知道,不过,对玉超我还是了解的,他在铁厂不咋顺心,到这里,找到了位置,所以干的比较起劲。
起劲?刘彩凤“哼“了一声,一口气将最近桑玉超的所作所为说完,孙爱国道,这也许正是他的长处,跟领导走近些,想进步,也不是啥坏事。
刘彩凤道,那你咋不去?
孙爱国道,刘姐,小桑在部队是侦察兵,没事就围着首长,有相处经验。至于我,我早想通了,就在保卫科糊弄着得了,你看看现在这政策,国企改革力度多大?九二年“砸三铁”下了多少人,今年又要裁员,说不准哪天像我这种边缘的人,就另谋生路从头再来了。
这番话,即使让孙爱国自己来判断,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话,被下岗他想到过,主动离职他也想到过,但自己曾说“哪怕让我去扫厕所,我也要一直等着,看到你完蛋的那天”的话,他也记得非常清楚……
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刘彩凤的脸色红润了不少,眼睛也有了神采,小孙,不要管别人,别人是别人,可你得打起精神,干出个样子来,不能让人家看笑话,你不能像我,我是个女人,而你是个男人!还记得去年不,咱俩在镇上……哎呀看我,说着说着就跑题了。
刚开始刘彩凤还嘱咐自己千万别提在镇上遇见苏友道的事情,但她是个没有多少心计的人,加上喝了酒,一不留神说出了口。
孙爱国拿起酒瓶,发现瓶子已经空了。
再来一瓶?
来就来!
刘彩凤又拿了一瓶酒,这次也顾不上挑选,直接打开了盖子,将酒杯倒满。
这杯酒,我想谢谢刘姐给我的毛衣,还有我住院的时候,帮我交的住院费。
不,我应该谢谢你,如果那天没有你在,还不知道那帮流氓会怎么样!
还能咋样,光天化日的,难道他们还敢胡作非为?不要怕他们,邪不压正,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我啥也不信,我就信我爹说的,人要走正道走大道,歪门邪道长久不了。
好,咱姐弟俩干了这杯!
眼前的孙爱国又黑又瘦,穿着邋遢,甚至连胡子也不刮,再想想自己,也是如此狼狈不堪,刘彩凤心头一酸,掉下了眼泪。孙爱国见她脸上挂了泪珠,赶忙说道,刘姐咱喝了不少了,不喝了!
为啥不喝?你放心,姐没喝多,姐是为咱俩难过哩,你因为工作得罪了吴金生,搞成这样,他不走,你咋会有出头之日?还有我,小时候我妈就说过我,是个命苦的人,在钢城工作的好好的,咋就偏偏让我抓阄抓到了黑石山?又遇见吴金生这个王八蛋!小孙你知道不,姐离婚了,现在连个家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