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墨乔见墨千一直未归,知道她定然是和方小楼在一块儿,也不出去寻找。她还不知道雁访山庄今晚的斗争,不过他们二人武功卓绝,墨乔自然也不用担心。倒是张九年这一晚可不太安生,他时而昏迷时而清醒,一醒来便是叫墨乔的名字。墨乔在旁边伺候,心里却感动万分。仙儿也是一晚没睡,她看着张九年这幅样子,也是睡不着的。张九年每一次醒来之后都是叫的墨乔的名字,仙儿听了之后心里虽然有些不爽,可是她看着张九年能够醒来都十分欢喜了,自然也不会太过于计较这些东西。
墨乔心想他已经脱下了解药,或许现在脑子里又回到了那时候刚看到我坠崖时候的样子也未可知。不过却不知道他现在醒来之后是什么模样。
这一晚他们经历的事情甚多,过了三更,便都有些困了。颂儿躺在那里睡着,墨乔叫仙儿先睡,轮流着看护张九年。不过没多久天也就发亮了,墨乔直到这时候才迷眼睡了一会儿。
太阳升起,墨乔让仙儿先陪着张九年和颂儿,她自己从芦苇丛中出来。墨乔心想怎么千儿和方小楼还不过来,在外面找了一会儿,没有他们踪迹,墨乔便到了那边不远处的小屋里去看。只见里面没有人来过,而桌子上却放着一封信。墨乔看去,原来千儿和方小楼已经走了,并说明雁访山庄的人都已经自相残杀尽了,这里已经没什么危险了。
墨乔大喜,施展轻功往雁访山庄急奔而去。只见里面众多下人庄丁都聚集在一起,只有一个管家在那里吩咐众人抬走掩埋尸体,清理庄园。而关路丛受了重伤,恐怕性命已然不保。她看着这个情况更是欢喜,心想你们在祁连山好好的玩耍,干嘛要过来找我们要什么紫蚕秘籍,就算是有了绝顶武功又能怎么样呢?
她回到芦苇丛,向仙儿说明了情况。仙儿道:“现在咱们回家吧,肯定就没有什么危险啦。”这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她们肚里也都饿了。而张九年已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几个人回到小屋,墨乔把张九年放回到床上,张九年倒头便睡。仙儿便到厨房去煮了稀饭,而墨乔把屋里的物什收拾了一下,心里盘算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她看着外面缓坡上面的大片花草,也不由得怔怔出神。
仙儿把小米稀饭带上来,让墨乔母女二人吃。仙儿又要过去给张九年喂饭,墨乔道:“先不用管他,让他先睡着。咱们吃了之后再去管他。”仙儿答应着,端起了碗。墨乔见她吃饭之时依旧有些心不在焉,知道她不忍心自己先吃,想着必定要先让张九年吃饭,心里也不由得想道:“仙儿她心细,一心一意地想着张九年好,在这里我可就不如她了。这些年张九年跟着仙儿也实在享福了。”
想到这里,墨乔又想到自己正当芳龄,却独自伴着幼女孤单地过了七年,也不由得叹息自己命苦。
仙儿吃了一小碗之后便又盛了一碗饭去给张九年端去。她轻声叫醒张九年,然后把他扶起来,就像是对待一个不省人事的丈夫一样。墨乔并不言语,也不过去看。
张九年醒来,看到是仙儿,有些欢喜,道:“是你吗仙儿?”仙儿听到这话,喜从心来,嫣然道:“公子是我。”张九年拉着她手,道:“你没受伤吗?”仙儿柔声道:“我没受伤。多谢公子挂念。”张九年笑道:“没受伤就好,没受伤就好。”说着捧过饭碗,几大口就把一碗粥吃完了,然后便又倒头而睡。这一次是张九年从昨天以来清醒的时间最长的一次,墨乔知道他或许快好了,也很是欣慰。
这半日张九年没什么特殊状况,只是昏睡。墨乔和仙儿便在外面说话聊天,互相讲述这几年别来之事。她二人虽然因为张九年的这层关系有些疏远,可是若是除却了这层关系,她们可是极为亲密的闺中好友。虽然过了这几年,她们都不是年轻姑娘了。
墨乔回想起那一年在庐江妓院中第一次看到仙儿时候的惊艳场景,又想起她和张九年在玲珑镇中经历的危险事情,到后来,她们在白衣庵中共处几日,互相交心。她二人性格本不是一路,可是正由于这个,才对对方另有一种别样的羡慕。
仙儿听墨乔讲述她在榕树洞之中怎么把颂儿生出来,怎么把她养大,极为感兴趣。墨乔一直疑惑为什么他们同居七年竟然没有生儿育女,可是也不方便问起。现在听仙儿这样问自己,自然也看出了仙儿想问这个,便明问道:“姐姐,你和他……”说着往里屋一努嘴,接着道:“你和他在这里共居这么久,为什么没有儿女?”墨乔身为母亲已久,对这些东西已经不再十分害羞。却不想仙儿脸上一红,过了一会儿,道:“我也不知道。”墨乔轻声道:“你们不是一向同床吗?”听了这个话,仙儿更觉得心中有愧。
当年在白枫堂中众人于元宵佳节聚餐,就是说到了这件事情墨乔才大怒之下到了后山,然后才发生了这件事儿。而这几年仙儿一直以为墨乔已经死了,故此每次和张九年同房也不觉什么。如今一提起,仙儿自然心里难受。可是既然墨乔已经问起,她也不便隐瞒,轻声道:“妹妹你都为他生下了孩子,如此看来,想必我是没法生育的。”
墨乔“哦”了一声,不再相问。可是她脑子里却满是这几年每一个晚上他们二人钻进一个被窝里的模样。却不知道她初尝情爱之后,这几年来每一个寂冷的夜晚是怎么度过的。墨乔往里面屋里瞪了一眼,眼睛里满是怨毒,可是这种目光只一闪而过,留下的便都是对张九年的无尽爱意。
这时已经快到中午,仙儿到厨房做饭,墨乔进屋去看张九年的状况,只见张九年脸上通红,轻轻一触,更是烫手。墨乔大惊,急忙过去仔细查看他的脉搏,只觉得他的脉搏跳动很快,而胸口更是有些气喘。墨乔不知他是怎么了,也不敢妄用真气去保护,只轻轻喊了几声,听到张九年粗声答应,便没有了声息。
墨乔紧紧守在一边,不敢离开,不一会儿,看到张九年头上身上出了许多汗,更是不敢打扰,只让仙儿也过来。仙儿也不知所措。墨乔看着他的样子不像是中毒了,而且觉得暂时性命也无碍,便在旁边看着也不管。
这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只见张九年忽然醒来,也不理会她们二人,只伏在床边一阵呕吐,二女极为关心,过去替他捶背抚胸,而颂儿在旁边只叫道:“爹爹,爹爹。”
吐了些酸水过后,张九年又吐出来一些乌黑发紫的血块儿一般的东西,显得难受至极,好像是呕心沥肝一般。吐净之后,二人用水让他漱口,然后张九年就又躺倒了床上。墨乔坐在床边泪眼莹莹地望着张九年。而仙儿已经把下面的东西打扫了干净。
不过吐了之后,张九年看上去就安定多了,呼吸也沉静了下来。墨乔摸他的脉搏,发现已经恢复正常了。她看到仙儿也十分关心,便对仙儿道:“姐姐你来看着他,我去做饭。”
墨乔到厨房去,锅里的生米已经下了,正在煮着。她看到那边还有些蔬菜,便打水洗干净了把菜烧好。墨乔自小家中众多仆役,自己并不怎么做这些生火做饭的事情,而后来她在江湖漂泊日久,虽然银钱基本都不是问题,可是许多时候毕竟银钱也是用不到的,风餐露宿,自然就也会了烹饪之事,后来在榕树洞的七年里她基本上每日都是自己做饭。现在炒了一大盘蔬菜也不在话下。
端饭进屋,见张九年已经没有大碍了,仙儿也过来吃饭。没想到墨乔只是随便炒了两盘菜也精致可口。
二人刚动筷子,就听到里面张九年的声音了,道:“谁在外面吃饭,竟然也不叫上我。”二人大喜,急忙过去,只见张九年已经自己从床上下来了,这时候站起来竟有些站不稳。
仙儿过去急忙扶住张九年,眼泪瞬间就崩了出来,道:“张公子。”张九年拉着仙儿,大惊大喜,道:“仙儿你没事儿吗?真是太好了。”随即把仙儿抱在怀里。仙儿在这时候心情极为激动,也不顾得墨乔母女就在旁边,伏在他怀里痛哭不已。墨乔在旁边看着,本来她也十分激动的,可是看到这一幕,不免心酸。悄悄地站到了角落里。这时候张九年慢慢松开了仙儿,怔怔地说道:“她掉下去了,她却掉下去了。”仙儿大惑不已,心想他再说什么?而这时候却看到张九年已经流下两行泪水。仙儿从未见过张九年哭,更是震惊。而张九年面色如此沉重也是她从未见过的。
这时张九年放开了仙儿,一抬头,看到了前面站着的颂儿,有些疑惑。颂儿张口道:“爹爹,你不理妈妈了吗?”张九年没有看到那边的墨乔,更是疑惑,看了仙儿一眼,仙儿看到张九年的表情也很是不解,道:“你不认识颂儿了吗?”说话间,颂儿又叫了一声“爹爹”。
张九年过去蹲在颂儿身旁,道:“小姑娘,谁是你爹爹啊?”颂儿也很是不解,站在那里只盯着墨乔不敢说话。张九年顺着墨乔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女子悄然立在那里,登时站起,脸上肌肉抽搐,竟似丢了魂一样。
墨乔眼里也已经流下两行清泪。
张九年慢慢往前挪去,轻声道:“是你吗?”墨乔哭着点点头。张九年发疯了一般冲过去,张开双臂一把把墨乔抱在怀中,死死抱住,唯恐被人抢了去。
墨乔被自己最为思念的那个男人这样抱住,脑子里一片空白。昨天见到张九年的时候他并没有抱自己,甚至都没有碰一下,甚至都已经把她忘掉了。而现在,墨乔被他这样紧紧抱着,顿时觉得心里的所有忧愁都如青烟般飘走,这七年来的日夜思念,也终于有了回报。
二人终于松开,张九年捧着墨乔的脸,看了一遍又一遍,颤声道:“墨乔,你真是墨乔吗?”墨乔脸上满是泪痕,咧嘴笑道:“是我,是我。”张九年再一次把墨乔的头搂在自己肩头上面,好像唯恐这个心头至宝被人夺去了一般。墨乔今日格外顺从他的意思,一点儿也不挣扎。张九年又捧着墨乔的脸看,道:“你没死?怎么会没死?”又道:“你怎么有些老了的样子?”墨乔微笑着,道:“我没死。还生下养大了咱们的孩子。”说着拉着张九年去看颂儿。
张九年极为疑惑,不知道墨乔说的是什么话。墨乔听到张九年说话,已经大概知道了他心里现在的状况,不过是当日自己坠崖之后他心里只以为自己死了。而后来思念成疯,再接着便是吃下了仙儿给他的药,可以让他失忆。而过了这么多年,又恢复了记忆,因此记忆就又回到了那天吃药前的状况了。
墨乔把颂儿放到张九年前面,说道:“这是颂儿,是咱们的孩子。”张九年瞪大眼睛盯着颂儿,不知所措。墨乔道:“你不是知道我坠下山崖了吗?我并没有死,反而还怀上了你的孩子。我在峨眉山的后山把她养大,一直过了七年才有见到你。”
张九年惊道:“现在已经过了七年了?我这是在哪里?”
这话出来,不由得让墨乔和仙儿都大吃一惊。墨乔道:“你把这之前所有的事情都忘了?”张九年道:“什么事情?”仙儿打开房门,看着外面满是花草的山坡,道:“公子你记得这个吗?”
张九年满肚子的疑惑,道:“这是哪里?”说着就到了屋外。墨乔和仙儿都跟了上去。仙儿现在心里十分紧张,心想:“难道自己跟他一块儿生活了七年,这些事情他居然忘了?”顿时心头一阵压抑,甚至都有些站不稳。
墨乔也想到了这个,她知道仙儿现在心里肯定难过至极,这不是跟昨天自己的心情一模一样吗?想着便过去扶住了仙儿,仙儿见墨乔待自己这么好,不禁暗暗感激。
墨乔道:“是这样的。这几年的事情你不记得也不怨不得你。”仙儿接着道:“公子你记不记得那天咱们说要到麦积山仙人崖去看?”
张九年微一思索,道:“记得。麦积山是在天水。咱们历尽艰辛从峨眉山出来,不多久便到了天水。”仙儿试探着问道:“接下来的事情呢?”
张九年道:“接下来的事情怎么样?我不知道了啊。”仙儿和墨乔对视一眼,各自都知道了他果然把从那以后的事情忘了。
仙儿这时候想要把接下来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说说,可是却听到张九年过去拉住了墨乔的手,道:“乔儿,为什么我把所有的事情都给忘了?你这些年又是怎么过的呢?”说着把颂儿抱在怀里,亲密无比。
墨乔看到了仙儿的脸色有些难看,便让仙儿说。仙儿对墨乔微微一笑,道:“妹妹你说啊。”墨乔笑道:“你为什么把事情都忘了我可不知道。”说着盯着仙儿。仙儿只好道:“那一天咱们到麦积山去玩儿,半路上你觉得难受的很,你记得吗?”张九年摇摇头。仙儿接着道:“后来我看到了一个老前辈,他知道了你是因为想念墨乔而这样发狂,便给了我一些药丸,叫做青蝎蚀神散,说是让你吞下了之后便可忘了之前的事情。那时候我以为墨乔已经不在了,你又这么难受,变让你吃了。之后你果然不记得以前的事儿,竟把她和我也忘了。”说着看着墨乔笑。
张九年挠挠头,有些尴尬。。仙儿接着道:“然后咱们两个人便南下来到了这里,在这里住了几年。直到昨天墨乔才找到咱们。”
张九年又看着墨乔,想让她说出来自己经历了什么。墨乔道:“那天坠崖之后,我被山里的层层孔雀所救,然后到了墨千那里。当时我不是被常崇义的炙云掌推了一掌吗?生命垂危,被吴婆婆所救,后来养伤之时发现自己竟然怀孕了。”说到这里似笑非笑地看了张九年一眼。张九年记起了当日在峨眉山后山之上与墨乔发生关系之事,也看了墨乔一眼。
墨乔接着道:“然后我在那里养大了颂儿,你却始终没有踪迹,于是我带着颂儿遍访天下,终于找到了你。这都是昨天的事情了。”
张九年听了墨乔的一番话,想到她这些年所受的苦楚,想到单身母亲养大一个孩子的艰难,不禁对她深感愧疚。过去拉住她手,怎么也丢不开。
墨乔用力挣脱了一下甩开了手,道:“你干什么?咱们还都是那时候的孩子吗?”张九年笑道:“你怎么不是孩子。我瞧着你也不过十八九岁。”墨乔听到张九年这样说不禁满心欢喜。她这些年虽然容貌和当年别无二致,并没有显老的任何痕迹,可是也终究会觉得自己已经二十六七岁了,没多年终究还是会变老变丑的。如今听到最心爱人这样说,自然欣喜不已。
而张九年在旁边看看那貌美如花柔情似水的仙儿,再看看自己魂牵梦绕的墨乔,而她竟然还为自己养大了这么可爱的女儿,顿时觉得心中无比欢快,纵身奔到外面的土丘上面,纵声长啸。
这时候忽然看到远处一头体型壮硕的狼飞奔而来,张九年更为欢喜,这头狼就是那年他在徽州城外和仙儿一块儿救的小狼,如今早已经成年了。现在那狼奔到张九年身边,欢喜地跳来跃去,张九年看看这里无与伦比的风光,不禁欢快至极。没多久墨乔便叫着让张九年回来吃饭。张九年肚里早就饥饿了,听到墨乔的呼喊声,飞奔而来,到屋里和她们一块儿坐下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