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部不明显的起伏充分证明了尊义还活着,但他第二天早上还没有醒,四个士兵在门外相互交流了一晚上,等冰容出去想要呼吸新鲜空气时,这四个家伙已经躺在地上医馆外厅里呼呼大睡了起来,这些家伙在哪儿都能睡,冰容想起了有一次去天独城平民旅馆里闲逛时,就看见一个醉汉躺在满是泥屎的猪窝里抱着一只猪鼾声如雷,至今想到那画面她都不自觉地发笑,但立马又苦涩起来【我离开家已经多久了?】
她还是去了那家旅店解决早餐,但一进门,那个叫瑞拉的女孩就楞了一下,然后慌忙地往屋里去,冰容茫然地坐在位子上【我没有对不起她什么】。一小片刻,瑞拉端着有早餐的食盆来到冰容那边,现在太阳还未完全出来,黎明期间没其他食客“爸爸妈妈都睡了”她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姑娘一样把粥、糌粑、水煮蛋放到冰容面前,然后坐在了她的对面“我···”她憋着话,冰容若有所思地剥着鸡蛋,在壳子全部落下后瑞拉开口“我很抱歉···”
冰容咀嚼着鸡蛋,拍拍手上的壳子,以粥冲肚“你没做错什么。”
“当时很混乱,我脑子一片空白”她现在仍在揉着额头“爸妈也吓坏了,他们也···”
“危难关头,自身难保还去帮别人,只有傻子才会这么做。”想到这儿冰容眉头皱了下,苦闷地盯着另一双蓝眼“周人傻子多”【周人王就是傻子之王,顶级傻子!】“而你们当时的选择是对的···”她小声嘀咕。
“那些士兵如果没那么醉,人其实并不坏,酒会让人混乱,所以——这也是妈妈往酒里掺水的主要原因。”
“所以你开始为那帮家伙说好话了?”
“我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这家旅店是我们的全部,没了它就什么都没了”瑞拉眉宇弯曲出令人心碎的皱沟“如果那些士兵遭遇什么不测,而原因跟我们有关···”
“柯臣家有那么——残酷?”
“不是柯臣大人,地火镇镇长会以此为借口收取各种额外费用,别看表面这么生意不错,其实我们赚不了多少钱。”
北冥冰容面露愠怒,但收了起来“所以你到现在,还一直只是在考虑自己?那个周人为了救你现在生死未卜,你去还在精打细算会有几铜子儿的损失?”
“我很感谢他,我——”
“你年纪多少?”冰容打断她的话,突然问。
“十——十九”
她暗暗吸了口气,瑞拉看上去才十三【比我想的大好多】
“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他,当时我真的很痛,我——”她语言水平有限“我愿意为他的疗伤付费,除此以外只能祈祷阿兰德黛···”如果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女孩遭遇此事,至少得一个月才能恢复过来。
冰容想来想去,发现没什么好说的“你结婚了吗?”她随口问道
“妈妈舍不得我离开,我第一任丈夫因此觉得我——”她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选择全盘托出“他觉得我不尊重他,所以在四年前走了。”
“你刚才说——第一任?”【还有第二任?】
“两年前,来自遥远南方的一个周人,他随身带着一根竹箫,我跟他聊了很久,他在这里住了有近一年···”接着她咳嗽一声“我很喜欢他,我们差点就订婚了,但——”
冰容来了很大的兴趣“说”
瑞拉简短速答“他是个信奉熔火君主的阉人,来此地的目的只是传教。”
在平时冰容一定会笑地喷起来,但此刻确怎么也笑不起来“这帮人会在天独城宣扬过激言论,下场往往都很惨。”。
瑞拉轻轻点头“我后来才明白他眼中的根本不是爱,而是一种狂热的坚定,对邪神的坚定,我尽量不去想起,越想越觉得吓人。”
在吃完早餐后,瑞拉拿来自己的存钱罐,将里面的铜钱抓了两把灌在袋子里“这是我的嫁妆钱,很——蠢。”
“蠢?”冰容下意识接过疗伤费
“没有哪个男人会过来为了所谓的爱情在旅馆里干一辈子活,所以我觉得也用不上。”
她本要接过的手又退了回去“我不能收,这对你很重要。”
在推脱几下后,瑞拉把钱又倒回了罐子中“你们是好人,好人并不是傻子。”她把罐子放了回去,拿来了一个卷起来文稿“这个你收下吧,应该会有用。”,冰容边打开边问“这是什么?”
“泊冷城朝圣者大桥的通行证”她双手环抱,好像怕冷“我用不到,你们到处探索,应该会需要这个。”
北冥冰容知道朝圣者大桥是什么,泊冷城再往北地势海拔增高,朝圣者大桥是把高原和泊冷城沟通起来的神迹般建筑,她小时候跟随着父亲走过这个大桥,其辉煌与巨大至今难忘,不过显然,普通商队平民是没法通过此桥的,出于多方面考虑,柯臣家族对此桥把控很严,必须要通行证才行。
【但我是北冥家的人,尊义又是天子,我们过桥应该不需要通行证】她还是把文件收起来了,以防万一“谢谢。”
回到药馆后到了下午,尊义醒来,其实冰容在他旁边没呆多久,只不过恰巧尊义醒来时她坐在旁边。
“时间——过了多——”他起身的动作触怒了腰部的伤,雷霆般的痛把他按回床上
“一周”她撒谎,但立马改变心意,反悔“额——我是说——一天”
“我们在哪儿?”
“你失忆了?”
尊义叹了口气【医馆,想起来】,他长叹一气,淡淡地看着冰容“你一直在这里陪我?”
真正一直陪他的是邵然医师,这位年轻的博学者与冰容短暂对视,冰容微微一笑,没有作回答。
“伤口的愈合是个缓慢的过程,周人不适应北方的气候,所以会更慢。”邵然将一杯冒着热气的液体拿过来给他“喝下去”
这杯液体味道古怪,并且极不解渴,量不多,他一饮而尽“这是什么?”
“艾日兰、巨马草、一勺玛茜之泪、半杯麻酒,还有——一点稀释的存灵膏。”邵然如实回答,尊义咳嗽几声,默不发声。
“存灵?”冰容敏感起来
“存灵是最佳的缓解疼痛用品,艾日兰和巨马草可以显著增效以至于不会让周人上瘾,麻酒则本身就有麻醉效果。”邵然很专业地解释“玛茜之泪是中和这一切的必备品,能让一加一大于二”
“谢谢,这一切要多少钱。”冰容直接问道
“他至少要在这里躺两周”邵然也不避讳“三枚银币,把这一切都算上的话。”,骨紫纹的护身符可谓是空手套白狼了一波,钱还在他们身上但护身符却到了士兵的手里【不过早晚还会是我们的】,在付完银币后,医师又给了一些饮食方面的建议,冰容知道自己得去麻烦瑞拉帮熬制骨头汤了。
士兵们对尊义的真实身份相当怀疑,尽管按照冰容的要求,尊义自己也倒出实情,但让这些对智商本就自卑的人去相信这种事,还是有难度的。
不过他们也不敢武断结果,一番讨论后,决定在尊义能够上路后把他押送到泊冷城,就算这两人是冒牌货,城主也不会对士兵怎么样。
但又一大问题闹腾在了四个士兵的心中——万一是真的,那么他们岂不是捅了当今天子?就算死罪能免,活罪也不好逃吧。
尊义和冰容敏锐地察觉到他们的这点心思,凭心而论尊义是想把他们都给处死,上纲上线按照律法的话这也能说得过去,但现在只有傻子才不会做一些适当的撒谎“救了我和捅伤我可以互相抵消,而送我安全回去则是另外的奖赏,我保证。”
其中一个雪灵士兵比较坚信这是天子“那——那你发誓,以阿兰——哦不”他挠了挠头发“以周人王的名誉”他很聪明,知道周人贵族最看重什么。
“我以王朝的名誉发誓,你们如果安全送我回去,我只会奖赏而不会降罪于你们。”他这句话有个漏洞,历史上有好几个王朝,孛多只儿·恩吉的半人马王朝也能叫王朝,尊义又没表明他到底指得哪个。
士兵显然没留意这点,他们也闹不清历史层数。
接下来八天时间里瑞拉都会在特定时候端上一砂锅的羊骨汤来,在第三天的时候尊义就开始尝试下床走动,到了第四天,已经可以不需要人搀扶去茅厕蹲坑了,九天后,自认可以跑动的天子决定现在就上路,但被冰容和医师邵然拒绝,在待到第十三天时,他终于再也忍不住了,邵然这才准许了离开。
“我们需要车”【骑着狼他伤口不裂才怪】“我们有牦牛,可以拉,虽然慢了点但不会出意外。”,士兵们嘟哝着嘴上骂骂咧咧嫌烦,但还是问地火镇‘借’来了一辆车,这辆车原本归属人是一个失踪的商人,他暂时把车存放于一户伐木工家中,但这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不过这车太旧,车轴有点问题,因此又多拖延了一天时间。
“你对他们所说的——泊冷城~有什么了解?”上车后尊义调整了最舒服的坐姿,问道。
“没什么太大的了解,那里是冰魂高原美好之地的最南方,极寒之地的最北方,是第二大圣城。”
“第二大?”尊义皱起眉“那第一大是——”
“安然城”她带有一丝疲倦“第一大圣城就是项神家族的安然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