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被陷在墙壁的外侧里，手臂脱力的垂在下面，长剑摇摇欲坠。他就像是被逼入墙角的耗子，吱吱地叫个不停。非要说这个比喻和眼前的窘境有差异的话，大抵是狐狸连吱吱叫的力气都已经丧失掉了。兰斯洛特再一次沉默，如同停电了的罐头，握着大剑站在原地不动。现在的兰斯洛特，更符合空壳的模样。金发妹妹晕厥躺在地上，一副已出局的表情，身体一动不动。

小枝贴近了狐狸的身体，闻得到她身上的香气。是与她的外貌不符的、粘稠的异香。就像是腐烂了的果实。这样的联想让狐狸的身体微微颤抖。

“我不理解，为什么会是你来这里？”小枝的媚眼如丝，猫一样地伸出爪子，玩闹地触碰狐狸的脸庞。狐狸的眼神逐渐”回魂”，他茫然地看向小枝，小枝凑近了狐狸，伸出舌头舔舐他的脖颈。

脖颈上开始泛起了鸡皮疙瘩。狐狸伸出手，困惑地想要推开小枝，被小枝轻柔地抓住。狐狸没有甩脱她的手。

“你什么意思？”

“你们这些人很有趣，但也很无趣。不是为了报仇，就是为了守护。甘罗也好，郭嘉也好，都是这种生存方式。所以我是一点都不感兴趣。不过，我对你却看不懂。你既不是平原据点的成员，也和整个据点没有任何关系。明明就是个旁观者，为什么你要卷入我们的事情？说到底，你根本就是外人。”小枝的眼神越发的明亮，像是看到什么意外有趣的玩具。她悄悄在狐狸的耳边哈气。

果实的香味充斥在鼻腔，头晕目眩。

“呐，告诉我好不好，你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你为什么甘愿当成郭嘉的棋子？”

是啊。被夏雨雪抛弃，失去了任何外加的任务，已经彻底自由了的自己，为什么非要回到这个烂摊子当中？

“是因为无家可归，还是因为你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小枝轻声说。声音轻柔如雪，也寒冷入骨。狐狸硬生生打了冷颤，他不禁抬起头。“所以你才非要搅和这趟浑水，因为他们说他们需要你。没错吧。”

外人。

……存在的意义？

“不。”狐狸的嘴里传出微弱的言语。

“什么？”

“不对。你说的不对。”狐狸的各个关节都在颤抖，他强撑着站稳了身体。

手上的长剑稳当当地握在手里，宛如枯树逢春，勃勃生机重新回到了狐狸的身上。之前的油尽灯枯，被精神焕发的表情一扫而空。

“哦？”小枝也惊讶于狐狸的变化。她稍稍后退一步，眼神之中夹带着审视。狐狸握紧了长剑，将剑锋指向了小枝。

“的确，我没有理由留在这里。这里的所有人，都和我没有关系。本来是这样的，可是啊。”

狐狸的眼眸中，闪过了那些人的面孔。伤痕累累的莉莉、苦恼痛苦的郭嘉、无声恸哭的甘罗……还有马丁、燕子，还有胡安娜、丁绘、小英等等……这些人都和狐狸发生了不同的牵绊。缘作了一条红线，牵引狐狸不断向前迈步。和郭嘉一起谋划，每天都拼命地战斗，这些都极大地充实了狐狸。

让他不至于沉默地溺死在忧愁中。

他的视线终于可以暂时地移开，不需要再思考他的妹妹到底在哪里，也不用想体内的“他”到底是谁——这个世界，以及世界与他的关系——太多的谜团纠缠着几乎让他窒息，每一个谜团都是他无法解决的。急迫的心情，使得狐狸急躁得想要发狂。

暧昧不清的问题全部都可以抛之脑后，只需要注意眼前的事情就好。

不为人知的，每天晚上，狐狸都会抚摸着脖子上的相册链。血色的月亮每天晚上都像是提醒他一样，告诉他自己身处于诡异的世界当中。能够由于疲倦沉沉地睡去，是狐狸最大的满足。

“不是他们需要我，而是我需要他们啊！”狐狸大声地吼道。他横手把长剑摆在胸前，黑色却不同于黑色，色彩更加鲜明的黑暗气息源源不断地从手上传达在武器上。兰斯洛特有了反应，似乎狐狸的动作已经引起空壳人偶的注意。“而且，你以为是你帮我逼到墙角的吗？你以为你已经赢定了？”

不止是长剑，连同狐狸周边的空气一起，黑暗融化了空间。

这是？狐狸体内的“他”讶然地注意到这奇怪的一点。这股力量显然是“他”的，却又独独不会是“他”的。因为那股黑暗实在太过于光明，光明到让“他”作呕的程度。若是“他”的本源，应该更加混沌、黯淡。这些力量正好填充了狐狸的空虚。

……是这样吗？原来如此吗？我还合计为什么反抗的力道这么弱，底牌也不翻开，就是一味防御，原来是这么回事吗？哈哈哈。有趣，实在是有趣，实在是太有趣啦。“他”终于明白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狂乱地摊开了手。

在狐狸的内心世界，“他”穿着黑色的燕尾服，坐在小圆桌旁。壁炉里的树枝咔嚓咔嚓地被火焰烧得吱吱作响，无人演奏的小提琴自动在吹拉弹唱。松木材质的木屋当中，弥漫着香茶的芳香。“他”笑完了腰，像是看到世界上最滑稽的小丑。从窗户的位置能看到，在大片大片的沼泽中，幽幽的黑色草原开始喧嚣，仿佛在与“他”的笑声合奏。

狐狸！“他”站起身，将两只手笔直地伸向天空，如同渴求神的回应。狐狸，告诉我，你是为了掌握我的力量吧！你所不能控制的、却偏偏埋葬在你深处的力量本源，你察觉到并且很想要吧。所以你才竭尽全力，让身体虚弱到极致。这样，保护措施就不得不起作用，你便可以利用这种本能……就像你之前做的一样！啊！告诉我，狐狸！

“他”说的没错。狐狸把长剑轻易地挥动，明亮的黑色包裹长剑，无声无息之间延长了长剑的锋芒。小枝的身体稍稍往后退去，兰斯洛特从旁边挤了过来，大剑奔雷般地向狐狸的头顶劈开。狐狸轻描淡写地单举长剑，挡住了大剑的斩击。

这次，长剑纹丝不动。就好像两边的武器都没有重量，都是纸糊得一般。兰斯洛特偏过头盔，他发觉要比曾经与狐狸战斗时察觉到的事情更加诡异。对方的力量，就如同不属于这个空间一般，充满了错位感。

狐狸的嘴角放肆地上挑，他真的赌对了。一直以来，狐狸总是不自觉地使用他莫名其妙的力量，其主要表现就是黑色气息，这份气息到极致时，会幻化成蛇的形状。在与旅团对决暴走时，狐狸便感受到力量完全释放后的威力。那已经不是人，是神的等级。狐狸在那时，便打好了主意。

把这种不确定的力量，转变为确定。他不贪心，不需要全部掌握，只要能转化、利用一部分就好。所以，他才想要赌一把。如果说人体就像是盛满水的容器，那么，每一次力量的彻底爆发，就等同于转化水质。水变成了墨。那么，用这样的比喻，狐狸现在所做的，要比苦练领悟本源还要简单。

因为那不是狐狸的力量，而是“他”的力量。一旦狐狸陷入濒死的状态，力量的表征就会浮现。那么，主动进入这种状态呢？主动把容器里面的水用尽，会发生什么？

警告信号会响，墨开始填充容器。

狐狸的目标就是这个。

“原来这就是我一直以来赖以救命的力量。”狐狸翻转剑锋，狠狠地横斩兰斯洛特的腰间。兰斯洛特把大剑的剑面挡在面前，狐狸的剑锋刺在上面。铛的一声，狐狸侧转脚步，优雅地旋转一圈，反手重新刺向兰斯洛特的胸口。“比我想象中还要恐怖呢。”

兰斯洛特连同小枝一起向后撤。

“每一次，你都要让奴家惊讶呢。有趣的狐狸大人。”小枝感兴趣地说道。狐狸撇了撇嘴。

“啧。”他不屑地说道，“你的口癖也真是灵活呢，想什么时候用奴家就什么时候用。话说，妾身也行吧。”

“这两个自称可是有等级的。”小枝淡淡地说道，她的脚跟在地面漂亮地旋转了一圈，白色的裙角在半空中摇摆。“不要弄混了哦。”

狐狸甩开剑花，他并没有急着出手，而且选择更加谨慎地和兰斯洛特对峙。

“你之前说过吧。小枝，你说你不能动手。”

在一开始见面的时候，她便说了。

“哦。你果然来了。虽然我为了保持最强的状态，不能跟你动手。不过兰斯洛特倒可以陪你玩玩。”

“为什么？你想要做什么？”

“这可不能告诉你。”小枝用手遮住了嘴，她呵呵地说道。“想要知道，可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

“是吗？”狐狸的表情近于鬼魅，他的表情阴沉。没有再问，是没有问的必要。不管她要做什么，都已经做不成了。至于原因……

“噗嗤！”

利刃划破血肉的声音非常明显地在这个空间想起，简直像是在耳边放大了无数倍音量回放。小枝半张着嘴，她想要说点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女仆装白色的布料被源源不断的红色沾染，明明从前在杀人的时候都小心地避开了，现在却不管不顾。小枝的眼眸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她茫然地低下头。在她的胸口，短刃的尖端已经从后面贯穿了她的身体。

“不要小看任何的棋子啊，小枝。”狐狸放下长剑。名为“兰斯洛特”的木偶，斜斜地瘫倒在地上。小枝的脖子咔咔作响，她的瞳孔放得大大的，血液逆流从喉咙溢出，让她猛地吐了口血，她回头望去。金色的发梢在飞扬，一名女孩保持着刺杀的姿势僵立在她身后。

原本以为已经濒临死亡的金发妹妹，终于发挥了最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