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千一直在这房间里坐着等,不多久,太阳便下山了。天刚黑,就听到外面一阵叫嚷声,一个苍老而有力的声音叫道:“这鬼丫头,今儿找了一天还没有影子,红线鹊儿都能被她甩了。明天就成亲了,这可让我老头子如何是好啊。”墨千在窗户往外看去,只见一个身材精瘦,打扮地破破烂烂的老头儿站在院外,对着这边的竹屋叫喊着“桃子?鬼丫头出来了。”
墨千心想这老头儿就肯定是桃子的爷爷了。
而这时,只见桃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忽然地跳了出来,在那老头儿的肩头拍了一下,那老头儿故作吓了一跳,扭过来抓住桃子,道:“鬼丫头,你可算回来了。怎么样,想通了吗?”
桃子把手一甩,撇嘴道:“想通什么啊?我是看着爷爷你为难才回来的,哼,要不是爷爷您都这么大年纪了,我才不管呢。”桃子爷爷笑道:“对了,这才乖嘛。哎,这一次跟这苍山剑派的我这位侄儿成亲,可真是难为你了。不过丫头你相信我,这小子能有这么大本事,肯定不是什么孬种,那种把孙女往火坑里推的事儿我风信子是做不出来的。而且啊,想当年你爹爹不也是听我的话找了你妈妈,才生了你吗?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再往上推,我也是奉了你太爷爷的命跟你奶奶成亲,有了你爹爹。你太爷爷也是奉了你太太爷爷的命跟你太姥姥成亲,这一代代都是这么过来的,哪里还会有错了?”
墨千在后面听着都忍俊不禁,心想这一代代地传过来,怎么就不会有错了?
而桃子现在就没这么多想法了,她眯着眼笑着道:“那我就听您的得了,咱们有什么事儿还是等到成亲之后说,总之明天的婚礼我不会让您难堪的。”
那风信子似乎对桃子的话很惊讶,瞪大眼睛盯着桃子,道:“呵,孙女儿可算想明白了了,有你这句话,我可放心了。你先回屋,一会儿有人过来给咱们送饭,明天一早就有人过来,好好地打扮打扮,明天可要成亲了。”
桃子点点头,道:“好的,那孙女儿便先进屋了。”说着便过来推门进来,又把门给关上了。进门之后,墨千刚一站起来,桃子便做了一个手势让墨千别说话。
而桃子过去坐到了床上,过了一会儿,她瞧瞧站起来,趴在门口,猛然一开门,只见那风信子竟然在门口趴着,偷听里面的情况呢。桃子顿时显得大怒不已,叫道:“你在这里偷听什么?以为我在玩儿什么把戏吗?”那风信子对这个自小宠大的丫头很是害怕,急忙连连道歉。桃子又道:“我明天要是不想去,我就直接不回来了跟你捉迷藏不就好了吗?你在担心什么?难道要进我屋里看看吗?“
那风信子陪笑道:“不用不用。”说着竟然探头进来看,桃子一把推着他的头往外面去,怒道:“啊,老头子,还真敢进来看啊,哼,你再这样气我我怎么样也不会明天听你的话去成亲了。”风信子又是几句陪笑,桃子才渐渐缓了气,然后进屋去了。
这时她关上房门,对墨千微微笑道:“好了,他不会再来了。”墨千笑道:“你爷爷待你真好。”桃子道:“他当然得待我好了,我爹爹妈妈都是因为他没的,如今只剩下我了一个人。”说着竟垂下头来。墨千过去安慰她,过了一会儿,道:“我爹爹妈妈也没了。哎,幸好大仇得报了。”
两个人在房间里呆了不久,便听到外面有人过来,只是两个送东西进来的,风信子在那里接待了他们,然后又拿了一个饭盒过来,说是给她的饭菜,桃子接了进来,然后又取出来一副碗筷,和墨千吃了点儿。
这一夜一直没什么事情,二人小声说话外面是听不到的,不过她们也很快地睡了。天刚亮,就有人过来了,是两个婆子和两个丫鬟。拿了凤冠霞帔和各种脂粉首饰,墨千进来之后,一直在床上坐着,用床帐纱挡住,而桃子一直在外面,这时那两个婆子和丫鬟进来之后便关上了门,那婆子对桃子道:“姑娘,咱们得先换上里面衣裳,再化妆呢。”
桃子听着哈哈一笑,道:“你认错人了,我哪里是姑娘啊,我也是个丫鬟罢了。桃子姑娘在这儿呢。”墨千这时候已经拉开了床上的纱帐,从那里起来,从容地说道:“什么里面的衣裳?”
那婆子以前并没有见过桃子和墨千,刚才见桃子出来了,看着她明艳动人,自然以为她就是姑娘了,没想到这不过是个丫鬟,也不由得吃惊,而看到墨千出来,墨千长得也是这样的花容月貌,才恍然大悟,心想这新娘果然风姿绰约,而丫鬟竟也这样生的好看。
于是她们四个人便在这里服侍着让墨千换了里面衬的衣裳,然后又在那里仔细地描眉化妆。桃子便装作一个丫鬟,在旁边看着,也过来帮忙。看着她们把墨千的头发高高盘起,带了许多金银珠玉,又换上一身的红裳,穿上精致的鞋子,最后盖上了红盖头。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便来了一个八抬轿子,风信子倒没有换衣裳,外面也没多少人。然后墨千便在这两个婆子两个丫鬟的搀扶下走进了轿子,那风信子见孙女儿这样的打扮,心里难受极了,看孙女不和他说话,也不过来。
墨千上了轿子后便心安了许多,在山路里行走,没多久,忽然便看到桃子也钻了进来,不由得大是惊奇。原来墨千一直跟在旁边,这时见众人休息,便找机会钻进来了,她和墨千瞧瞧说了几句话便又出去了。
这边墨千还坐在轿子上慢慢走着,而那边桃子已经顺着小路赶到湄潭城里了。今天这个小城最大的事儿便是城南的宅子里办的喜事儿,只见宅子外的一条道停的都是各色车马,而且有许多的富商巨贾模样的人或者武林侠士或者各派宗师派主往那宅子里去。桃子趴在墙边的一棵大树上,悄悄地看着这个宅子里进进出出的人们。
堂屋里已经摆了十几张大圆桌,每桌十二个人,院子里摆了三十多个方桌子,每桌八个人。桌上瓜果点心摆了许多,还没有上菜,因为现在人还远没有到齐,更重要的是新郎和新娘都没有出现呢。
而从桃子这里可以看到有一个白面皮,挺着大肚子的中年汉子站在房檐下,他留着两撮小胡子,每一个进来的客人都过去和他满面笑容地相见。这个中年汉子便是刘月明了,明目堂堂主。
而进来的宾客,可有的是名镇武林的名士。其实这些坐在堂里的一百多人都是这一带武林中响当当的角色。那边坐在首座的是孔雀堂的堂主孙彬孔,而坐在他身边的是云南十八窟的一把手谭镇南和二把手谭方允兄弟二人,那边还有长乐帮在川湘一带的总领头杨乐长。而这里还有云南五毒教的左护法风铁花老人。
这些人中桃子只认识这个风铁花老人和那个孔雀堂的孙彬孔,因为她爷爷风信子与风铁花当年关系甚好,不光由于他们都是姓风,有些远亲,而且风信子总是说这个风铁花为人仗义,虽然身为为武林中人不齿的五毒教护法,可是却并无厌人之处。
那个孔雀堂的堂主孙彬孔桃子也常听爷爷说过,而这个人就不是这么好了,风信子说他们孔雀堂和明目堂号称西南武林的两堂,可是这两堂却总是不干什么好事儿,而且这孙彬孔和刘月明总是狼狈为奸,关系甚密。当然了,桃子也认识最上面的那个刘月明。明目堂和孔雀堂号称西南武林中“两堂”,这“两堂”便是著名的“两堂三帮十八窟”中的“两堂”了。西南武林在这十余年,尤其是在白枫堂铲灭了常崇义之后的七八年里产生的“新贵”,其实也不是新贵,因为五毒教长乐帮和苍山剑派已经拥有好多年了,而云南十八窟和明目堂孔雀堂则是这几年才发扬光大的。
而且这“两堂三帮十八窟”中的三帮也不是真正地三帮,而是一个长乐帮,一个五毒教和一个苍山剑派,帮派教都有。
再看这个大宅子,下面做的许多绿林好汉或者是镖局镖头等人桃子就不熟了,幸好每一次一个人进来递上贺礼,都会有人在旁边唱着说来者何人,送的什么礼物。就是有些特别没名气的,或者是只送来了五两银子的贺礼的,刘月明也会笑着让他坐在院中安排好位置。不过桃子过来之前已经有好多人过来了,因此桃子并不知道他们是谁。
她对这来的许多西南地区的“名流”们没什么兴趣,就是偶尔看到一两个模样英俊的年轻人才会让她觉得有意思,可是盯住看了几眼,却发现那人实在平常。桃子对着这院中和堂上坐的人仔细地看,没几个认识的。这时她往这边院落的角落看去,忽然看到一个男子低着头坐在那里,只是偶尔会喝一杯酒,除此之外也不和谁说话,也不起身。桃子仔细一看,却小小地吃了一惊,因为这个男子就是昨天她和墨千在这里看到的那个宋孝成。她不知道这个宋孝成为什么坐在这里,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理会他。
然后桃子发现了这个宋孝成腰间挎着一把剑,这也让人很惊奇,因为她没想到这个呆呆蠢蠢的男人竟然也会用剑。
这时候忽然外面进来了好几个人,只听见那个扯着嗓子的管家叫道:“苍山剑派周人清掌门同诸弟子携珠宝十斤,珊树两棵光临。”听到“周人清掌门”几个字,整个宋家宅子都喧嚷了起来。因为这个周人清可是个大角色。
西南一带的“两堂三帮十八窟”中,其实核心还是三帮,即苍山剑派,长乐帮和五毒教。这时竟然过来了苍山剑派的掌门人周人清,这可是个大角色。而且他带的这礼物可就有意思了,人家的都是珠宝多少串,而他却直接是十斤,还有两棵珊瑚树,这可价值几千两的。
更重要的是,这一次的东家刘月明他跟着苍山剑派的掌门人周人清可是老交情了。刘月明当年也是苍山剑派的弟子,不过后来从苍山剑派中退派了,据说是刘月明厌倦了在苍山的生活,其实都知道是因为苍山剑派在老掌门人去世后,周人清当选了新掌门,那刘月明同周人清争夺失败,便下山自立门户了。可是虽然说这刘月明自立门户的明目堂已经能和苍山剑派相提并论了,可是都知道其中还差着不少。
这时据说不和睦了二十几年的师兄弟又见面了,众人均觉得有趣儿,心想倒不知道这当初的同门师兄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只见那刘月明一听到“周人清”的名字,立刻就站了起来,满面笑容地往外走去,还远未到达周人清面前就举起手,似乎要拥抱。到前面之后果然二人拥在一起,分开之后,刘月明道:“师哥啊,这一次咱们可十余年没见了吧。嘿嘿,今天晚上可不许走,湄潭这烧酒可不是吹的,先备下二十斤准备着。”
那周人清看上去年纪也有五十出头了,颌下微须,身材瘦长却精壮,一看就是武学宗师。听了刘月明的话,也笑道:“是啊,这一别可是十三年了,终于趁着这次婚礼,咱们可得好好喝一杯了。”
这时二人都已经走到了前面上席,坐在之后二人又在那里嘶语。堂下众人都以为这师兄弟二人真的是不和睦,可是大多数人一看这模样,哪里像有什么矛盾之处啊,而更像是一个相交的同门,多年未见之后再见面的模样。可是依旧还有一些人微微笑着,因为他们都是知道事实的人。
又过了一会儿,已经将近正午了,有许多人在那里叫着怎么还不上菜,刘月明过去笑道:“敢问各位,咱们这一次过来人为了什么?”众人道:“给刘堂主您的侄儿办婚礼啊。”刘月明笑道:“那新娘和新郎还没出来,怎么就能上菜呢?大家不要着急,过不了多久婚礼就开始了,然后便上菜上酒。”
这时候,过来一个小厮,在刘月明耳边说了两句话,刘月明笑着点点头,一挥手,道:“大家安静一下,且听我刘某人说一句话。”
叫了几声,堂里院外就没人说话了,刘月明道,“今日想必大家都很疑惑,不知道我刘月明到底是给哪个侄儿办婚礼,而且直到现在,还没有新郎新娘过来,都等不及了吧?”下面一声声的称是。然后刘月明又到周人清旁边,拍着周人清的肩膀,大声道:“这位是我同门师兄周人清,现任苍山剑派掌门人,大家都知道吧?“众人又是一番称是,而且说了许多吹捧周人清的话来。刘月明道:“今日我这师兄过来了,而且还带着这几个徒弟,我那师侄也在这儿,这件事儿他可能还不知道,不过既然身为师叔,那这种事儿由我安排也不为过,因此,我也没有与我师兄和那位师侄儿说。”
听到这里,众人还没什么反应,可是周人清的脸色却变得十分难看。而他的几个坐在外面的徒弟也都是面面相觑,因为很显然这个“师叔”就是在为他们中的一个人办婚礼,可是在这之前谁也不知道这个事情。
这时候众人都看着坐在那张桌子上的几个苍山剑派的徒弟,心想不知道是谁这么有面子,竟然让这个名镇江湖的师叔为他举办这么大的一场婚礼。
而这时候在那边大桐树上面偷看的桃子却发现那个坐在角落里的宋孝成脸色难看极了。接着便看到几个刘月明的徒弟手里拿着大红色的锦袍过去了,往这边角落里来,然后到了宋孝成这里停下,不由分说就把那大红锦袍往宋孝成身上披,宋孝成大惊,起来就要挣脱,而那几个刘月明的徒弟却笑道:“师兄自然不认识我们几个,可是咱们都是同一个师祖的师兄弟啊。”宋孝成待要说话,那刘月明已经过来了,笑道:“贤侄儿,你且穿好这袍子,你那心上人马上就过来了,到时候自然会换上凤冠霞帔,今日在这江湖众豪杰的面前喜结连理,可不好吗?”
宋孝成这时脸色极红胀,简直要喷出火来,盯着刘月明,然后一步一步地走了出来。
那边周人清倒像是没有见到这副场面一样,手里只捏了一个酒杯,火气也生的不小。而坐在那张桌子上面的周人清的徒弟们倒很是惊讶,因为他们都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大师兄。
桃子在上面看的不明不白,心想这个刘月明肯定不是好人,可是为什么说给这个小子办婚礼,却让这小子这么生气,他的师父果真是那个周人清吗?没想到这个呆呆蠢蠢的小子还是师出名门呢。不过却不知道那个刘月明口里说的这个宋孝成的“心上人”是谁。
而这时,正在整个宅子安静无比的时候,忽听到“吱呀”一声响,原来竟有一个女子推门而入。众人的目光立刻都聚焦在这个女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