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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2011年,6月4日

2018-05-26发布 3215字

直到中午和祖父吃完饭把他和奶奶送回家,我才觉得该开口谈些事。毕竟祖母在世的时候,一直强调饭前不谈扫兴事。在去新家的路上,我鲁莽的打断了刘一对未来的一些设想,直言不讳的问:“我爸和你谈你工作的事了吧?”

“嗯,说了呀,怎么了?”刘一的淡定让我觉得似乎没有发生红眼的可能。

“你是怎么想的吧?”和平今年就像没有春季一样,感觉冬天化了雪就过度到了夏季,大街上零零星星的行人早早穿上了半袖短裤。

“没啥,明年再考呗。大不了我自己去人才市场找工作。怎么了,你想说什么呢?”

“你觉得明年你还能考的更好吗?何况今年的成绩已经很理想了。”说这话的时候我又想起了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而且现在的问题不是成绩的问题,是关系和钱的问题。你就不能听我爸的,先跟你爸妈把钱借出来,大不了随后把你的工作铺垫好了,再给你还上。我家又不是不挣钱,一年半载的时间,也就给你填上了。咱目光放长远吧?一中是重点高中,你进去以后工资比我的还高,而且每年有寒暑假,当老师受人尊敬,多好!”

“这就不是钱的事,是该不该拿的问题。”刘一的步速慢了,但是语速却快了。“你见过谁家的礼钱拿出去还要回来的,这不是轻贱我们家呢!怎么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家是县里的,比不上你这市里的,觉得什么都可以替我们做主了?”

“这叫什么话,我们家没这个意思。”我甚至认为这是刘一的自卑心作祟,才会如此的敏感。“这样吧,这个钱就当是我借的,行不行,我给你写欠条,好不好?”

“我张不开口!”刘一坚定的看着前方,眼里似乎只有路,一条笔直的路。“再说了,我嫁到你们家来了,我的工作不就是应该你们家操心给办的吗?我们宿舍那几个结婚的,都是公公婆婆给张罗的,哪像我,还得自己考试。”

“这叫什么话?别人家的事是别人家的,和人家比有什么意义。我又不是富二代,也不是官二代,没那个本事一句话给你安排好工作。再说了,什么叫嫁到我们家了,这都什么年代了,结婚都是年轻人自己的事,何况咱们还不像我二哥,和父母住在一起。咱俩是独立一户,你当是让你伺候公婆了?”再说了,谁说婆家就得给媳妇安排工作了,这又成了不成规定的规定了?

“我不伺候吗?我都没过门,就开始伺候你妈了。你这一走一个多月,你爷爷、你妈不都是我照顾,你爸天天在外面应酬,什么也不管。我妈我都没这么伺候过,你还要咋呢!”刘一的回头瞪了我一眼便加快了前进的脚步,眼眶,确实红了。

“照顾老人不是我们当子女的本分吗?何况他们现在确实需要人照顾啊。”我还有话想说,但是却感觉到了自相矛盾。

“杨正,我问你,我怎么不是嫁到你们家来了。如果咱俩要是还在太原,那么我一句话不说。毕竟咱俩的父母都不在身边,你要我跟我妈要钱,或者就算我不说,我妈知道我工作要用钱,她就会给我。但是现在呢,说一千道一万,我是来了和平了。你好歹天天能看到你爸妈,我呢,我一年能回去几趟?做人不能太自私!真的,如果将来你有个女儿,或许你会明白。”

“你这是找平衡。”

“是!我就是不平衡,凭什么你就能和你妈,甚至你爷爷周末在一起有说有笑,我只能打个电话问问。我问你,如果我们家那边也能给你安排工作,让你倒插门,那十万块钱我不但还给你,我还给你十万,你愿不愿意?”刘一停在大街上和我四目相对,幸好我们竭力控制着声音,不然早就引来了人群的围观。

我想说这不是自古以来的事嘛,但是我又不想承认对传统的屈服。就好象为什么孩子出生都要跟随父亲的姓氏,一旦随母亲的姓,就会被人带着有色眼镜欣赏。有的人还试图自创姓氏,还被派出所拒绝,好像按照民法,仅凭个人喜好愿望并创设姓氏,具有明显的随意性,会造成对文化传统和伦理观念的冲击,既违背社会善良风俗和一般道德要求,也不利于维护社会秩序和实现社会的良性管控。

哪怕就是上了户口,说不定还会被认为是抱养来的。其实我挺不服气的,我起个名字,挨着谁了?怎么还冲击伦理道德了?我咋不知道我有这么大能量呢。算了,反正我也不担心那个事。记得现在很流行女孩随妈姓,男孩随爸姓,这也算是对传统的挑战吧。至于倒插门,想都别想。别说十万,给我一百万,也免谈。

“我借鉴一句新闻联播的台词啊,咱们现在搁置争议、共同发展好不好?现在家里确实没那么多钱,你要是张不开嘴,我去找你妈说行不行?”

“凭什么?那是我妈!她想怎么花是她的事。你就当是十万块钱把我买回来了,行不行,能不能别再提那个钱的事了?工作的事,我自己想办法。在太原咱俩都饿不死,现在你更不用怕。”

刘一如此决绝的表现让我想起了父亲的一个假设,联想起父亲昨日的背影,哪怕这将刺痛刘一的神经我也要问。“那个钱你家是不是已经花了?是不是拿上给你弟娶媳妇了?”

“你别管我们家怎么花,就算是,又怎么了?我愿意让我弟早日成家,难道不行吗?他现在老在外面晃荡,就是因为心定不下来。他毕竟和你不同,你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他呢?只有让他早日成家,才能安心为家付出,不然他永远是个孩子。”

看来父亲的预言成真了,但愿那个拖后腿的预言不要成真。至于刘一,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迂腐?成家就能收心,这是哪朝哪代传下来的真理?印象中,父亲对待外祖父、外祖母一直很恭敬。父亲也曾跟我说,对待老人一定要孝敬。如果那笔钱,刘一的父母拿去吃了、喝了,我都毫无怨言,反而心里有一种骄傲的满足。但是一听到这个钱是为了正名办婚事,我就觉得自己是个傻子,被人玩弄于鼓掌中,甚至把刘一的父母和人贩子画上了等号。

现在,不平衡的人成了我。“我有言在先,这个事,我只谈这一次,过后谁也别再提。你跟我说实话,这个钱是不是已经用掉了?”

“是!你要怎样?趁着没领证,有话你说的前边,省得将来后悔!”

“钱都花了,那还说个屁啊!”我相信刘一在和父亲探讨时,语气和此刻相差不远。至于正名,就冲这个名字,我不知道他拿“卖姐姐”的钱娶媳妇还有什么“名”可言。刘一也是,好歹是受过正规教育的人,为什么会甘于做这样的事。难道道理只能在外面讲,家里,真的不是讲道理的地方吗?“你的工作怎么办?咱家就一直这么耗着,等到你找到合适的工作再办?”

“我无所谓,只要让我妈高兴,哪怕我就这么一直拖着我都愿意。”我从口袋里抽出一包纸巾递给她,刘一没好气的一把夺走,似乎我拿的太晚了。“你放心,他还没结呢,我这当姐姐的一日不嫁,他就不能娶。”

“少来,你妹妹不是结在你前面了。”

“那不一样,我妹又没上大学。而且,算了,不和你说了,说了你也只会笑话我们家,一点也不理解。”

这理怎么说都在刘一那边,我明明觉得自己不理亏,但愣是找不到对策。在学校辩论会上游刃有余的我,此刻张口结舌,只能由着风把灰尘吹进嘴里。反正当初食不果腹的日子也坚持过来了,她想自己找工作也由着她吧。不知为何,我和父亲的距离拉近的同时,似乎远离了刘一。就好象他们是两个正极,我是处在他们连线上的一个负极。

后来我们安安静静的走着,直到进了我们的新家。家里已经完全装修完毕,客厅里摆着十盆绿萝,据说可以吸甲醛。所有的柜子、抽屉都打开着,隔三岔五里面还扔一包活性炭,也是为了吸甲醛。所有的窗户都大开着,更是为了释放甲醛。沙发表面盖着的扇布,已经攒了一毫米的灰尘。

“咋样,我设计的还行吧?”刘一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终于喜笑颜开。

“嗯,挺好的,辛苦你了。”所有的家具都像受检阅的士兵,不但站的整整齐齐,还给领导们留出了空旷的场地方便行进。

“咱家什么都好,就一点不好,你去咱的卧室看看。”刘一引领着我走进了西侧的卧室,东侧也有一个卧室,不过里面空空如也,只是贴了一圈壁纸而已。

走进西卧室,赫然发现,简约的风格里,放着一张传统中式实木床,而床正对着一个纯白的梳妆台,是欧式风格,如此不和谐的一幕,连我自己也有些反胃。“你怎么想的?”

“什么叫我怎么想的,这都是你妈干的。她说实木的床好,让我把我之前订的床退了。还有这个梳妆台,虽然我挺感激你妈的,什么都为我想到了。但是这个样式,我真无语了,你妈什么审美啊?”

“行啦,又不用你花钱,哪那么多怨言。”

刘一瞪着我,我瞪着她,虽然没有争吵,但是今天我俩再也没说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