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平阴之后,张良一直忧心忡忡,生怕张耳不顾一切直接与自己火拼。然而等了两天,赵国的军队却依旧没有什么动作,他当下也放下心来。
曹无伤被张良压着,心中虽然不爽,但是他身份特殊。作为范增安插在刘邦身边的探子,他本就有些心虚。所以即便有了什么矛盾,也不敢伸张,只是忍着不发作。端坐在大帐之中静静喝着热茶,他再次陷入后悔之中,当初不该上了范增的当。
不一会儿,张良从帐外走了进来。
曹无伤心中冷笑。张良生怕自己悄悄派兵出去骚扰赵军以诱发两军战事,每天都会出去巡查一番,看一看有没有部队私自被调用。这可真是对自己防范得够紧。
虽然心中不满,他嘴上却不敢说什么,看到张良进来他赶忙起身迎了上去,说道:“张大人,赵国军队可有什么动作?”
“还没有,看来张耳还是顾念当初和主公的情谊,一直没有动手。”张良说道。
曹无伤点了点头:“快坐下吧,喝口热茶。”
张良坐下,由着曹无伤给自己倒茶。
曹无伤一边上茶,一边冷不丁问了一句:“也不知道宛城打下了没有。宛城可不好打,真不知道主公会怎么打。”
张良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来到平阴之后他一直心绪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似乎自己有什么事情要做,却没有做,可是思来想去却想不起来。曹无伤这么一说他便突然想了起来,他要说的就是攻打宛城的事情。
当初议论如何攻打宛城的时候,周勃说还是按照攻打陈留的办法来。当时刘邦隐约有些意动。现在这情况如此着急,天下诸侯都争相赶着进入关中。刘邦若是强行攻打宛城不行,说不准真会绕道直接进攻咸阳。
“不行,我得立马回去,你在这边守着,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张良突然说道。
“回去,回哪里?”曹无伤有些纳闷,举着茶壶问道。
“我有要事启禀主公,顾不得跟你细说了。千万不要主动和赵国的人动手。”张良吩咐了这么一句,便急匆匆跑出了大帐,喊道:“套车!”
看着张良的背影消失,曹无伤冷冷一笑:“我才懒得打呢?”
曹无伤其实并没有着急与赵军交火的意思。本来他就是卧底,日后是要去项羽那一边办事儿的。在刘邦这边立多大的功,对他的以后并没有多少好处。他也乐得按兵不动。所以在曹无伤的事情上,张良确实是多虑了。
但宛城这边呢?刘邦会不会真的绕道宛城进攻咸阳呢?即便这样做又有什么后果呢?
……
陈胜起义以来,除了章邯,打仗从来都没有多少的艺术性。即便是项羽以多胜少的打法也只能归结于悍勇与气势。刘邦为了打胜仗,也是较劲了脑汁,确实也有些成效。但他打到陈留之前的两场胜仗,不论是降服司马枿还是打败打杨熊,归根结底还是占据人数优胜的前提下耍无赖。
面对宛城这样相对势均力敌的一场战争,刘邦彻底陷入了无奈。几次攻打宛城都被宛城军民的誓死抵抗给消弭了攻势。
“要我说干脆就不要理会宛城。现在天下诸侯都在想方设法攻入咸阳。赵国张耳已经派出了军队,谁知道魏国齐国有没有小动作?这一次我们的斥候侥幸发现了赵国的势力,可谁知道有没有其他军队我们没有发现呢?要是再宛城拖延下去,怕是就不能第一个进入咸阳了。”萧何有些着急,对刘邦说道。
刘邦皱了皱眉头:“其实我也是这么想得。我们绕道宛城,若是宛城中的军队出来迎战,那我们顺势灭了他们。若是他们一直呆在宛城之中当缩头乌龟,我们索性假戏真做,直接进攻函谷关。”
“就这么办吧!”曹参也复议说道。
其实宛城之中的守军此时早就无心恋战。如今咸阳是四面楚歌,而秦军在关东地区又遭遇连番的大败。原本秦军的主力又在章邯投降之后被项羽坑杀,剩下的这些人不过是临时拼凑的队伍,不复老秦人的骁勇与坚毅。只是项羽坑杀二十万秦军,实在是太过于残暴,比起当初白起坑杀赵国军队也不差多少了。再加上项羽三番两次屠城,已经让宛城军民对起义军讳莫深如。他们生怕一旦城池被攻破,刘邦便也屠城坑军。
“殷大人,再这么打下去,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南阳郡守的谋士陈恢很是担忧地对殷昼说道。
殷昼自己也是一脸苦涩:“可是还能怎么办?难不成要我们退回咸阳吗?”
宛城现在势如骑虎,只有挡着刘邦,在没有任何退路了。要是殷昼想要逃回咸阳,一定会被子婴问罪处斩。
此时殷昼的谋士都与他苦着脸对坐在郡守府上,却都是大眼瞪小眼,根本没有什么办法。
就在大家愁眉不展的时候,突然人冲到门口报道:“宛城外的部队撤退了。”
闻言殷昼猛地站了起来,惊讶地问道:“什么?”
“宛城外的部队已经全部撤退,绕道宛城继续西进。宛城之围已经解了!”那报信的再次重复了一下城外的战况。
听到这话殷昼根本高兴不起来,只是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怎么突然就走了呢?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呢?”
陈恢当下说道:“大人,当初陈留之战刘邦便是如此,先是绕道陈留,等着杨熊将军主动出城迎战,最后一劳永逸大败我军。这一次我怕那刘邦是故技重施。”
听到这话殷昼连连点头:“不可不防啊。可是我们就这样放刘邦离开吗?”
陈恢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深知这殷昼明明巴不得刘邦就此离去,可是脸面上还下不来,不想让大家说他玩忽职守,放纵敌人进攻。他适时说道:“大人,现在天下大势已定,咸阳被破已经是早晚的事情了。我们何苦要硬拼呢?我看不如直接放刘邦过去吧。”
殷昼摇了摇头:“可是一旦咸阳被攻破,我们都是秦国的臣子,难免会被起义军株连。”
“这些人之所以造反,就是因为我们秦国律法株连之罪太甚。所以他们应该不会这样做,否则与我们大秦又有什么区别呢?再者说即便我们宛城守军全部出动,也不一定能留下刘邦,与其白白送死,不如静观其变。说不准函谷关处的守军便打败了刘邦,到时候我们前后夹击,胜算更大。”陈恢这么说便是给殷通一个台阶下,让刘邦国境这件事情显得不那么突兀。
殷昼思虑良久,叹了一口气道:“也只能如此了!”
……
刘邦这边花了一天的时间,便绕过了宛城。刘邦没有冒进,当天晚上便下令全军修整,就地安营扎寨。而张良从平阴一路快马加鞭来到了原本大军住宅的地方时,看到所有的营帐都一扫而空,只有满地的锅灶星星点缀在地上,当下大叫不好,赶忙西进追赶刘邦。
好在时间还来得及,刘邦这边刚刚安营扎寨,张良便追赶了上来。刘邦这边还在思量要不要在宛城西部等一等宛城守军出来,张良便突然来到了营帐。看到张良刘邦先是一愣,紧接着赶忙问道:“怎么回事儿?平阴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拼音那边没事儿,我是担心你才赶紧回来了。”张良说道。
刘邦赶忙问道:“怎么了?又有什么新的消息吗?”
“不是有新消息,我只是问你,你怎么敢贸然绕过宛城进攻函谷关?”张良一脸着急,隐隐还有些愤怒,情急之下都没有称呼刘邦沛公。
闻言刘邦也颇为意外,他道:“这就是按照当初攻打陈留的方法来打宛城啊。再者说即便宛城守军不出来,我们直接进攻函谷关就是了。此计一石二鸟,难道有什么不妥吗?”
张良道:“你太想当然了。陈留距离咸阳尚远,而且杨熊所部对我们也没有太大的威胁。以十多万人打杨熊孤立的小部队,自然可以施展此计。只是现在的宛城跟陈留不可同日而语,宛城距离函谷关只有一步之遥,故而秦军殊死抵抗。而且宛城中有十万之众,也绝非杨熊手底下的几万人。此番绕道陈留,南阳郡守有陈留的前车之鉴,肯定不会轻易出城。而你若是掉以轻心直接进攻函谷关,那就危险了。”
听到张良有教训自己的语气,即便刘邦素来没有什么架子,面子上也有些过不去。当下有些不乐意地说道:“宛城的守军如果不出来,那才好呢。咸阳方面此时空虚不已,函谷关想来也没有多少守军,我们直接打入咸阳轻而易举。”
“沛公,你这就大错特错了。周朝历经数百年,各诸侯战争不修,秦国不曾一统天下之时,天下强国无数。楚国魏国赵国都曾经大败秦国,你可曾见那个诸侯打入了函谷关?”
张良这么一问,刘邦也愣住了。是啊,战国时期人才辈出,赵国的廉颇楚国的项燕齐国的孙膑田单都是一等一的人物,这样的人都不曾攻入函谷关,刘邦哪里敢说自己比这些人更强呢?
张良看到刘邦无言以对,继续说道:“此时若是进攻函谷关,相比也会遇到进攻宛城的困境。宛城有不少城池,秦军以城池为依靠,故而易守难攻。但函谷关却是天堑,比之宛城更加难以攻克。只要秦军有一二万人堵塞关口,我军想要强攻就难如登天!到时候两军相持不下,宛城十万秦军从后方发起进攻,到时候怎么办?”
刘邦听到张良的话,吓出了一声冷汗。当下也着急了:“确实如此,是我大意了。”
知道自己错了之后刘邦丝毫不推脱,当下便说道:“子房,现在该怎么办?”
“掉回头去,继续攻打宛城。不能因为着急便乱来,宛城必须要拿下。”张良极为肯定地说道。
刘邦闻言有些难看:“可是我今天早上刚刚说了绕道宛城进攻函谷关,朝令夕改,怕是……”
“哪有那么多条条框框。是生死存亡大,还是沛公的颜面大?”张良不客气地反问道。
刘邦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思考了良久之后一咬牙说道:“那就调回去打宛城!”
“这就对了,我现在就去通知萧何曹参,让他们准备明天的战事!”张良赶忙说道。
刘邦却摇头说道:“哪里等得了明天?现在我们绕道宛城,宛城守军必然以为我们回去进攻函谷关。此时趁着夜色杀回去,来一个出其不意。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要回去打宛城,南阳郡守怎么想得到?说不准宛城就这么被我打下来了!”
说着刘邦穿上铠甲,立马就开始点兵。
南阳郡守果然被打了一个出其不意。南阳郡三十二座城池,一夜之间就被刘邦攻克了十二座。只是不等到天命殷昼便反应了过来,赶忙开始应对。这一下子刘邦与殷昼便又相持了起来。
刘邦这边气势汹汹,非要拿下宛城不可。而殷昼这边却支持不住了。秦国的粮草源源不断送往关东地区,但是东阿陈留的失守使得秦军粮草全都丢失,咸阳储备本就不多。十万守军消耗深大,宛城现在的粮草已经供应不上了!在这不少秦军都担心战败身亡,开始悄悄逃脱。军心涣散,粮草不济,四面敌军,殷昼只觉得宛城城破就在旦夕之间。
昨夜刘邦的进攻太过突然,情急之下殷昼亲自督战。只是眼看着起义军势如破竹,他已经没有意志力再抵抗了。黎明时分看着城墙之下的遍地尸体,他只觉得灰心丧气。抽出宝剑了打量了两眼,突然就想不开,举着宝剑就要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陈恢这个时候看到了,赶忙上前阻拦:“郡守大人,你这是要干什么?”
殷昼指着城外道:“宛城现在已经被团团围住,你看到了没有,那刘邦竟然把宛城围了三遭!其他城池不知道怎么样,但宛城是一定要失守了。语气死在刘邦手底下,不如我自尽。”
“大人,现在就谈论生死,未免太早了些。我们不如投降吧!”陈恢建议说道。
殷昼冷笑道:“秦楚之间有血海深仇,世代为敌。此番我大秦期数已经,楚国更是嗜血滥杀。那项羽一路而来屠城无数,更是坑杀了我大秦二十万秦军。向楚军投降,照样还是必死无疑!”
陈恢却说道:“大人,城外是刘邦而不是项羽。我听说刘邦比那项羽年长,而且素来宽厚,声誉极好。而起一路西进,从来不曾屠城,甚至都不曾抢夺百姓的粮食。再者说刘邦本也不是楚国人,投降刘邦不一定会死。不如我出城与那刘邦一谈,若是他约定不伤宛城一人性命,我们便投降了如何?”
殷昼听到陈恢这么说,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他慢慢把宝剑插回剑鞘,说道:“也只有这样了。”
陈恢也不拖延,当下便坠绳出城,请见刘邦。
刘邦这边打得虽然气势如虹,但也是劳心累力。宛城一日不拿下,他总觉得关中王这个称号会被别人给夺走。时间拉得越长,他越是着急。突然听闻宛城使者前来求见,他与张良对视一眼,眼中精光一闪,都猜到这使者可能是来投降的。
“快快有请!”刘邦急不可待地说道。
等着陈恢进入大帐之后,看到胡须及腰满面春风的刘邦先也是吓了一跳——世上竟然有如此风度之人?
陈恢这想法要是让沛县的百姓们知道了,沛县百姓估计会笑死。
见到陈恢,刘邦开门见山地问道:“殷昼派你来干什么?”
陈恢丝毫不慌张,道:“却不是郡守大人派我来的。”
闻言刘邦皱了皱眉头。起先他以为这陈恢是殷昼派来的,若是如此那宛城很有可能不战而降。此时听陈恢这意思,竟然是他自己自作主张来的。要是这样自己眼巴巴等着他来干什么?
“你自己要来?你要来干什么?”刘邦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要是陈恢说不出个理由,他恐怕会立马下逐客令。
“大人可知道宛城为什么久攻不下?”陈恢果然不是常人,直接出声问道。
听到陈恢的话刘邦立马被掉漆了胃口,也不敢小看陈恢了,淡淡问道:“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陈恢笑了笑,没有说话。
刘邦眉毛一扬,说道:“给这位先生赐座。”
等着陈恢坐下之后,才慢慢说道:“沛公,我听说各路诸侯约定,先入关中者为王。向来您的时间有限,我也不多说废话了。长话短说,南阳郡,是一个大郡。宛城周边接连有数十个城池,这些城池环环相扣易守难攻,故而沛公再次逗留近半个月不得寸进。而沛公着急入关,故而昨日绕道宛城,想要直取咸阳。然而宛城人民众多,积蓄更多,沛公又舍不得让他落入其他诸侯之手,故而折回来积蓄攻打宛城。我说的不错吧?”
刘邦点了点头,没有反驳,只是问道:“我只想知道为什么宛城久攻不下。”
陈恢看刘邦脸色不太好,也不敢再多说,直接说了一句:“因为宛城之中,不论是守军还是百姓,都以为一旦宛城陷入楚军之手,大家一定会死。楚军必然会屠城伤民,挖坑害军。”
闻言刘邦立马明白了,猛地一拍桌子,道:“项羽害我!这可怎么办?”
看到刘邦有些失控,张良赶忙站了出来,道:“不知道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大人不敢当,小人陈恢。”
“陈大人,想必你来见沛公,已经有破城之策了吧?”张良问道。
陈恢笑而不语,不过脸上的微笑却说出了答案。
刘邦当下回过神来,复又坐了下来,道:“陈大人果真能助我攻破宛城,我赏千户!”
陈恢道:“沛公想要宛城,容易得很。此时宛城守军已然毫无斗志,百姓更是人人自危。之所以输死拼搏,只是想要活命而已。只要沛公下令,攻破宛城之后不伤害百姓,不滥杀无辜。宛城军民必然开城迎接,南阳郡其余城池也纷纷打开城门,沛公一路西进,再无人阻拦!”
刘邦闻言恍然大悟:“这算什么事情?我刘邦从来不曾滥杀无辜,更不曾亏待了百姓。即便你不来与我商议,我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不过既然你们不放心,我大可传令三军。”
陈恢当下大喜:“如此,宛城已经是沛公的了!”
果然,刘邦下令之后,陈恢立马回去通知了殷昼。随即殷昼开城迎接刘邦,同时传令南阳郡诸城,南阳郡于是不战而得之。刘邦喜出望外,但是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诺言,封陈恢为千户侯,封殷昼为殷侯。
宛城一破,刘邦再无后顾之忧,开始挺进函谷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