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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人情多凉薄

2018-05-23发布 3057字

1904年11月7日,“北洋女子公学”开学典礼在一片人声鼎沸掌声雷鸣中热热闹闹地办过了。

从此,这位21岁的奇女子,成为中国教育史上第一个女子总教习。

看着台下一双双纯真无邪充满了渴求的眼神,吕碧城深知自己肩上的这副担子有多沉。

千百年来被作为附属品的中国女性早已习惯了卑微,若想改变这一切,得先从改变她们的思想开始。

刚一上任,碧城便对兴女学提出了一套切合实际的管理思想,她认为,女子公学应该注重母教教育,中国之所以积弱多年倍受列强欺负,就是因为不注重妇女教育的结果。

“有贤女才有贤母,有贤母才有贤子,如果一个女子不贤,婚后便无法做个贤母,没有一个贤惠的母亲,又怎么会教导出来一个优秀的儿子?没有优秀的男人国家如何才能兴旺得起来?所以,要想国家兴旺,首先要从这些女学生开始着手教育!”

“说得好!”此言一出,台下全体师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你们是不是认为一个女人只负责在家里做个贤惠的母亲培养一个优秀的儿子就大功告成了?”

台下人回应。

“不!女子也是人,是跟男人一样有血有肉有胳膊有腿的人!我们的世界不仅仅是巴掌大的一个家,而是应该走出去,享有同男人一的双重权利和义务!所以,我们还应该努力学习,学习谋生的本事,学习可以在这个世界上精彩地活下去的知识!”

但是,这一说法遭到一些人的质疑:“说得有道理,但是,我们女子在体力上是不如男人的!”

“天生不如我们后天来补!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二方面,”碧城微微停顿了一下说,“女子公学不仅要发展德智,还应该发展体育,只有这三方面的素质都提升上去了,才能真正做到与男人平等!”

啪啪啪啪……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散会后,碧城低垂着头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英敛之缓缓地走过来,轻唤着那个既狂热又冷漠,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碧城……”

“恩?”碧城微笑着抬起头,迎上了一双炽热的眼睛。

“许久不见,你瘦了。是不是很累?你看,这么年轻,头发都开始脱落了。”她英敛之伸手想要去帮她拿掉,但碧城很自然地往旁边一闪,躲开了。

“比起以前的女子要掰断几根脚趾,我掉几根头发算什么?不过有一句话你说对了,我的确很累,所以,很抱歉不能陪你玩了,先告退!”

吕碧城微微一笑,转身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一个玩字,寓意深长。

只不过,不知缘由的英敛之恐怕这一辈子都解不出它的深意。

此后,英敛之多次有意靠近,都被吕碧城以忙,累,乏给推脱了。有人说默契的人无需交流,但没有交流,何来的默契?

英敛之似乎感觉到了碧城在故意躲着自己,但却不知道原因。多次审视自己,发现自己并没有不妥之处。

碧城是个雷厉风行心直口快的人,她制定的校规十分严格,一旦有人违反,无论教习还是学生,都要受到处罚。

很不巧的,一个女教习因为迟到而将她就地罚站,结果遭到女学生的嘲笑。女教习敢怒不敢言,一直在伺机报复。

后来,她无意间得知碧城是靠着英敛之的鼎力相助才能有如今这般风光,便多次在英敛之面前挑拨离间。

一日,英敛之去找碧城碰了钉子,女教习望着碧城的背影幽幽地说:“听说她搭上了高官子弟,怎么会搭理咱们这种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呢?我劝你啊,还是别自作多情了!”

“滚!”向来沉稳、从不轻易发火的英敛之那一刻被彻底激怒,愤怒地发出猛兽一般低吼声。

虽然女教习的话无凭无据很有可能是无中生有恶意诽谤,但却如同一根刺一样狠狠地扎在英敛之的心头,除不去,拔不掉。

每当夜深人静,便会隐隐作疼。

这边英敛之在患得患失郁郁寡欢,另一边吕碧城却雄心万丈大展拳脚。

创办北洋女子公学之后,吕碧城又先后筹办了天津河东女学堂,特意收纳贫家子女,不问出身,只问清白。但凡是有志向的女童都可直接入学。

对于这一点,英敛之倒是没有什么意见。毕竟,他本人就是贫苦出身,穷人帮穷人本就无可厚非。

但,碧城并未止步,她又提出要在在天津城内增设了五间女子小学堂,这一点,英敛之也没什么意见。

但接下来的这一点,却让他异常想不通。

究竟什么哪一点呢?

那就是,碧城要开办保姆讲习所,善育女学堂。

英敛之不明白,好好的一个女子学校,跟保姆有什么关系?对于此事,他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他的想法是,既然是学校,那就以学习文化知识为主,跟学生无关的一切杂七杂八乱七八糟的东西做好不要触碰。

但吕碧城却说,这是学校不假,但别忘了,这是女子学校。既然是女子学校,那一切关于女子的东西都可以学。包括保姆与育儿。

为此事,二人争论不休,互不相让。

两人将埋藏在心中不曾难以启齿的情绪借着这个引子一股脑儿地全部宣泄出来。

但由于吕碧城大权在握,所以无论英敛之同不同意都没用,她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哪怕是落下一个自作主张、说一不二的话柄也在所不惜!

最终,吕碧城不顾众人发对,将保姆讲习所和善育女学堂大张旗鼓地办起来了。不但办起来了,而且办得轰轰烈烈红红火火。

“碧城,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吗?”英敛之再一次低下头去搭话。

“该谈的在会上都谈过了,我坚持自己的原则,不会妥协!我累了,有什么话明天会议上说吧!”

目送着吕碧城渐行渐远的背影,英敛之再一次想起那位女教习的话,碧城为何会突然变得如此刁钻如此冷漠如此不近人情?

莫非……女教习说的话是真的?

那一天,他心烦意乱辗转反侧,脑子里一片凌乱。他自认自己为她做得不少,为她发表文章,为她引荐各路名流,将她推上人生巅峰。

可是,她却为何变得如此绝情?难道是自己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亦或者说,她真的攀上了权贵?

胡思乱想了一番之后,在日记上留下了“甚不合,甚烦闷”等字迹后,便昏昏睡去。

这样互不搭理的日子持续了一年多,1906年,碧城担任北洋女子师范学堂监督,邀请二姐吕美荪来天津任北洋女子公学总教习。

虽然是亲姐妹,但吕美荪的个性却与妹妹吕碧城截然相反。

如果说,碧城是张扬大气的女神,那么吕美荪便是温婉细腻我见犹怜的小女人。

女神是用来膜拜用来仰视的,但小女人却是让人想要亲近想要保护的。

第一眼看到吕美荪的时候,被吕碧城囚禁在冰天雪地中的英敛之顿觉冰雪消融,眼前一片春暖花开。

她身着一件粉色连衣裙,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她的笑很甜很美很温暖,没有吕碧城的张扬,没有不可侵犯的霸气,没有遥不可及的距离,有的全是美丽,全是温暖,全是让他满血复活的天真烂漫。

她一颦一笑写满温柔,他一抹欣喜漫上心头。

吕美荪并不知道英敛之与妹妹吕碧城之间的情感纠葛,见英敛之有意与自己亲近,初来乍到的她便也欣然接受。

毕竟,沉稳有才的男人愿意帮衬自己,她似乎没有非拒不可的理由。

原本就对英敛之有过一次误会的吕碧城,见如今又对二姐殷勤至极,顿时对他彻底失望,随之而来的,便是更加冷漠的态度。

而吕美荪的轻声细语低吟浅笑以及云淡风轻的关怀,让英敛之感觉自己一下子从寒气逼人的冬天穿越到了无比温暖的春天,那份喜悦是无以言表的。

她既可以写美妙的诗,也可以静静聆听他的倾诉,那份被吕碧城吸干揉烂枯萎到面目全非的情愫在吕美荪的滋润下一点一点,缓缓复苏。

见二人关系非比寻常,数月不与英敛之私下交谈的碧城突然找到英敛之说:“你是有妇之夫,我二姐为人单纯个性温柔没什么心眼,希望你能跟她保持距离,别让她陷进去无法自拔!”

英敛之当即呛了回去:“此事我们都有分寸,不牢你吕大领导费心!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吧!”

目送着英敛之决绝的背影,碧城自嘲地笑笑,甩甩头扎进夜色里。

那一日,她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晃,看到一家新开业的照相馆可以拍女子写真,便进去光顾了一下。

几日后,到了约定取照片的时间,正好二姐吕美荪要去逛街,便托她顺便帮自己取回照片。

结果,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到了傍晚,碧城开始隐隐担心。便托人去打探一下二姐究竟去了哪儿。

那人去了半天后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总教习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