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那层层黄纸包裹之下展露出来的形状完好的朝露糕,北澜璟神情略微透着几分错愕,听着墨若旖说的那些话,他的心头蓦地生出了一丝别样的情绪,连带着方才听见北澜渊将离清舞赐给北澜奕为妃时那种入骨的痛楚,似乎也被墨若旖这种不假思索的关心而淡了一些,他望着那些糕点出神,看了许久也没有伸手去拿。
“怎么了?难道你不是喜欢吃这个?”瞧见北澜璟看了许久也没有动作,墨若旖误以为他并不喜欢吃这朝露糕,当下便神情恹恹地双手托着腮泄气地说道:
“观察了那么久竟然还是看错了。”她没有刻意去问谁北澜璟喜欢吃什么,只是看他在宴席上桌案上摆设的众多糕点之中,吃得最多的便是这朝露糕,所以她便将她那个桌案上的朝露糕偷偷带了回来,所幸与她同坐一桌的北澜奕没有注意到她这些小动作,否则定然很尴尬。
“我没有不爱吃这个,”仿佛是为了安慰墨若旖一般,北澜璟微微抬手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细嚼慢咽一番才吃了进去,“只是我喝了药,没什么胃口。”
“原来是这个啊,”墨若旖恍然大悟,“我还以为你是因为你父皇将离清舞赐婚给了北澜奕,你心里不痛快呢。”话一出,墨若旖便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她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方才听见北澜璟说只是因为没有胃口所以看见朝露糕没有马上吃,而不是因为她不喜欢吃,她整个人便松懈下来,想说什么便脱口而出了,完全没有顾虑到北澜璟如今不能听什么。
听见墨若旖提起离清舞,北澜璟吃着朝露糕的动作一顿,一双宛若黑曜石般乌泱泱的眼眸蓦地泛起了伤感的波澜,却还是淡淡地笑了笑,
“怎么会呢,清舞能嫁给大哥,也是极好的。”
许是连北澜璟自己也不知道,此时他笑的模样看起来有多么勉强,他说的这句话有多么自欺欺人。
“哪里好了,你不是喜欢离清舞吗?”墨若旖明知故问,一双恍若玛瑙清溪一般澄澄湛湛的眼眸直直地望着北澜璟的双眸,不容许他有一丝逃避的余地,“夜相国和我说了,但凡是自己喜欢的东西,嘴巴上说不来的,便动手去抢,反正终归要得到。”
北澜璟嘴角微微抽了抽,乌泱泱的眼眸染上几分无奈之色,“你们夜相国还教了你什么?”
微微砸了砸粉嫩嫩的嘴巴,墨若旖恍若玛瑙清溪一般剔透的眼珠如猫儿一般灵动地转了转,极为认真地问道:“太多了,你想听什么?”
“算了,”想来教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北澜璟摆了摆手,示意他不想听了,俊美如天神一般的面容泛起一丝肃然,他神情认真地嘱咐道:“想来你们夜相国教的也不是什么君子之道,你能不使那些法子就别使了,好吗?”
“嗯。”墨若旖乖乖地点了点头,其实夜雪尘教的那些暂时也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便先姑且答应着北澜璟也无妨。
“那你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放下了手中的糕点,北澜璟蓦地话锋一转,问起墨若旖来找他的原因。
察觉到北澜璟存心对离清舞的事情避而不谈,墨若旖也不多问,从衣袖里拿出先前在皇宫时宋湛樾请求她带的那一个青玉小瓷瓶,“我在皇宫里遇到了宋太医,他托我给你带这个安神香。”说罢,墨若旖便将那青玉小瓷瓶递给了北澜璟。
目光触及那个青玉小瓷瓶,北澜璟便一下子明白了,“难怪,我说宋太医去了那么久还不来,原来是托了你带这安神香给我。”
“嗯,正好碰到了,”墨若旖微微抿了抿粉嫩精巧的嘴巴,仰着一张宛若新月一般剔透清丽的小脸看着北澜璟,语气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我听他说,你因为幼时失足溺水导致留下了疾病,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治不好,每当气候变化或者情绪波动大的时候,你便会发病,那你今夜发病,所为何事?”
北澜璟沉默不语,微微垂下了修长的睫毛,掩住了那乌泱泱的眼眸中的所有情绪。
想来这般着急也撬不开北澜璟的嘴巴,墨若旖恍若小扇子一般浓密的长睫微微眨了眨,尔后便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
“北澜璟,穆太傅明日可有空?墨祁㬚近来闲得慌,我想带他出去转悠转悠,省得他一闲下来就给我惹麻烦,先前你们不是说那酒巷子不错吗?明日我想去转转,可行?”
微微沉思了片刻,北澜璟道:“如今协议已经签订,朝中亦无大事,我派人传个口信给太傅,他明日下了早朝便会过来。”
眼看着墨若旖的注意力不在于他与离清舞的事情上了,北澜璟也就乐于应答。和北澜璟说好了明日去酒巷子的事情之后,墨若旖看着窗外天色不早了,便也离开了。
十里长街走马,九重回廊擦肩,却寻而不见。意动提笔赋长句,烹泉浮新叶。
窗外的梨树添了新芽,迎风从枝头跌落的雪色花瓣如同飞絮一般,落在了凌霄宫的殿门前,宫人抱着那一摞摞高高的奏折进去放下之后,便退到了殿门外候命。沉香木雕刻的窗花透进了缕缕浅光,窗前燃起的龙涎香在浅光中如白烟升腾,龙案前,一人一狐相对而坐,男子颀长挺拔的身影仿佛是根节修长的墨竹一般,他手执长笔,微微垂眸神情专注地批阅着奏折,而那圆滚滚的小狐狸便坐在龙案上的砚台前,短短肉肉的四肢抱着一根与它同高的墨锭在极为认真地研墨,绛墨的气味于墨锭下散出,它时不时仰头看着那个暂时收养它的主人,一双水光粼动的银色眼眸充满了好奇和胆怯。
“你这般对待肉饼,公主若是看见了,是感恩于你,还是迁怒于你呢?”一进殿门瞧见这一人一狐相对无言,各自做自己的事情这一副好不和谐的画面,夜雪尘阴柔魅惑的面容上染上了几分慵懒的笑意,觉得这肥嘟嘟的小狐狸的性子着实是有趣,也就墨若旖那个丫头能养得出来。
听见夜雪尘的话语,墨绯璃如同缎墨一般流光溢彩的眼眸微微抬起望了望那只肉滚滚抱着墨锭费力地研磨着的小狐狸一眼,尔后便将目光投向了龙案前的夜雪尘,极盛比那红色彼岸花还要华美得摄人心魂的面容仍旧是一贯的清冷孤傲之色,
“大抵,是会迁怒吧。”双亲早逝,长兄为父,这么些年来他费尽心思对墨若旖百般教导,可是这孩子仍旧是与他不亲近,他若管得少了,她便愈发放肆,他若管得多了,她便容易萌生逆反之心,总之,他做什么都不对,仿佛生来,她便注定要与他作对一般。那晚在长生殿,这肥嘟嘟的小狐狸想跟着他,带回了凌霄宫以后,墨绯璃看这小狐狸被墨若旖惯得除了会吃,还是会吃,其余什么都不懂,一身的肥肉,便让它磨磨墨搬搬奏折什么的,但是若是被墨若旖看见了,也只会觉得他是在虐待它,他在她心中,从来便是这般坏透了。
“圣上,公主只是年幼不懂事罢了。”看见墨绯璃若有所思的模样,夜雪尘适时地转移了话题,向他汇报北澜国那边传来的消息,“探子来报,北澜国皇帝北澜渊赐婚北澜奕与离清舞,三月后完婚,邀请了公主留下来喝喜酒,公主同意了,如今她和㬚殿下暂住在十三殿下府上。”
“十三殿下?”提起北澜璟,墨绯璃一双恍若缎墨一般潋滟的墨色眼眸跃动着幽泉般泠泠的光泽,长指微微动了动继续批改着手下的奏折,他问道:“北澜璟那边,你可查到了什么?”昨夜那些侍卫说当日墨若旖救下北澜璟之时,曾经说过一句“真的是你”,这语气,仿佛早就见过,或者与北澜璟相识一般,可是墨若旖自小便在东墨国的皇宫里面长大,从未到过北澜国,不可能会与北澜国的皇室的皇子有任何接触,墨若旖会有这样的反应,倒是好生奇怪。
提起这件事情,夜雪尘阴柔俊美的面容上那几分慵懒的笑意陡然淡了下去,他道:“回圣上,能查的都查了,并无所获。”这些天里,他事无巨细地查探了北澜璟的行踪,可是皆无所获,北澜璟自幼便在北澜国皇宫长大,他的亲生母妃去世之后便交由宜妃抚养,待他长大了之后搬出了皇宫到了十三殿下府,这期间,他从未离开过北澜国的境内,更别提到过东墨国了。
“北澜奕呢?”听见夜雪尘说并未查到什么眉目,墨绯璃笔锋一顿,继而在那奏折上落下了遒劲的一笔之后,便缓缓抬起了一双流光溢彩的墨色眼眸,“他与北澜璟长得一模一样,说不定,小旖是认错了人。”
这一点,夜雪尘不是没有想过,当日北澜奕带兵东征一事他也在墨若旖面前提起过,但是未见她有任何异常的反应,想来北澜奕这个名字于她而言没有任何特别的意义,加之看见肉饼,他愈发地肯定那一日墨若旖去金陵城仅仅只是想要挖那一壶桃花酿,兴许也跟墨绯璃有些关系,墨绯璃不发一言便处置了照顾她起居的嬷嬷,她心里面不痛快想出去走走,但是绝非是为了去救北澜奕,这一点他可以肯定,独自思忖了片刻之后,夜雪尘应道:“也不是无可能,我会去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