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讲,“二月二,剃龙头,一年都有精神头”,我不知道这怎么和理发搭上了边,也许是因为“正月剃头死舅舅”?把蓄了一个正月的烦恼在解禁的这一天,统统消除?反正我只知道早上去理发店已经排满了队,姑且不论男的有多少,随便前面站一个女的,一通洗剪吹就要耗去一个多钟头。而且,平时十块钱理个发,这天统统涨到了五十,物价部门也不说管管。我不想凑这个热闹,更不想把辛苦赚的钱白白便宜别人。所以,就在大家都抬头这天,我被压得抬不起头。
晚上刘一陪同母亲进门的时候,正看到父亲对着我指指点点,而我却只能数地上的蚂蚁。可惜这居民楼,哪里有蚂蚁啊。
“天天在家就知道骂我儿子,你还是出去吧,找你的狐朋狗友打牌去吧,家里没你还清净点!”
“我骂他骂的不对?一整天,连个头也剃不了,能干成个什?”
“嘿呀!我当多大个事儿,不就是理发嘛,要咋?你当那些剃了头的就咋,就能乌鸦飞上枝头当凤凰?还是鲤鱼跳了龙门飞上天?都扯淡啊!”
父亲和我都注意到刘一手里拿着一个袋子,那是母亲单位,也是我的母校在前几日组织教师体检的结果。母亲借着这个机会,又逃开了父亲的催促。
“结果出来了?怎么样?是不是和平这小医院比北京的大医院检查的结果都要准确?让你去北京就和要害你一样!”父亲嘴里嘟嘟囔囔,手却一刻也不闲着,把桌上的烟和打火机往裤兜里塞,这是真的要出门的节奏。
“你快给我爬走吧!心烦!”母亲把外套扔给刘一后,就钻进了厨房。“没你我们娘三过的可自在了!”
“怎么样?你阿姨有没有事?”父亲和刘一说起话来,始终是客客气气的。虽然表面看上去好像很和谐,但是在我心中隐隐觉得生分不少。
“没别的,就是,还是让杨正看看吧,我不懂,也不敢乱说。”刘一把手里的袋子交给我,才去挂母亲的外套。
“你不也是医科大的么,连个检查结果也看不懂?”对于父亲这真正幼稚的想法,我真想嗤之以鼻,可惜有贼心没贼胆。
我拿出检验报告,血液报告上一堆小箭头毫无规律的上上下下胡乱指示着,可我却只能从最常规的几项上分析出母亲身体里依旧有炎症。至于心电图什么的,我直接看医生的检查结果,都是正常。看着父亲着急的样子,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我赶紧看最后的检查结果。上面清晰的写着,疑似肺结核,建议复查。
“肺结核?”我赶紧拿出母亲的胸片来检查,发现确实有两个绿豆大小的高密度影。
“啥?肺结核?那不是老以前才得的那病,现在的人素质高了,也不随吐痰了,咋还能得这病?”父亲对这个病也是莫名其妙。
我搜索那些脑海里不算牢固的知识,尽量用通俗的语言为父亲解释:“爸,不是说非得有人吐痰才会传染。结核菌主要通过呼吸道传染,肺结核患者咳嗽、喷嚏或大声说话时,会形成以单个结核菌为核心的飞沫核悬浮于空气中,从而感染新的宿主。像我妈,天天在学校,接触的学生成百上千,保不住谁就是细菌携带者。健康人感染结核菌并不一定发病,只有在机体免疫力下降时才发病。估计也是我妈之前太累了,让细菌趁虚而入了。”
“你总算是有点用了!既然你懂,那你妈就交给你了,该复查复查,该吃药吃药,把你妈照顾好,你妈把你养这么大,你也该孝顺一下了。”父亲从门口抄起车钥匙就要出门,又犹豫了一下。“这个病好治吧?”
“好不好治你管呢?我发现儿子回家以后,你可是放羊了!我都咳嗽成这样了,你还不是该去哪玩去哪玩?快爬走吧,老娘咳出血你也不会心疼!”母亲双手拿着湿漉漉的西红柿就冲出来大骂。
父亲带着坏笑,从母亲的手里接过西红柿,塞进嘴里狠狠咬了一大口,“这不是有儿子呢!儿媳妇也在,哪有男人天天在家伺候媳妇的。行啦,我还有个局,你们吃好点!要是有汤的话给我留一口啊!”父亲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跑掉了。
“嫁给你爸我算是瞎了,一天到晚就知道玩!”母亲回头进了厨房,刘一也洗净了手,赶紧给母亲帮忙。
都说外甥像舅舅,二哥倒是学的很彻底。而我如今一事无成的样子,倒也和自己的舅舅有三分相似。不过听说舅舅到外地做生意去了,不像我这样在家画地为牢。回头接着看母亲的检验报告,可惜内科的教材都扔在学校,还没来得及拿回家。我回到卧室,打开尘封许久的电脑。几年前的配置放到如今,游戏是不能玩了,勉强还能上网查资料。
简单了解了一下,如今肺结核已经不再是什么谈虎色变的大病,而且根据胸片的显示,母亲这算发现的早,联合用药的话,有利于促进组织的修复和有效地杀灭结核菌。而且记得老师讲过,我国是世界上结核疫情最严重的国家之一,山西更是全国的重点研究对象。为有效打击肺结核的传播,如今肺结核的治疗都是免费的。何况母亲还有医保,这下我可放心了。
“正,妈叫你出来吃饭呢。”刘一轻轻推开了我的房门。我赶紧出去,饭后还得赶紧送她回小姨那里。
“咋样,看懂了没有,妈这个病不严重吧?”母亲虽然在父亲面前绝口不提生病的事,那也只是为了让他放心。在唯一的儿子这里,她就没那么多防线了。以前的女人母凭子贵,其实现在也一样,只不过换了形式而已。
“不严重。妈,你最近还咳嗽不?”
“咳得少了,而且也没痰,就是偶尔感觉气不够用。”
“我建议你休息一段时间吧,去找教务主任请个假。”
“请假?可不用!谁不知道你妈我在学校是轻伤不下火线,校长每年的教职大会上都表扬妈妈嘞!”或许是因为刘一这个儿媳妇在场,母亲说起来眉飞色舞的。“这寒假刚结束,马上就是高考冲刺阶段。你倒是脱离苦海了,还有那么多孩子呢,妈不能不管不顾吧?”
“你管他呢!身体是自己的,真要是病倒了,能在床前伺候你的,还不是只有我。校长也好,学生也好,了不得进来咱家转一圈,扔下两筐鸡蛋或者一箱牛奶什么的,有什么用?他能替你疼?干脆你直接找校长,就说你得了肺结核,校长马上就给你批假条,他还怕你传染学生,学生家长找他的麻烦呢!”
“那不行,妈年年是先进,这都连续多少年了,你可不能扯妈的后腿,听见没有!”母亲把筷子轻轻往桌上一拍,煞有其事的说道,“你不就是学医的,这点病你能不能给看了?”
“我看不了,我又不是医生。”执业医师资格考试是卡在学生和医生之间的一道分水岭,或许有的地方不那么看重,但是我作为一个学院出身的正经学生,还是挺看重的。
“那你不会问问?我这体检报告也在这,抽时间你给我把药买回来,问清楚怎么吃就好了。”
“妈,那可都是处方药!没有医生的处方买不上。”
“行啦!还糊弄你妈呢?别的地方我不知道,就咱这小破城市,别说买点药,前一阵子学校一个老师得了癌症,身上疼得厉害,打杜冷丁都不起作用。那不是托了托人,給搞了几支吗啡。为啥把体检报告给你,就是让你有个依据,听话,拿上妈的医保卡,赶紧把药给我买回来,别耽误我上课。”
“你就听阿姨的吧,阿姨责任心强,有这样的好老师是学生的福气。我就后悔当初没遇上个好老师,讲课说话都听不清楚。不然我肯定能考个更好的学校!”刘一自以为是个了不起的润滑剂,总要在我和家人争论时插嘴。
“就你会做人!”我抱怨一声,也只能乖乖的低下了头。
“呀,我这个病不会传染给你们吧?”说着母亲就端起碗准备一个人躲进卧室里。
“没事啊!我俩都年轻,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没那么脆弱!”我压着母亲的胳膊让她坐下,不想她承受隔离的痛苦。有些苦,吃过的人才知道。
"对了,明天记得把头发理了,别老惹你爸生气。就这么个习俗,你别老搞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