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山爆发的讯息被快速送到各处,林雷听闻这讯息眉头深锁,毕竟这代表先前做的事或许要白费了。
‘火山爆发?这太没道理了!为甚么火山会这么配合这些人啊!’
副官整理着手边的资讯,嘴上不断叨念着,显然完全无法接受这情况。
‘根据情报指出,这些祭司在群山之中设有许多祭坛,这些祭坛本来就是为了祭祀火焰之神,使其不要喷发,大概是在长期的观察之中多多少少有了察觉火山何时喷发的知识,接着只要配合火山喷发的时间到各城镇中自焚引发恐慌,就能让火山爆发这种普通的事获得最大的效益。’
林雷曾听长者说过关于火山的事,知道部分火山爆发是有征兆的,所以并不把这当作神怒看待,然而其他人可不会这么想,而且先不管其他人怎么想,眼前最直接的问题就是产粮食的区域有严重的火山灰灾害,破坏的田地十分多,更别说还有几个地区直接被熔岩毁灭,造成上百人的生命损失,只要这些问题不解决,这个区域的动荡就不可能结束。
就现实层面,对林雷来说粮食问题好办,他掌握岸际城市周遭的农地,此处经过足够的耕耘已经成了一大粮仓,如果再不行也可以透过航运收购南方人类世界的粮食,林雷知道自己的家乡对外出售的粮食永远不嫌多。
然而,事情并非会如此顺利,林雷知道他要面对并不是只来自这类问题,还有更令人生厌的问题──人性。
‘打扰了,刚才商会已经做出了回应。’
传令轻叩帐门后走入其中,这名传令带来的是林雷所担心事件的一角,也就是商人们的反应。
‘他们怎么说?’
‘商会愿意帮助指挥官赈灾,只是他们没办法保证部分同业不会恶意哄抬价格,特别是与海盗合作的那群更是如此。’
‘我了解了,帮我向他们传达好意,晚点我会亲自去谢过。’
‘是,另外,我回来时还听闻水手工会似乎在闹内哄,不知道这件事对指挥官有没有帮助?’
‘内哄?是吗,我知道了,你这信息很有用,你也辛苦了。’
‘是,那我告退了。’
传令离开帐中,副官看向林雷。
‘指挥官,水手工会的情况是?’
‘详细情报要等布置在那一边的眼线回来才知道,不过我大致心里有底了。’
‘心里有底?’
‘是啊,以前曾经串联过的联合涨价大概又要死灰复燃了。’
‘这些家伙真是……’
副官话中带有怒意,但林雷只是摇摇头。
‘不要去理会那种东西,他们就是这样的人。不过,说到底人跟人之所以在一起不是为了战争,而是应付天灾地变,现在正是我们该动作的时候。’
当日,林雷开放军粮送至各地赈灾,同时间,森林会议也派出多位使者前去招降各部族。
森林会议趁着火山爆发招降各部族,试图重新让森林式的生活恢复,而令人意外的是,响应最剧烈的却是那些未受害地区的人们。
这也许是一种防范的想法,希望在灾难未到来之前先获得神灵的谅解免去灾祸,然而真要做起来却又十分困难,因为说到底想要免去灾祸的理由就是为了保全财产,因此多数人选择了只动口不动手的态度。
然而,森林会议也不是傻瓜,他们配合祭司做出了许多行为,譬如专门找南方人店铺的麻烦,试图让这些店铺无法做生意,这是他们刻意孕育的一种恶性循环,只要南方人撤离居民们的生活就会变得更恶劣,而恶劣的生活就会导致更多人加入破坏南方人生活的行列,最后达到净化整个西方世界的结果。
当然,森林会议动作的同时林雷也在动作,虽然他收到了不少地方被森林住民破坏的消息,但除了出动部队保护居于当地的非作乱者外没有更大的动作,他明白这种情况比较类似所谓的民乱,也就是聚众滋事,与战争不同。
所谓战争需要主干下达命令才能够打一场有效的战争,但民乱不一样,民乱没有明确的目的,就算击倒了所有祭司与森林会议也不会停止,人们各自动手,大多只为了泄愤,而这种情况下如果胡乱镇压不管如何都不会解决问题,就算是成功也只会制造新的火种,下一次燃烧就会更严重。
至于要是不成功呢?那就表示整个管理阶层要崩溃了,总而言之面对民众的混乱,镇压绝对不是正确而有效的做法,因为这只是种短期快速压制,而非长期解决矛盾的方法。
林雷看准的是民乱本身不事生产的特性,他打算边防边退,拉大战场,那么随着时间经过,一时兴起的森林住民们只要没办法获得秩序,其内部便会分裂,紧接而来就是必须面对现实,重新回到南方式生活的岗位上。
当人们回到南方式生活的岗位上,林雷到时候再与新的领导者洽谈就足够了。
因此现在林雷只打算先挖出生活圈上的壕沟,首先拉拢的是森林部族人数比较少的混居区域,并积极疏通商人以及海盗,避免船运、送货上发生困难,且强硬禁止某些投机者买断大量物资藉机哄抬物价,使一部分的区域维持正常的运作,藉以减少祭司们介入的空间。
另外一方面,林雷也协调一些区域收容难民,并且给予他们工作使他们获得足够的薪资,能够快速回归到正常的生活,如果无法直接影响的地方则送上物资去减轻该地区的压力。
林雷的手法效果有限,但基本上还是划分出了一条分界线,让混乱区域与有秩序的区域做出了区隔,然而所谓森林住民的生活方式便是抢劫强盗,这些受煽动者很快就会来到有秩序的区域,做出毫无限制的破坏行为。
而林雷也收到消息,部分海盗想要藉着这次混乱重新取得一部分好处,特别是林雷掌握在手上的海洋协定。
林雷认为这是个好机会,如果能以谈判牵制对方的动作就有机会拖延时间,让局势更加明朗,否则照眼下所有人各唱各的调,每个动作都可能引发无数剧烈变化,这种动辄得咎的状况显然不是林雷乐见的。
因此,在巩固大后方之后,林雷便请人送出信函,邀请各方有参与海洋协定的成员前来聚首,至于地点则选在海上小岛,以免有哪一方的人做出不应该的举动,让情况变得更加复杂。
收到林雷的信函,森林住民一方多少知道这是林雷的缓兵之计,但是如果他们不出面,唯恐所有的好处被海盗一方夺走,到时候如果海权被夺,而南方人又狠下心来与森林住民对抗,那恐怕又会是一次大屠杀。
在诸多考虑之下,三方同意会面,只是没人知道这是转机,还是一波新的危机。
今日比平时寒冷,火山的灰尘依然笼罩西方世界,太阳无从露脸的天空热度也被隔绝,夏日结霜的景象足以让人吃惊,秋日造成的寒害亦不容小觑,更别提随着风向而时好时坏的极端雨势带来的损失更难以估计。
天气变化,这是不管在何处的人们都必须面对,最恶劣的敌人。
船只在海面摇晃,海水比平日混浊,无从反射太阳光的海面就如一漆黑的泥潭,似乎深藏世间所有最糟糕的事物。
‘神灵……’
林雷搭着小船准备前往预定的地点谈判,看见与平日完全不同的天空与海洋,他想起曾经问过为何人类要祭祀神灵这个问题,因为即便祭祀,这些遥远而无从捉摸的存在也不曾把己方放在眼里,与其说是必须敬畏的对象,倒不如说是最危险的敌人,而这个答案似乎是由那讨人厌的参议给了解答。
──祭祀唯一的理由,那就像是升起狼烟,提醒神灵我们的存在,为了不要让神灵在行走时踩到我们而已,不是交易也并非要求,仅仅只是期望。
事实上也没错,单单火山爆发这个世界似乎就要走向完结,若不是林雷掌握着向岸际城市进口物资的通路,恐怕饥荒而死者、受动乱而亡者会达到超乎想像的数量,过去乌尔村庄也为了水患耗尽心思,为了农地失去活力而费尽手段,可这一切不过就单单只是神灵一眨眼的作为。
而想到为了这一息之间的变化,要搭着船到这个地方和其他人斡旋的自己,林雷脸上露出了烦闷的表情,似乎察觉自己在这场天人之间的交锋上,如何都无法逆转的无奈感。
‘指挥官,见到岛,要把部队拉开来吗?’
‘不必,随时保持冲锋突围阵形就行了,反正大部队就在不远处。’
副官指着远方的岛说着,这岛附近有许多礁石,一般大型船只不容易接近,而且岛上十分平坦除了一座人造凉亭和几根杂草外甚么都没有,谁在上面布下甚么部队其他人都一清二楚。
远远看过去,岛上已经有不少人,但没见到特别明显的武装,大多数人都是配备护身用的武器,已经可以说是诚意十足。
林雷的船一靠岸,所有人便将目光聚集了过来,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这场会谈最重要的人物。
‘南方人的老大来了。’
一名海盗开口说道,其他人也纷纷走了上来,其中有不少人已经与林雷相识,也就不多做自我介绍,直接开口。
‘正主来了,会议要开始了?’
‘没来的八成在哪沉船了,别管他们。’
众人七嘴八舌开口,但林雷哪会不明白对方催促的道理,在今天之前他已经收到好几起彼此利益上有冲突的势力,出手暗杀对方使者的消息。
‘会议时间是日正当中,不过今日没太阳,所以用沙漏来测量,当这个沙漏漏尽我们就开始今天的会议。’
林雷说着,将一只沙漏放在桌上,随着内部的细沙缓缓坠落,岛上的气氛也变得诡谲不定。
海上天气变幻莫测,火山喷发后更是难以预料,刚到中午雨水便毫无预警地落了下来,所幸在场的人早就明白了海上天气的无常,除了凉亭外也在周边搭起棚子,遮蔽雨势。
‘看来还是有人没赶上,不过算了,开始吧。’
沙漏内最后一粒沙粒落下,正式宣示时间踏入正午,林雷收起了桌面上的沙漏,宣布会议开始。
‘那么海洋协定的主席把我们召集过来是已经想好要释放哪些权力了?’
一名森林住民沿岸防卫队的成员开口,他们是先前为了平衡海盗的力量由林雷拉入海洋协定中的,但在火山爆发之后已经有了偏向森林会议的倾向。
‘别说这种奇怪的话,我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享受过特权待遇不是吗?又有甚么权力能够释放呢?’
林雷笑说着,这话让众人愣了一愣,忽然察觉这一事实,确实,林雷虽然推行许多的策略对南方人有利,但诡异的是完全没有任何一项策略是完全偏向南方人,譬如说增加税收,这些税收确实由南方组织的商会代为收取,可林雷也只有取得自己所应获得的获利,其他税收还是用到了森林住民与海盗身上。
又譬如说公海航行权,这也是能够带给所以人好处的策略,虽然有很多人的权力被侵害,但对多数人而言都能获得好处;再譬如产地与航路标识等做法都有效管理了西方的物流与金流,避免许多灾害发生,换言之,林雷手上真的没有甚么可以释放的权力。
然而,吊诡的是,南方人确实经过多种政策间接掌握了整个西方世界的物流与金流,进而获得更强大的影响力。
‘但是你拥有强大的权力却是不争的事实!’
‘没错,但是我的后盾是来自岸际城市乃至草原一带的经济与军队实力,你们想要岸际城市还是想要我的军队?’
林雷冷笑着,几名森林住民沉默了,一旁几名海盗则在心里窃笑,他们笑的是森林住民还是那样脑袋一直线,不懂转弯,他们知道林雷之所以强势的原因在于他是规则的制定者,换言之所有的规则都为了南方式的生活量身打造,而可怕的就在于其中的公平性。
打个比方,原本西方是海盗与森林住民的世界,双方彼此互相抢夺主导权,但是林雷却突然带了谁都打不赢的军队插入其中,高喊‘不要打了,我们公平对待彼此吧!’,于是就出现了三分的局面,换言之其中有三分之一直接由南方人夺走,这就是其中的‘公平假象’。
更别提这个‘公平的社会’是由南方人带入的金钱作为主要的衡量价值,也就导致南方人看来虽然没有任何获得,但是起跑的位置早已比别人更前端,反过来说,假若这个衡量的基准点是‘森林住民身上的刺青’,那么南方人绝对得不到便宜。
森林住民不熟悉这些藏在制度后方的手段,也不曾意识到他们过去的战斗就是为了让自己的部族不断保有‘特权’的行为,因此一旦暴露在南方的‘公平制度’之下,受特权庇荫的人便会感到自己遭受损失,这也是祭司与森林部族高层所作行为的内部理由之一。
相反,海盗一方早已与各处的人们交流过,深深明白其中的特点,知道要在南方人的手中抢到好处,最基本的原则就是要从制度层面下手。
‘我说主席啊,我们先讨论契约上的通商问题,我们很在意其他人有没有履行条约,或是变相不履行约定。’
海盗一方有人说着,一边斜眼看向森林住民的成员,在这谈判桌上,双方有着明显的战力差。